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去冬来,不知不觉就又过去了半年,这半年里,对小道童来说,过得特别的充实。

    自从老道士带着小道童出去采药后,老道士就开始让小道童出道观一起去见识了不少外面的世界,一起外出采药,一起为贫寒百姓人家治病疗伤,一起去镇上的集市置办生活物资,定做新衣。

    外出采药或为百姓治病都还好,小道童都是谨遵师命,师父让干什么就干什么。采药时认真听师父讲解药草的外形与特征,怎么区分各种药草的种类以及药草的作用及注意事项。

    老道士给人看病时,就给师父帮忙打打下手,扶下病人或端端热水。老道士在给病人看病时,也会告诉小道童怎么辨别病人症状,看舌苔,把脉都讲的很是详细。小道童也都听的很认真,虽然小道童并不是那种天资过人之人,并不能做到那种一看便知,一听便会的地步,但耐心和心性却是不差。一时记不住的,多听几次也能牢记,一时不能明白的,多看几次,多问几次,也能理解。

    老道士本就是个性格和善之人,对于小道童那喋喋不休的追问,不但不觉厌烦,反而倍感欣慰。小道童虽然天资平平,可刻苦和耐性却是同年人中罕有。虽然小道童年仅八岁,但心智坚韧,却已不输平常人家十二、三岁的孩子。平常人家八岁稚同,还在撒娇哭闹,而小道童却已能独立洗衣做饭,写字抄经了。

    唯有刚开始到小镇集市上时,小道童显得特别的兴奋,像同龄孩子一般,甚至比同龄孩子还更幼稚,拉着师父这看看,那瞧瞧,对一切都充满了好奇心。看着糖人,玩具什么的,半天都挪不开脚。不过小道童道也不哭闹,吵着闹着要师父买这买哪,就只是单纯的好奇。

    毕竟,以前小道童没来过镇上的集市,这儿的一切对他来说都是那么的新奇。倒不是师父也从来不到集市上去,香客信众虽然会给道观提供大部分的物资,但偶尔的一些物资,还是需要老道士亲自去集市购买的。只是去的次数不多。

    那时的小道童还太小,每次师父去集市里采购物资,就会把小道童送到山脚农户家,让他们代为照看一下。平日里农户们有个头疼脑热,也都是老道士帮忙看病开药,所以这点小忙,他们也都乐于帮助。后来小道童略微长大了一些,能和老道士交流以后,每次要外出时,老道士就会叮嘱小道童乖乖的在道观里玩耍,不要到处乱跑。然后锁上大门外出,尽快赶往集市,采购物资后又匆忙赶回道观。

    其实老道士也挺不容易,一大把年纪了,还要照顾一个幼儿,其中艰辛,不足为外人道也。好在老道士本就性格开朗随和,并不觉其辛苦,反而觉得这个小生命的到来,给道观带来了欢乐与生机。

    不知不觉,时光飞逝,两年的时光就这样平淡又充实的度过了。小道童在这两年的时光里,跟随师父采药行医,偶尔还会帮助山下农户插秧收稻,进山捕兔,不单个子长高了不少,身体也比同龄人强壮了不少。除了比同龄人更多的劳作,跟随师父呼吸吐纳,打拳健体,也让其体魄远超同龄人。如今的小道童,已能独自照顾好自己的生活,不需要师父的太多照顾了。

    一切,似乎都变得更加的美好了起来。

    然天不随人愿,就当小道童觉得可以照顾好自己,不需要师父再为自己操心,今后可以报答师父的养育之恩时,意外发生了!在一次外出行医时,回来的途中下起了大雨,那时天色已晚,路面湿滑。老道士年事已高,一不小心摔了一跤,等小道童忙完赶到时,老道士已经昏迷了。

    小道童很是自责,为什么这次没有陪着师父外出行医。虽然是老道士出门不让自己跟着,说最近可能会有暴雨,山下农户在你小的时候对你多有照料,这个时节正是秋收季节,你当多帮助他们收割粮食,这周边为师已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哪会有什么意外。可即便如此,小道童还是忍不住悲伤,忍不住自责,都怪自己太大意,明知道最近会有暴雨,明知道师父年事已高,怎么还放心让师父他老人家一个外出行医,本来山路就难行,怎么能让师父在这种天气里一个人外行。

    好在老道士摔倒的地方离道观已不是太远,在小道童大声的呼喊下,附近的农户们很快地赶了过来。看到老道士昏迷不醒,大家也都心生悲伤,不敢耽误。和小道童一起,把老道士送回了道观。

    这两年小道童跟着师父采药行医,对医术已然有所小成,虽还不及师父,却也强于普通乡野郎中了。小道童在刚开始下雨时就因为担心师父安危,便冒雨前去接应师父。所以在老道士摔倒后没多久,便被小道童发现。经过简单急救,等众人帮忙把老道士送回道观,大家也都没有离开,有的人帮忙换衣,有的帮其擦拭身体。小道童更是不敢耽误,拜托大家帮忙照顾师父后,便匆匆跑去煎药。

    一阵忙活过后,很快小道童就将汤药端了上来,亲自为老道士服下。慢慢的,老道士脸色好转了一些,不再像一开始那样苍白,众人悬着的心,也轻松了不少。

    服下汤药后半个时辰,老道士缓缓地睁开了双眼,看着坐在床边的小道童,眼眶还红红的,知道是因为担心自己,肯定又流了不少泪水。又看到屋内的众人,知道是大家把自己从鬼门关里抢了回来,老道士心中很是欣慰。老道士想坐起身来,感谢大家的帮助,可却使不上劲。见师父醒来,小道童那颗绷着的心,到此时,才有了一丝的放松。看着师父想坐起身来,小道童连忙制止。众人也纷纷劝说。老道士虽然缓过神来,但此时身体也确实非常虚弱,便不再坚持。便躺着对众人抱歉,未能起身道谢,有失礼数,还望大家莫要怪罪。众人哪会怪罪,纷纷说道,道长平日里对我们多有照拂,这些都是我们应该做的,哪敢怪罪,能帮到道长,是我们的福气,还请道长勿要见外。见道长醒了过来,众人悬着的心也终于放了下来,时至秋收季节,白天还得忙着收割,众人便纷纷告辞。有心细的农妇送来两碗白米粥后,道观里就又只剩下师徒二人了。小道童喂师父吃完饭后,自己却没什么胃口,吃不下饭,但又怕师父担心,便狼吐虎咽地快速吃完了白米粥。老道士让小道童去休息,自己并无大碍,但小道童坚持要陪着师父,老道士也不再劝阻。等老道士睡着后,小道童绷着的神经也总算松懈了下来,不久后边趴在师父的床沿,深深的睡了过去……

    自从老道士摔倒过后,身子就再也无法回到从前,虽然经过两个多月的调理,能下床活动行走,日常行动也无甚大碍。但上山采药,外出行医却是再也不能够了。好在上山采药现在小道童一个人也能完成,有病患求医,来道观里就行,影响倒是不大。日常有个头疼脑热,小道童也能处理,若是遇到疑难杂症,老道士才会亲自把脉。一开始大家还是不太信任小道童,毕竟一个十来岁的毛头小子,任谁也会怀疑他能治病。可是看到老道士也在身后看着,也不好当面质疑。反正也只是些头疼脑热的小病,就算治不好病,但也不至于吃死人不是,大不了到时候再去找郎中看看就是了。所以抱着试试的态度,也就接受了小道童的医治。

    随着几次诊治,大家发现这小道童医术倒也确实还不错,确实能治病救人。渐渐的认可了小道童的医术,都夸赞小道童天资聪慧,老道士是名师出高徒。小道童听到大家赞美,自然是满心欢喜,但自小受师父谦逊性格的影响,除了高兴,却也为生出骄傲自满的情绪来。

    日子平淡的过着,小道童虽心智比同龄人成熟许多,可也还毕竟只是个孩子,并没有那么多玲珑心思。除了偶尔看到师父蹒跚了许多的步伐,和更加佝偻的身形,会不由自主地悲伤起来,平日里到也过得和往常无异。

    小道童并没有多想,老道士为什么会现在就开始让他独自给病人诊断,只想是师父他老人家觉得自己学医已有了一定的基础,亲自给人治病能更加快速地掌握医术。

    其实老道士内心并不是情愿的,虽然小道童心性坚韧,毅力也远超同龄人,可在老道士眼里,他仍然只是一个孩童,和普通人家的孩子并无二致。又怎愿他小小年纪,就开始去学会不该他这个年龄去承担的责任。他这个年龄,更应该天真烂漫,无忧无虑的活着才对。

    至从老道士摔倒后,他就发现小道童心境已有了变化,或许小道童自己并未发觉,可疼爱他的师父又怎么会不知道呢。以前的小道童总是会缠着他问这问那,经常会冒出许多奇奇怪怪的问题,现在却只会问他医术上和道籍上的不解之处。以前小道童不开心时顶多只是会和他顶撞两句,情绪来的快也去得快,并不会有什么心事。而现在有时却会坐在某个地方一个人发呆。

    开朗随和的老道士,在人们眼中依旧是那个温润儒雅,处事不惊的出俗之人。可老道士知道,他也开始有些慌乱,有些害怕了起来。

    自从老道士摔倒之后,还感染了风寒,虽经过调养,日常起居活动也已无大碍,一切似乎都已经好了起来。可他知道,那场大病之后,自己其实已快接近油尽灯枯的地步。他并不在乎自身的生死,可他担心小道童啊,如果自己不在了,小道童该怎么办。毕竟小道童在还是襁褓里的婴儿时,他就开始照顾起了他,两人虽以师徒相称,可情感却与爷孙无异。

    所以当感到自己时日无多时,老道士只能选择让小道童更快速的适应一切,掌握更多的技能,当自己不在了,他也有能力生存下去。

    最近的老道士也开始变得多虑起来,总控制不住自己思绪,总会想,我这样把小羽带在自己身边,是不是不对,虽然这孩子从小就听话懂事,却也失去了同龄人该有的生活,从小到大都是陪着自己这个老头子,都没有和同龄的小孩子们玩耍过。那些掏鸟蛋,戳牛粪,捅马蜂窝的事,才是他这个年纪该干的事啊。

    有时老道士又会想,自己百年之后,小羽独自一个人该如何生存。是让他自己独自一个人苦守道观呢,还是把他托付给他人照拂。托付他人照拂,小羽能不能习惯?让他自己一个人守着道观,会不会太过孤单?虽然现在小羽已能一个人照顾自己,可如果自己不在了,本就香火寡淡的道观会不会更没了香火,没了香火,小羽该如何生活。虽然小羽现在也能替人看病行医,可道观替人医治从来都是积德行善,并不收取费用。就算小羽以后行医收费,一个孩子,谁会愿意请他,别看现在香客信众对他赞不绝口,可自己不在了,小羽要收钱治病时,这些人的态度多半是会转变的。自己多年的口碑声望在此,所以以前从未有人在道观闹事,可如果自己不在了,总会有些泼皮无赖,蛮狠无理的人会耍无赖,小羽本就少与世俗接触,该怎么面对。

    千头万绪,越理越乱,好在老道士也不是那种钻牛角尖的性格,实在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也就不再去想。微微摇了摇头,苦笑一声道:“也不知道这座小道观,对小羽来说,到底是世外桃源呢,还是一座樊笼呢。是什么也没那么重要,能开心些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当下其他的事理不清那就放放好了,可小羽身世,是时候该告诉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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