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拾阶而上，越往高处越能感受古朴城墙所带来的凛冽与风霜。
大概是提前安排过，守城的士兵只恭敬行礼，其余的问也不问，任由严正卿牵着阿久走上城墙。
高处有风，阿久的面纱随风而动，她一身红衣被风掠过，如同一团火焰，烈烈起舞。
“这里是东城墙，知道本王为何带你来这吗？”
阿久与严正卿并肩而立，俯瞰不远处明如白昼的长街。
“方才不知，现在大约明白了。”
这里，便是申贵妃跃下的地方。
美人着红衣，纵身跃高墙。
何等惨烈，何等令人难忘。更何况，这人是自己的母亲！
严正卿是要旧梦重演，他要诛心。
“从穿针楼打马来此，需要一盏茶的时间。”严正卿引着阿久遥遥望去，目光所及由暗至明，唯东市人影攒动好不热闹。
“奴婢愚笨，不知王爷何意？”
严正卿没说话，墨瞳转而看向阿久。就在阿久以为严正卿要开口时，他猛地广袖一挥。
霎那间，城楼之上流光溢彩，千百盏各色花灯缀于城墙，花鸟鱼虫，包罗万象，恰似银河落于凡间，奢华至极，绚烂至极。
“送你的花灯，喜欢吗？”身旁的男人问。
没有人会不喜欢。
阿久呆住，她从未见过如此盛况，即便上元灯会也从未有此排场。
她怕黑，是常妈妈送了她一盏花灯，也是因为这盏灯她结识了荣毅。花灯于她而言，有着特殊情结，那是温暖，是光芒，更是再难重现的岁月静好。
“为何……”阿久喃喃。
城楼再也不是漆黑一片，烛光映天，也惊动了东市的人群，有人喊着，东城楼亮了！有花灯！真好看！
人流蜂群般缓缓涌来，其中有一人最为显眼，冲开人群打马而来，是睿王。严正卿凑在阿久耳边道：“现在我们只有不到一盏茶的时间了。”
阿久回过头，她懂了，她全都懂了。
“烛光似战火……王爷是要我从城墙跃下，再现当年申贵妃之死……”
睿王思慕母亲，严正卿便成全他。
夏稷霖骑在马上，顾不得人群熙攘，顾不得摊位毗邻。
从东城墙亮起灯盏的那一刻起，他心中便警铃大作。回忆像一支无形的大手，推着他，引着他靠近，迫不及待……
仿佛迟一刻城楼上的红衣女子就会再次摔落于自己面前，支离破碎。
“睿王来得比预想的还要快。”严正卿语气轻松，甚至带着些许调侃，“我们也要抓紧些。”
阿久的目光被夏稷霖飞速移动的身影吸引，全然没有察觉严正卿从她头上抽出一根细簪。
银光自眼前闪过，阿久忽觉眉心一痛。待反应过来，光洁的额中已被浅浅划出一道细窄的血痕，宛如花钿。
温热的手浅浅贴住冰凉的前额，将整张脸也烘得温热起来。
“白璧微瑕才更叫人心疼。”
阿久一直沉默不语，连划破眉心都未吭声。茶色的眼眸在斑斓的灯盏中惊诧又迷离，梦一般的青砖危墙，满城烟火。
严正卿用千百盏花灯织下一张巨大的网，阿久就是网中最甜美的诱饵。
自投罗网的人已在路上。
“既明就在城下，他会时刻护住你，不必担心。”
灯火映衬，严正卿显得比平日里温柔许多，深不见底的眸中透出专注，眼波横斜，里面盛满面前的红衣女子。
阿久第一次好好地去端详这位荣府小王爷。
长眉微蹙，目似桃花，直挺的一管鼻下是含笑的薄唇，再细瞧，玉珠般的左耳垂上还有一颗小痣，平添几分稚气。
百里挑一的好皮囊，万中无一的好家世，博古通今的好才学……老天爷真是偏心，阿久想，可惜啊，少了一副菩萨托生的好心肠。
分明离得很远，可阿久却能感觉到渐近的马蹄声，三三两两的人声也浮现出来。城墙上风势渐起，将两人的衣袖搅在一处，红与黑你争我抢互相推挤。
严正卿眸光微动，仿佛在问阿久，准备好了吗？
准不准备又如何呢？
面前的小婢女忽然生出坏心思来。
柔荑抬起，精心蓄养的半长指甲顺着轮廓分明的下颌线移到鬓边，将碰未碰，所过之处带出一种若有似无的酥麻。
“浣花溪上见卿卿，脸波明，黛眉轻……”
当面言语轻薄严正卿的人，阿久是第一个。
向来云淡风轻的男人神情微怔，下一刻，竹节翠玉的发簪被扯落，墨发飘散，随风扬起。
对面的小婢女得逞一笑，身子倏然向后倒去……
预料中的失重感没有到来，后腰被人稳稳拖住。阿久再次惊诧于严正卿的动作之快。
“你可知，女子解开男子发髻是什么意思？”
阿久当然不知，她只是想报复严正卿不择手段，设计她跃下城楼。
红衣刺目烧灼眼眸，严正卿微微歪头掐断话题，他的声音低沉，隐在风中：“凡事三思，不可逞强。”
腰间一空，风在耳边划过，猎猎作响。
阿久感觉自己像一片浮萍，万念俱灰，不能自已，她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听凭命运的安排。
那年的申贵妃是否也是这种感觉呢？
那一日，东城底下的百姓都瞧见，红衣女子如一片枫叶坠下城墙，易逝流星般滑过斑斓灯火。
阿久最终落入了一个有力的怀抱，她甚至听到在接住自己那一瞬间，“救命恩人”的闷哼。
随风飘零的柔弱女子惊魂未定，还未看清来人，只听周围响起欢呼声。
“好样的，好样的！”粗粝的男声。
“看不出……还有这样的身手！”
是谁？
她终于抬起眼帘去打量救下她的“英雄”。
是个少年，看上去比她还要小一些。他有一双星辰般的眼睛，比满城的灯火还要好看。
“王爷，您没事吧？”一旁有仆从急匆匆过来询问。
阿久面上一红，故作惊慌地想要挣脱夏稷霖的怀抱，却被他从身后拦腰搂住。
“阿久别动，你若再挣扎就要掉下去了。”清朗的男声，没半点调戏，反带着几分担忧。
“请王爷放我下去，不可叫荣王看到你我在一处！”阿久挣扎得更凶。
“为何？他为难你了？”睿王抬头望了望城楼高处，目光幽暗，星辰寂灭。
阿久不应，兀自挣扎着。
“阿久不必顾虑，本王带你回府。”少年意气风发行动力极快，话音刚落便不顾阿久反对再一次扬鞭策马，冲开人群远去了。
人方走远，一顶小轿悠悠过来，涂着丹蔻的手指撩开布帘，朝身边的下人问道：“王爷呢？说提前来探路，怎么不见人？”
一旁的婢女小声道：“王爷方才救了一位红衣女子……带回府了。”
轿内的女子摇摇头，金铃那个也跟着响：“色令智昏，跟父王一个德行。”
睿王府内十分热闹，因为女眷众多，又正逢七月七，小姐妹们都聚在一起对月乞巧。当睿王把阿久带进府内后宅时，她见到了传闻中莺莺燕燕的各色佳丽，连空气里都飘着脂粉香。
对比之下，荣王府简直是清心寡欲的和尚庙。
美人们有的热情相迎，有的冷眼旁观，有的敌意初现，阿久觉得自己掉进了盘丝洞，看来以后要应付的不止是睿王，还有这群“姐妹”。
寒暄过后，夏稷霖并未将她留在姝丽院，而是去了相反方向的锦雁轩。
“你以后便住这里，稍后我找个伶俐的下人来侍候你。”屋内提前燃了香，似乎早料到今日有人入住。
阿久状似局促地站在屋内：“王爷忘了，我就是下人。”
夏稷霖微微蹙眉，语气中带着无奈与委屈：“我们不是说好了，没人的时候叫我煦北，这才几日……”
他一屁股坐在桌旁，拉着阿久也坐下。
阿久别过脸去，叹气道：“王爷放我走吧。荣王若知道我被你带来府里，定不会饶过我。”
“怎么会！荣王本就……”夏稷霖欲言又止，他担心阿久知道他们两人的交易。
荣王本来就打算将你送给我。
阿久猜到他的话，却装傻。
“哎呀，总之，睿王府能保你绝对的安全，你就安心住下。”没人斟茶，夏稷霖也不摆架子，自己倒了两杯水，给阿久推过去一杯。
“然后呢？”
“然后？”夏稷霖被阿久的话呛住，一口水含在嘴里咽不下去，“然后，咳咳……”
阿久觉得他可怜又好笑，伸手轻轻拍着他的后背。
咳嗽声很快平息，手却被一双大掌握住。掌心滚烫，满目赤诚。
“阿久，我喜欢你，想娶你做我的王妃。”
赏花灯的人散了，城楼上的茶也失了温度。
守在城下的既明见严正卿迟迟没有动静，匆忙上去查看。
光影明灭，严正卿长身玉立遥望着京都城，他背着手，宽袍广袖随风而动，头上的翠玉竹簪不知何时变成细银簪。
“主子，常久已进府。”
“嗯。”弱不可闻的回应隐在风里，既明知道，严正卿此刻心情不佳。
“主子又在回忆往事？”
“本王十二岁时，第一次登上这座城楼。”
争权，夺势，稳固地位。
陆家的灭门让严霆认清了开疆拓土时的兄弟情谊在权力富贵面前根本不值一提，所谓的恩义情爱甚至被拿来当作残害亲朋的武器。
那日离开陆府，严正卿又被自己的父亲带到了这座城楼之上，他告诉身旁的稚子，这里死了很多人，攻城时伤亡惨烈，陆将军一马当先，以一敌百，军中士兵无有不服。
饲猛犬者常忧患，若想让上位者真正放心，就只有拔了爪牙。
严正卿那时并不太懂父亲喃喃的话语，只在第二日听说，严家自请卸了兵权，自此成了名副其实的皇家走狗。
大概是提前安排过，守城的士兵只恭敬行礼，其余的问也不问，任由严正卿牵着阿久走上城墙。
高处有风，阿久的面纱随风而动，她一身红衣被风掠过，如同一团火焰，烈烈起舞。
“这里是东城墙，知道本王为何带你来这吗？”
阿久与严正卿并肩而立，俯瞰不远处明如白昼的长街。
“方才不知，现在大约明白了。”
这里，便是申贵妃跃下的地方。
美人着红衣，纵身跃高墙。
何等惨烈，何等令人难忘。更何况，这人是自己的母亲！
严正卿是要旧梦重演，他要诛心。
“从穿针楼打马来此，需要一盏茶的时间。”严正卿引着阿久遥遥望去，目光所及由暗至明，唯东市人影攒动好不热闹。
“奴婢愚笨，不知王爷何意？”
严正卿没说话，墨瞳转而看向阿久。就在阿久以为严正卿要开口时，他猛地广袖一挥。
霎那间，城楼之上流光溢彩，千百盏各色花灯缀于城墙，花鸟鱼虫，包罗万象，恰似银河落于凡间，奢华至极，绚烂至极。
“送你的花灯，喜欢吗？”身旁的男人问。
没有人会不喜欢。
阿久呆住，她从未见过如此盛况，即便上元灯会也从未有此排场。
她怕黑，是常妈妈送了她一盏花灯，也是因为这盏灯她结识了荣毅。花灯于她而言，有着特殊情结，那是温暖，是光芒，更是再难重现的岁月静好。
“为何……”阿久喃喃。
城楼再也不是漆黑一片，烛光映天，也惊动了东市的人群，有人喊着，东城楼亮了！有花灯！真好看！
人流蜂群般缓缓涌来，其中有一人最为显眼，冲开人群打马而来，是睿王。严正卿凑在阿久耳边道：“现在我们只有不到一盏茶的时间了。”
阿久回过头，她懂了，她全都懂了。
“烛光似战火……王爷是要我从城墙跃下，再现当年申贵妃之死……”
睿王思慕母亲，严正卿便成全他。
夏稷霖骑在马上，顾不得人群熙攘，顾不得摊位毗邻。
从东城墙亮起灯盏的那一刻起，他心中便警铃大作。回忆像一支无形的大手，推着他，引着他靠近，迫不及待……
仿佛迟一刻城楼上的红衣女子就会再次摔落于自己面前，支离破碎。
“睿王来得比预想的还要快。”严正卿语气轻松，甚至带着些许调侃，“我们也要抓紧些。”
阿久的目光被夏稷霖飞速移动的身影吸引，全然没有察觉严正卿从她头上抽出一根细簪。
银光自眼前闪过，阿久忽觉眉心一痛。待反应过来，光洁的额中已被浅浅划出一道细窄的血痕，宛如花钿。
温热的手浅浅贴住冰凉的前额，将整张脸也烘得温热起来。
“白璧微瑕才更叫人心疼。”
阿久一直沉默不语，连划破眉心都未吭声。茶色的眼眸在斑斓的灯盏中惊诧又迷离，梦一般的青砖危墙，满城烟火。
严正卿用千百盏花灯织下一张巨大的网，阿久就是网中最甜美的诱饵。
自投罗网的人已在路上。
“既明就在城下，他会时刻护住你，不必担心。”
灯火映衬，严正卿显得比平日里温柔许多，深不见底的眸中透出专注，眼波横斜，里面盛满面前的红衣女子。
阿久第一次好好地去端详这位荣府小王爷。
长眉微蹙，目似桃花，直挺的一管鼻下是含笑的薄唇，再细瞧，玉珠般的左耳垂上还有一颗小痣，平添几分稚气。
百里挑一的好皮囊，万中无一的好家世，博古通今的好才学……老天爷真是偏心，阿久想，可惜啊，少了一副菩萨托生的好心肠。
分明离得很远，可阿久却能感觉到渐近的马蹄声，三三两两的人声也浮现出来。城墙上风势渐起，将两人的衣袖搅在一处，红与黑你争我抢互相推挤。
严正卿眸光微动，仿佛在问阿久，准备好了吗？
准不准备又如何呢？
面前的小婢女忽然生出坏心思来。
柔荑抬起，精心蓄养的半长指甲顺着轮廓分明的下颌线移到鬓边，将碰未碰，所过之处带出一种若有似无的酥麻。
“浣花溪上见卿卿，脸波明，黛眉轻……”
当面言语轻薄严正卿的人，阿久是第一个。
向来云淡风轻的男人神情微怔，下一刻，竹节翠玉的发簪被扯落，墨发飘散，随风扬起。
对面的小婢女得逞一笑，身子倏然向后倒去……
预料中的失重感没有到来，后腰被人稳稳拖住。阿久再次惊诧于严正卿的动作之快。
“你可知，女子解开男子发髻是什么意思？”
阿久当然不知，她只是想报复严正卿不择手段，设计她跃下城楼。
红衣刺目烧灼眼眸，严正卿微微歪头掐断话题，他的声音低沉，隐在风中：“凡事三思，不可逞强。”
腰间一空，风在耳边划过，猎猎作响。
阿久感觉自己像一片浮萍，万念俱灰，不能自已，她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听凭命运的安排。
那年的申贵妃是否也是这种感觉呢？
那一日，东城底下的百姓都瞧见，红衣女子如一片枫叶坠下城墙，易逝流星般滑过斑斓灯火。
阿久最终落入了一个有力的怀抱，她甚至听到在接住自己那一瞬间，“救命恩人”的闷哼。
随风飘零的柔弱女子惊魂未定，还未看清来人，只听周围响起欢呼声。
“好样的，好样的！”粗粝的男声。
“看不出……还有这样的身手！”
是谁？
她终于抬起眼帘去打量救下她的“英雄”。
是个少年，看上去比她还要小一些。他有一双星辰般的眼睛，比满城的灯火还要好看。
“王爷，您没事吧？”一旁有仆从急匆匆过来询问。
阿久面上一红，故作惊慌地想要挣脱夏稷霖的怀抱，却被他从身后拦腰搂住。
“阿久别动，你若再挣扎就要掉下去了。”清朗的男声，没半点调戏，反带着几分担忧。
“请王爷放我下去，不可叫荣王看到你我在一处！”阿久挣扎得更凶。
“为何？他为难你了？”睿王抬头望了望城楼高处，目光幽暗，星辰寂灭。
阿久不应，兀自挣扎着。
“阿久不必顾虑，本王带你回府。”少年意气风发行动力极快，话音刚落便不顾阿久反对再一次扬鞭策马，冲开人群远去了。
人方走远，一顶小轿悠悠过来，涂着丹蔻的手指撩开布帘，朝身边的下人问道：“王爷呢？说提前来探路，怎么不见人？”
一旁的婢女小声道：“王爷方才救了一位红衣女子……带回府了。”
轿内的女子摇摇头，金铃那个也跟着响：“色令智昏，跟父王一个德行。”
睿王府内十分热闹，因为女眷众多，又正逢七月七，小姐妹们都聚在一起对月乞巧。当睿王把阿久带进府内后宅时，她见到了传闻中莺莺燕燕的各色佳丽，连空气里都飘着脂粉香。
对比之下，荣王府简直是清心寡欲的和尚庙。
美人们有的热情相迎，有的冷眼旁观，有的敌意初现，阿久觉得自己掉进了盘丝洞，看来以后要应付的不止是睿王，还有这群“姐妹”。
寒暄过后，夏稷霖并未将她留在姝丽院，而是去了相反方向的锦雁轩。
“你以后便住这里，稍后我找个伶俐的下人来侍候你。”屋内提前燃了香，似乎早料到今日有人入住。
阿久状似局促地站在屋内：“王爷忘了，我就是下人。”
夏稷霖微微蹙眉，语气中带着无奈与委屈：“我们不是说好了，没人的时候叫我煦北，这才几日……”
他一屁股坐在桌旁，拉着阿久也坐下。
阿久别过脸去，叹气道：“王爷放我走吧。荣王若知道我被你带来府里，定不会饶过我。”
“怎么会！荣王本就……”夏稷霖欲言又止，他担心阿久知道他们两人的交易。
荣王本来就打算将你送给我。
阿久猜到他的话，却装傻。
“哎呀，总之，睿王府能保你绝对的安全，你就安心住下。”没人斟茶，夏稷霖也不摆架子，自己倒了两杯水，给阿久推过去一杯。
“然后呢？”
“然后？”夏稷霖被阿久的话呛住，一口水含在嘴里咽不下去，“然后，咳咳……”
阿久觉得他可怜又好笑，伸手轻轻拍着他的后背。
咳嗽声很快平息，手却被一双大掌握住。掌心滚烫，满目赤诚。
“阿久，我喜欢你，想娶你做我的王妃。”
赏花灯的人散了，城楼上的茶也失了温度。
守在城下的既明见严正卿迟迟没有动静，匆忙上去查看。
光影明灭，严正卿长身玉立遥望着京都城，他背着手，宽袍广袖随风而动，头上的翠玉竹簪不知何时变成细银簪。
“主子，常久已进府。”
“嗯。”弱不可闻的回应隐在风里，既明知道，严正卿此刻心情不佳。
“主子又在回忆往事？”
“本王十二岁时，第一次登上这座城楼。”
争权，夺势，稳固地位。
陆家的灭门让严霆认清了开疆拓土时的兄弟情谊在权力富贵面前根本不值一提，所谓的恩义情爱甚至被拿来当作残害亲朋的武器。
那日离开陆府，严正卿又被自己的父亲带到了这座城楼之上，他告诉身旁的稚子，这里死了很多人，攻城时伤亡惨烈，陆将军一马当先，以一敌百，军中士兵无有不服。
饲猛犬者常忧患，若想让上位者真正放心，就只有拔了爪牙。
严正卿那时并不太懂父亲喃喃的话语，只在第二日听说，严家自请卸了兵权，自此成了名副其实的皇家走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