国庆假期前,王一轩原本约她一起乘火车回家,后来听说没有软卧,便让家里来接,想着把她一块儿捎回去,顺道让他妈看看她,四舍五入也算见了家长,将来结果如何,也没有遗憾了,只不过,她没打招呼,自己竟买了张硬座先走了。

    小朋友带着礼物上门拜访,家长总要请一顿餐饭,年时川留他用中午饭,感谢他对年依的惦记。

    年依执意:“王一轩,咱俩先兜风去,回来正好开饭!”

    王一轩看了看那位叔叔的脸色,等待他的许可。

    年时川没说行也没说不行,转而对年依说:“翎翰那孩子回来了,你要是想见,一块儿约出来,你们年轻人有话聊。”

    年依拿了一颗阿姨清洗干净的草莓,咬掉一个尖角,在口中慢慢咀嚼,“那,开学前你帮我约一下吧,我没有他联系方式了。”因为一直联系不上,某一次,她气急,将吕翎翰的电话,邮箱,全部删除掉了。

    “好甜啊这个。”她若无其事地跟王一轩说话,但再没提一起去兜风的事,王一轩也识趣的没有再邀请。

    年时川显然对这样的结果十分满意,长腿伸展着,坐在沙发上,一反常态地调出个电视节目来看,粗制滥造的闯关游戏,主持人虚张声势,吵吵闹闹,年依在没人看见的角度里,不着痕迹地笑了一下。

    这位新雇佣的阿姨,厨艺无可挑剔,午餐年时川只吃了前半场,就因一通电话离座,再没出现,倒令王一轩自在多了。

    “那个翎翰……不会是你家里安排的相亲对象……”王一轩迟疑着说出自己的猜测。

    年依正慢条斯理地吃着一片脆甜的荷兰豆,闻言一笑:“电视剧少看一点吧,少年。”

    王一轩思索片刻:“那是前男友?”

    “哼。”年依没好气的,“一狼心狗肺背信弃义的哥哥。”

    午餐后年依留王一轩在客房小憩,于两点钟左右送他离开,他的新车停在小区的临时停车位里,年依羡慕地拍了拍他的车盖,再次拒绝了去兜风的邀请。

    开车是大人干的事,他有车开,已经算是个大人了吧,好嫉妒啊……

    33层的顶楼,窗外寂静而繁华。

    年时川在为法务递上来的各类合同做最后的确认签字,纸张翻动,签字笔发出干脆的“擦擦”声。

    “你那个侄女哦,实在太凶了。”田欣欣赖在他的“头等舱”上不愿意走,豆沙色的指甲油因消磨无聊的时间被抠掉了一大半。

    年时川看着零落的指甲油碎屑,皱了下眉,对她的评价不置可否。

    望着男人不明朗的态度,田欣欣有些忧愁:“那她以后不肯叫我婶婶可怎么办啊?到时你向着谁嘛。”

    年时川抬了抬眼,这个动作令他的眼窝出现一道很深的褶皱,看起来深邃冷峻,“宝贝儿,这可不像你能问出来的蠢问题。”他说,随后旋紧钢笔帽,随手将一沓合同收起,按了内线,唤人来取走。

    他眼底尽是温柔,但她就是能感觉出,他生气了。

    那温柔,同那声“宝贝儿”一样,好像不属于任何人,她感觉不到一丝温度。

    于是她赶紧服了软:“女人遇见爱情,总是没脑子的,你就当我没说过嘛。”

    知道触了底线的田欣欣很快离开,希望用迅速闪人的方式让此事赶快翻篇,能跟这样的男人在一块,懂点事又算什么呢。

    三十岁的门槛,对感情越来越无欲无求,连陌生的香水都闻不惯了。女人走后,年时川开启全屋新风,然后再次拨出内线,几秒钟后,赵晗姝的助理出现在办公室。

    “把这张沙发换了。”年时川面无表情地整理好袖口,补充到:“还有这块地毯。”

    小助理入职时间不长,头回赶上老板亲自派差事,不知道怎样操作,去哪里找人搬运家具,新家具又该去哪里更换,换什么牌子,以及要不要自己先垫付费用再去财务报销,还没到发薪日,月光族的她可能没多少余钱……于是她只能慌慌张张躲去安全通道,给赵晗姝致电请教。

    赵晗姝一件件嘱咐好这些事如何处理,自己心里也有了数,田小姐应该荣幸地成为过去时了。老板这人看似完美无缺,却也不是完人,甚至有时不是人,其中一项缺点就是——太败家。你说分手就分手吧,每回非得扔点东西才算完,说白了有点小女孩心性。加之他分手频率之高,女友换代之快,愣是让她一个贫穷的打工人,在家具店混成了超级vip。

    九点钟,办公区最后一名加班的员工也下班了,年时川活动了下与这年龄不符的僵硬的肩膀和颈椎,关掉所有照明,来到负二楼停车场,那里有二十余个他的私人停车位。他踱步过去,最终选了辆车型秀气的自动挡小汽车,开去洗了,然后亲自驾驶回家。

    他想起上午找来家里那小子,和依依非要跟人出去兜风的样子,心下一阵烦躁,不由得加快了车速,比平日缩短了三分之一的时间,就开到了家里。

    年依还没睡,这个时间对她来说,入睡太早,她从大学开始,就养成了熬夜的坏习惯,不过今天她难得没有窝在房间里,对着她那个影影绰绰的幕布发呆,而是在露台上听英文歌。

    他脚步很轻,被伴奏声轻易掩盖,她毫无察觉,偶尔跟唱两句,发音标准语感完美,她是个优秀的孩子,考到现在这个学校,着实可惜,年时川想。

    但人生很长,青春很短,没必要进进退退浪费时间,只要做出的是当下最好的选择,也没什么遗憾,他又想。

    “依依,想不想兜风?”他怕突然出现吓着她,因此声音很轻。

    年依猛回头,见是他,关掉小音箱,“你说什么?”

    “还想不想兜风,现在。”

    真要命,他声音不该这样轻,年依目光灼灼,不知该将他的温柔安放在何处。

    “想,想,快走。”她蹦蹦跳跳,几步就到他身边,挽住胳膊,像十几岁时一样。

    夜里路上几乎看不到行人,车也很少,他们一路上了环城公路,路不宽,双向四车道,两侧堤坝漂亮干净,绿化整齐有序,街灯像一个个尽责的卫士,把马路映照得如同白昼。

    他车速很慢,与她一起享受适宜的晚风,“这车怎么样?”

    “唔,很好,之前没见过,新买的?”年依看了眼方向盘上的四个圆圈。

    “不是,前年合作的工程公司抵账送来的。”他边说,边一一为她展示车子的配置和功能,“喜欢吗?”

    “喜欢啊。”年依心说,问的废话,你街上随便拉一个人来问,都不会不喜欢吧。

    年时川指尖有节奏地点着方向盘,“喜欢就给你开,开学我让司机给你开到蔚市去,顺道送你上学,你要是介意这辆是旧车,也可以自己去选个别的喜欢的,我帮你提车,前提是,你得先把驾驶证考下来。”

    “真送我?”年依难掩欣喜,顿时将自己视为这辆车的主人,这摸摸那看看,“不介意不介意,这不比王一轩那小破车神气多了!”

    啊,想起来了,那小子叫王一轩来着,年时川牵起一丝笑,都说女孩子要富养,可他的依依和他性情相同,对物质没什么追求,但这并不妨碍他想把别人有的和没有的都给她。

    这辆车不算太贵,但是好开,他不推崇只身在外太过张扬,但作为年家人,尤其年家的女人,没必要低调,最好让那些平庸的臭小子们知道,他家的小姑娘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都招惹得起的。

    环城公路再往前,便到了两江交汇,那段公路正在维护,还没修完,地面是坑洼的沙石路,虽然没设路障,但司机都会有常识地绕开这里。

    是个练车的好地方。

    年时川缓缓地将车停下,说:“你来开。”

    说着,他已经解开安全带下车,绕到副驾驶那边。

    年依只愣了一秒钟,就飞快地反应过来,雀跃地换到驾驶位,年时川为她调整好适合她身高的座椅角度,讲解了驾驶要领,她学东西快,立马就能上手,车子平稳地启动,年时川拿出一支烟,点上抽了一口,胳膊悠然地拄在车门上。

    “也不难么。”年依说。

    年时川:“眼睛看前面。”

    年依:“哦,那个倒车镜我不也得看么。”

    年时川:“你手别离开方向盘。”他坐直了把烟掐了,替她把了一下方向。

    年依:“……哦。”

    开到城市边缘的界碑,再开回来,一个来回无功无过,“不错。”年时川说。

    刚夸完,年依调头,就挂错了档,车子直接冲出去,越过行人道的路缘石,底盘猛地蹭了一下,年时川连忙稳住方向盘,换了档,让她踩刹车。

    最终,他们极为惊险的被一棵大杨树挡在了约两米的斜坡边缘。

    “我……”年依按着胸口,干涩地说:“吓死了。”

    “小胆儿。”他没事儿人似的笑,不得不把小姑娘的身子接过来,脑袋按到自己肩膀上,像哄小孩儿似的拍着安抚,手掌落在单薄的后背上,承受着一下追着一下飞速的心跳,看样是真吓坏了。

    年依从他颈窝处抬起头问:“你不怕吗?刚才要没有那树,咱俩就掉那底下去了。”

    他云淡风轻:“我不是说过么,你跟我在一块儿呢。”

    俩人不约而同的都不说话了,年依知道他的意思,她想起了那天,他可能也是。

    “我才不是怕死,我怕残废,怕拖累别人。”年依小声嘀咕。

    “巧了,我也是,以后我要是老了进了icu,劳烦你痛快点放弃治疗,继承我的遗产。”年时川笑,刚才的小意外对他仿佛没有丝毫的影响。

    回程的路上,自然换了他开,年依心有余悸地发了会儿呆,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一会儿,问:“你那烟还有吗?给我来一口,我冷静冷静。”

    “我看你欠收拾了。”年时川说,随后扔给她随身的保温水杯,“就这个,爱喝不喝。”

    年依见好就收,喝了一口,甜的毛尖,这口味还真是一如既往的……不走寻常路。

    “这车你先别送我了,我还是先把驾驶证考下来再说。”

    “也行,你这个马路小杀手,我也不放心。”年时川说。

    年依不满:“杀手就杀手,什么叫小杀手。”

    年时川却话题一转:“上午那小子,你跟他好上了?”

    “没有!”年依马上否定,斩钉截铁,“我俩没谈恋爱,我就是……刚到蔚市病了一场,他那几天对我很照顾,也不算照顾吧,就是陪着我,其实那时候能有人陪我,我就很满足了,毕竟哪哪儿的都找不着,谁谁的都不认识。”她语无伦次。

    “你要不喜欢那地方,想回来也有办法,不用复读。”年时川心软下来,“正好吕家那儿子在这头念研究生,你小时候不是总喜欢跟人屁股后面玩儿?”

    “凭什么他在哪儿我就要在哪儿。”年依倔强地说:“我在蔚市挺好,朋友也多,上午那谁跟我俩就是铁铁的哥们儿,再次声明:我俩没谈恋爱。”

    “知道了。”年时川平淡地说。

    次日,年依一度以为她那“死在外面了”的“狼心狗肺背信弃义”的哥哥,竟一反常态主动联系了她,吕翎翰这神仙,要么不出现,出场就得是炫酷屌炸天,他竟考上了三江政法大学的研究生,而他所在的法学院,在全国范围至少排得进前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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