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庙修得极为宽阔高大，宽敞的平台上一座高达二十多米的孔夫子笑呵呵地眯着眼睛，广袖长袍，手里还拿着讲义。
他前面的香炉已经插满了香，燃尽的未燃尽的。整个庙里一股子香烛特有的香味，人声鼎沸。
他们等人稍微少些了，这才上前去，在旁边的灯台把香点燃。
庄梦望着他们虔诚地模样，抱着三炷香站在一边，睁着眼睛心里却是什么想法都没有。
原本该求保佑，无非就是些学业上的事情，但抬头看着那座石塑的雕像，她又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如果真的心诚则灵，那是不是天下间就不会有那么多信徒了。
连自己都没有办法的事情，就靠着几炷香火，就会得到菩萨的庇佑吗？菩萨为什么会庇佑你？普度众生，众生那么多，那个人为什么是你？
见他们已经许好愿望，庄梦跟着把香一起插在面前巨大的香炉里。
看着袅袅升起的烟雾，内心却突然觉得无比坚定。就算没有保佑也没有关系，事在人为，天生我材必有用。
沈若初问她：“有没有认真说自己的生辰八字和名字？”
庄梦无奈叹了口气，说：“忘了，只想着要许愿考大学了。”
沈若初轻笑了一声，“那你的香可能要浪费了。”
几人又朝着里面走，庙宇里还有文曲星还有文殊菩萨。庄梦的香已经拜了孔夫子，也不想再拜。
朱漆的大门还散发着淡淡油漆味，门口摆了张小小的桌子，背后站着一位穿着古装的工作人员。
桌子上全是红色的细条。庄梦凑过去看，工作人员立马介绍道这些都是开过光的红布条，可保佑学业进步，心想事成。
红色的布条剪得不算整齐，上面印着些独占鳌头、名列前茅、出类拔萃、成绩斐然、功成名就、金榜题名等字。旁边还摆着笔墨。
庄梦指了指笔墨问：“请问这个还可以自己写吗？”
“可以的可以的，都是开过光的，菩萨保佑。”工作人员笑嘻嘻介绍。
“多少钱？”她问。
工作人员指着印刷好的布条说：“这样的五元一条，若是自己写心愿这种，十元一条。”
几人终于都凑过来，庄梦想了想说：“麻烦帮我拿五条吧，我自己写。”
夏微菱惊讶道：“你疯了！五十块都舍得！”
庄梦接过工作人员递过来的布条，从兜里掏出钱付了，笑着说：“就当送你们的礼物，主打一个心诚则灵。”
谢矜言也打趣她：“难得难得，这回你是下了血本了。”
庄梦把布条整理好摊在桌上，拿起毛笔在砚台里蘸了墨，问：“有没有什么要我写的？没有的话我就自己想了？”
白川立马道：“你送肯定你想呀，话说你会写毛笔字？”
庄梦点了点头，不好意思道：“小时候学过一段时间，许久没碰了估计写得不好看。”
“没关系，主打心诚则灵。”周述尧微笑着说。
见后面有人也在朝着这个摊子站过来，庄梦尽量移到最边上，几人都围在她的身后。算好了距离和大小，提笔写：百尺竿头须进步，十方世界是全身。
她捏着布条的边缘，避免把没干的墨弄花，朝着白川道：“景岑禅师作：
百丈竿头不动人，虽然得入未为真。
百尺竿头须进步，十方世界是全身。
‘百尺竿头’寓意修养的极高境地。佛教认为，世界如恒河沙数，无穷无尽，谓之‘十方世界’。只有到达‘真’的境界，世界才是你的。我觉得这句偈诗很适合你。”
白川一脸惊讶，嘿嘿的笑：“想不到你还会这个？有点东西啊庄梦同学，甘拜下风。你的祝福我收下啦，必时时警醒，戒骄戒躁。”
庄梦微笑着道谢，“借花献佛罢了。字写得不好别介意。”
“虽然不懂毛笔字，不过你写得很好看，至少方方正正能认识。”谢矜言微笑着说。
夏微菱立马兴奋道：“我我我！下一个是我好不好！”
庄梦重新摊好布条，提笔写：大鹏一日乘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夏微菱一字一句念出来，期待道：“有什么寓意吗？”
她想了想，说：“庄子《逍遥游》中作：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庄子生花妙笔所创造的极富个性色彩和浪漫情调的大鹏，对于诗仙李白来说，就是其一生的志向。他身上那种宏伟才情、远大抱负、不畏俗流，我觉得很佩服，当然也希望你喜欢。”
夏微菱微张着嘴，“咱们学的是同一本语文书吧？你怎么这么能说？我还一直以为你是一个闷骚女青年，原来你是文艺小清新啊！”
庄梦抿着唇，有些不好意思，“别夸我，都是书上看的，我哪有那本事。”
白川赞同道：“你以为人家作文时常满分都是瞎编的吗。当然比起我，还是差了那么一丢丢。”
夏微菱默默翻了个白眼，阴阳怪气道：“是是是，就你最厉害~哪都有你这个显眼包！”
两人又开始斗嘴，庄梦看着谢矜言沈若初和周述尧，问：“有没有什么想让我写的？”
“你决定就好。”谢矜言微笑着。
她想了想，写：人定胜天。
谢矜言疑惑地望着她。
“我记得你给我说过，顺其自然。很多无能为力的时候，交给时间也许是最好的解药。但是荀子说‘从天而颂之，孰与制天命而用之’，原本是与其尊崇上天、歌颂上天，不如控制自然的变化规律来利用它。但我的理解是，与其将命运交到别人的手里，期盼着雨露甘霖或是救赎，不如将山川大海都握在自己手中。”
庄梦淡淡笑着，“这话其实更应该写给我自己，不过我觉得你可能也需要。”
谢矜言盯着她，墨色的瞳孔像是掀起风浪，复又归于平静。
她拿过那张写着人定胜天的红色布条，淡淡道：“我很喜欢你这个解释。”
三人拿着布条交流着，人越来越多，除了庄梦，都被挤到了大门外面。
庄梦抬着眼望着周述尧，他也正拿着一双含笑的眸子望着她。
她慢慢提笔写：不辞山路远，踏雪也相过。
周述尧伸手接过庄梦的红布条，盯着上面的墨字，浅浅笑道：“此时无声胜有声。”
庄梦闻言微怔，抬眼望向周述尧，恰逢秋风乍起，他脸上一如从前那样笑容温暖，又不似日光炽烈灼烫，不似月光清幽冰凉，这样的笑容，曾陪伴她渡过无数难眠的夜晚，无数迷茫又阴霾的时刻。
而他，似乎也懂了她的言外之意，明了她的欲言又止。
她终是回了个大大的微笑，说：“你喜欢就好。”
沈若初不知何时站在她的身边，用只有他们能听到的声音，语气轻快道：“麻烦庄梦同学，帮我写两句诗可好？”
庄梦歪着头看他。
“就写——庄生晓梦迷蝴蝶，人生若只如初见。”
她抿抿唇，手心都在冒汗。
白川啧啧两声，“你这也太露骨了吧，人家求学，你却在求爱。”
庄梦的脸都烧熟了。
沈若初不管白川的调笑，眼里一片波光粼粼，只低着头盯着庄梦。
庄梦蘸了墨，在衣服上把手心的汗擦了干净，深吸一口气，这才一笔一划写。放下了毛笔，谢过了工作人员，几人往门口站了站把位置腾出来给更多的人。
她轻轻吹着，把墨吹干后递给沈若初，沈若初却抬着手道：“能不能帮我系在手腕上？”
她咽了咽口水，只觉得整个人都在发昏。
把红布条折了又折，这才轻轻给他系在手腕上，打了个死结。
白皙的皮肤，红色的布条，墨迹从里面浸出，就像是刻下了什么誓言。
几人在庙里瞎逛，看到什么都要去看一看，摸一摸，好奇得很。
等逛得差不多了，便说找个地方可以坐着休息，顺便吃点东西补充体力。
庙里有各式各样的小吃卖，不过比外面贵一些。几人早在决定爬山的时候，就自己带了吃的和喝的，都是男生拿着。
慢慢往山下走，谢矜言看到一块还算平坦的草坪，夏微菱从包里掏出一张大大的垫布，男生们把书包里的吃的全部掏出来放好，坐在垫子上，也算是自得其乐。
白川递了瓶水给谢矜言，笑着说：“咱们这算不算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
庄梦望着山底下已经干涸一片片连着的稻田，依稀可见稻谷梗还留在地里。一剁剁的稻草堆得到处都是，天上飞着的麻雀在田里欢快地找食。
一些人家趁着没有下雨，把收回家的稻谷拿到院子里晾晒。人来人往的街道，田野里歪东倒西的电线杆子，觉得一切都自由得不像话。
庄梦接话道：“田家几日闲，飞鸟相与还。”
夏微菱撕开一个面包，嘟囔道：“你们就欺负我语文不好是吗？有本事咱们说英语。”
白川哈哈笑起来，“英语你也说不过我。”
谢矜言淡淡道：“这里还有一位拼命挣扎的理科生，谢谢。”
庄梦似乎从来都没有问过谢矜言的成绩，她问：“理科难吗？你学着还好吗？”
谢矜言无奈叹气，“不好不坏，不上不下。”
白川立马道：“不懂的可以我呀，我知道。”
“咱们学的不一样。”谢矜言说。
这个庄梦倒是知道，她们虽然也学生物化学物理，但是都是很简单的那种，为了应付高三时候的会考，只要会考过了，就没什么问题。就像理科也会学地理历史和政治，不过也很简单，几乎都是梗概。
白川嘿嘿的笑：“我懂的我可以教你嘛，像什么数学英语语文，我都可以的。”
谢矜言摸了摸他的头，微笑着说好。
几人默契地不再提学习的事情，难得出来一趟，不想再讨论这种让人头大的话题。
夏微菱却突然说起另外一件事，让大家给她参考建议。
“我总觉得我这个成绩，或许考不上太好的学校，所以想做艺术生，下学期开始学跳舞。我听说艺术生的分数会更低一些，这样我胜算要更大。”
谢矜言皱着眉道：“可是这样也许会限制你的专业选择。”
夏微菱笑着说：“我本身也喜欢跳舞，就想着以后考个好点的大学，毕业后做个舞蹈老师，自己开舞蹈班也好，或者去工作也好，都还算不错。”
庄梦羡慕道：“真好，你们还有特长，不像我什么都不会。”
这话她是发自真心。
那时不太流行给孩子报辅导班或者兴趣班，能上的孩子都是家里有些实力的。身边有同学不是会画画、弹吉他、架子鼓，就是会跳舞唱歌、表演什么的，或者体育好些，也可以作为特长生。
她倒是知道，学校有这样的艺术生教室，请了老师来单独教，当然学费也是单独算。
夏微菱有些骄傲道：“我是自学的，我爸妈觉得跳舞啥的将来没什么出息也不安全。所以我小时候就自己买了影碟，在家慢慢学着。”
“这么厉害！”庄梦更加羡慕了。
初中唯一一次表演，她就发现自己四肢不太协调，反正她是做不到那些高难度的动作的，光是一个下腰就可以要她半条命。唱歌更别说了，没一个字在调上。也不知道是遗传谁，身体素质差得要命，初中的体育常常在及格线徘徊，还是老师故意放水。
好像除了皮厚点，她什么都不会。如果皮厚也能作为特长和优点的话。
白川立马道：“艺术生也行啊，不过你文化课怎么办？”
“只能尽力了。我肯定更多时间都会花在跳舞上面。”夏微菱幽幽道。
庄梦抓住她这句话的意思，疑惑道：“是不来上课的意思吗？”
“不是，好像高三的话，需要出去集训吧？到时候就不会再回学校了，课本内容也几乎靠自学。”
这个…
“你爸妈知道吗？”庄梦问。
“不敢说，我自己都摇摆不定，不知道哪种才是最好的。”夏微菱闷闷不乐。
庄梦不知道怎么给她建议，只能闭嘴默默吃东西。
几人说了半天也没有个结果，周述尧最终道：“遵循自己的内心吧，喜欢就去做，不后悔就是。后悔也没办法，谁叫你自己选呢。”
夏微菱就打他。当然落在庄梦的眼里，和打情骂俏没什么区别，她正在一脸猥琐和谢矜言交换目光，一直没说话的沈若初却问她：“你想考哪里？有没有心仪的大学？”
这话十分熟悉，庄梦想了想说：“只要离开这里都可以。”
“省外的大学录取分数线更高，而且会有限制人数，以你现在的成绩可能有些困难。”
庄梦反问他：“你想考省内？”
沈若初挑挑眉，“我都可以。考上哪就是哪，对我来说没什么区别。”
她不知道该怎么接。果然，成绩好就是可以有恃无恐。
沈若初却问白川，“你的成绩可以保送吗？”
白川摇摇头，“不知道，我不太懂这个。能保送的话肯定最好啦，我的梦想是西南大学。”
“那应该没什么问题。”沈若初笑着说。
“你们呢？”
夏微菱苦着脸，“我之前想考清华来着…”
白川哈哈大笑，末了还是拍了拍她的肩膀，憋着笑说：“加油，你可以的。”
谢矜言沉吟一会，淡淡道：“海南大学怎么样？”
有山有海有阳光，是她会喜欢的地方。
庄梦叹了口气，“我只有想去的城市，没有考虑过要考哪所大学。如果可以的话，我其实更想穿越。”
几人一脸问号望着她。
庄梦抿着唇不好意思的笑，“抱歉，穿越小说看多了，总觉得哪一天自己也是能穿越的。”
谢矜言张了张嘴，还是道：“如果你真的能穿越的话，记得给我说一声，我也想知道古代世界真实的样子。”
夏微菱眼泪都要笑出来，忍着泪说：“这果然是你能想到的事，你想去哪个朝代？”
庄梦龇着牙，“穿越到唐朝之前，抄袭李白杜甫的诗，成为一代大家！”
“后世诗人只能活在你的阴影里吗？哈哈哈！”夏微菱捂着肚子，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周述尧也笑，“那历史就要改变，只光成为大家怎么行？你可以用学的知识，帮咱们打下万里江山，到时候你就不是一代大家了，而是政治家、军事家、思想家、伟大的诗人、甚至有可能成为名垂千史古往开来的贤皇！”
“听起来就很振奋人心！”
等大家都笑够了，东西也吃得七七八八，几人把垃圾全部收好，准备下山。回去的路上时间过得更快，不过才下午三四点，几个女生一合计，就打算一起买内衣。人多力量大，大家都不怕。
三人在内衣店门口鬼鬼祟祟半天，连白川都看不下去，说：“你们再这样，估计店家得报警了。”
谢矜言打了他一巴掌，三人这才贼眉鼠眼朝着店里走。一路都不敢离得太远，叽叽咕咕说着这个款式好看，那个款式舒服这种话。
男生们就站在门口等三只贼眉鼠眼又鬼鬼祟祟的她们。
店员不远不近的跟着，脸上一直挂着微笑。
庄梦没什么经验，一直在小声的嘀咕，问着问那，最后在两人的帮助下，默默买了两件看起来应该合身的内衣。
“实在不行就试试？”夏微菱问。
“可是我不好意思…”庄梦一脸纠结。
“没事，咱们人多，我和谢矜言守在外面，你觉得合适就买，不合适咱们就再看。”夏微菱鼓励她。
她狠吸一口气，做了许久的心理建设，鼓着勇气轻声问店员：“请问这个可以试穿吗？”
她心脏跳的极快，眼睛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店员笑着说：“可以的，不合适可以换也可以退的。”
说着把她引到试衣间，庄梦内心松了一口气，原来这事也不是那么难。
把门关好，她脱了衣服开始试，觉得也还行，比之前她买的那些都要更合身一些，主要是没那么厚的垫子，穿起来轻松很多。
就是看起来胸更小了，以前好歹能靠着内衣里的垫子撑起来一些。
她迅速换上自己的衣服，除了试衣间，谢矜言和夏微菱果真在门口贼眉鼠眼的继续挑着内衣。
“还合适吗？”谢矜言轻声问她。
她点了点头，小声道：“比我以前买的要好穿，就是感觉好贵。”
她轻轻翻开上面的标价，一件内衣居然要五十多块。
夏微菱悄声说：“很便宜了，内衣一般穿不久的，两三个月就得换新的了。我妈买的内衣还有几百块的呢，就那么小小的一点布料。”
“可我还是觉得太贵了。”庄梦撇着嘴。
夏微菱想了想，轻声说：“问问她可不可以打折或者有什么活动？”
几人又你推我，我推你，最终决定还是夏微菱去问。
夏微菱清了清嗓子，庄梦和谢矜言都盯着她。
“老板，你家最近有什么活动没有？”夏微菱问。
庄梦都感受到她声音里微不可察的颤抖。
店员依旧微笑着，想了想说：“如果你们买得多，买两件打八折，可以吗？”
谢矜言朝着庄梦使眼色，庄梦想了想说：“可以再便宜些吗？我们都是学生，没什么钱的…”
“这个价格没办法了，这样吧，如果你们买三件以上，我就再每件给你们减两块钱，你看可以吗？”店员一脸为难。
三人又凑在一起嘀咕，庄梦问她们买不买，多买多划算。
谢矜言犹豫了一会，说：“那我也拿两套吧，刚好这个冬天就不买了。”
庄梦感激得看着她，夏微菱说自己没有看到喜欢的，想再去多逛逛。
最后庄梦拿了同一款式的不同两个颜色，和谢矜言一样，两人付了款，店员还送了两双袜子给她们，庄梦直感谢。
三人刚出来，沈若初就伸过手，说：“我背着吧，你不好拿着。”
说着把书包打开，让她把买的东西放进去。
白川也主动接过谢矜言手里的袋子，一把塞进书包里，问接下来她们想去哪。
他前面的香炉已经插满了香，燃尽的未燃尽的。整个庙里一股子香烛特有的香味，人声鼎沸。
他们等人稍微少些了，这才上前去，在旁边的灯台把香点燃。
庄梦望着他们虔诚地模样，抱着三炷香站在一边，睁着眼睛心里却是什么想法都没有。
原本该求保佑，无非就是些学业上的事情，但抬头看着那座石塑的雕像，她又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如果真的心诚则灵，那是不是天下间就不会有那么多信徒了。
连自己都没有办法的事情，就靠着几炷香火，就会得到菩萨的庇佑吗？菩萨为什么会庇佑你？普度众生，众生那么多，那个人为什么是你？
见他们已经许好愿望，庄梦跟着把香一起插在面前巨大的香炉里。
看着袅袅升起的烟雾，内心却突然觉得无比坚定。就算没有保佑也没有关系，事在人为，天生我材必有用。
沈若初问她：“有没有认真说自己的生辰八字和名字？”
庄梦无奈叹了口气，说：“忘了，只想着要许愿考大学了。”
沈若初轻笑了一声，“那你的香可能要浪费了。”
几人又朝着里面走，庙宇里还有文曲星还有文殊菩萨。庄梦的香已经拜了孔夫子，也不想再拜。
朱漆的大门还散发着淡淡油漆味，门口摆了张小小的桌子，背后站着一位穿着古装的工作人员。
桌子上全是红色的细条。庄梦凑过去看，工作人员立马介绍道这些都是开过光的红布条，可保佑学业进步，心想事成。
红色的布条剪得不算整齐，上面印着些独占鳌头、名列前茅、出类拔萃、成绩斐然、功成名就、金榜题名等字。旁边还摆着笔墨。
庄梦指了指笔墨问：“请问这个还可以自己写吗？”
“可以的可以的，都是开过光的，菩萨保佑。”工作人员笑嘻嘻介绍。
“多少钱？”她问。
工作人员指着印刷好的布条说：“这样的五元一条，若是自己写心愿这种，十元一条。”
几人终于都凑过来，庄梦想了想说：“麻烦帮我拿五条吧，我自己写。”
夏微菱惊讶道：“你疯了！五十块都舍得！”
庄梦接过工作人员递过来的布条，从兜里掏出钱付了，笑着说：“就当送你们的礼物，主打一个心诚则灵。”
谢矜言也打趣她：“难得难得，这回你是下了血本了。”
庄梦把布条整理好摊在桌上，拿起毛笔在砚台里蘸了墨，问：“有没有什么要我写的？没有的话我就自己想了？”
白川立马道：“你送肯定你想呀，话说你会写毛笔字？”
庄梦点了点头，不好意思道：“小时候学过一段时间，许久没碰了估计写得不好看。”
“没关系，主打心诚则灵。”周述尧微笑着说。
见后面有人也在朝着这个摊子站过来，庄梦尽量移到最边上，几人都围在她的身后。算好了距离和大小，提笔写：百尺竿头须进步，十方世界是全身。
她捏着布条的边缘，避免把没干的墨弄花，朝着白川道：“景岑禅师作：
百丈竿头不动人，虽然得入未为真。
百尺竿头须进步，十方世界是全身。
‘百尺竿头’寓意修养的极高境地。佛教认为，世界如恒河沙数，无穷无尽，谓之‘十方世界’。只有到达‘真’的境界，世界才是你的。我觉得这句偈诗很适合你。”
白川一脸惊讶，嘿嘿的笑：“想不到你还会这个？有点东西啊庄梦同学，甘拜下风。你的祝福我收下啦，必时时警醒，戒骄戒躁。”
庄梦微笑着道谢，“借花献佛罢了。字写得不好别介意。”
“虽然不懂毛笔字，不过你写得很好看，至少方方正正能认识。”谢矜言微笑着说。
夏微菱立马兴奋道：“我我我！下一个是我好不好！”
庄梦重新摊好布条，提笔写：大鹏一日乘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夏微菱一字一句念出来，期待道：“有什么寓意吗？”
她想了想，说：“庄子《逍遥游》中作：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庄子生花妙笔所创造的极富个性色彩和浪漫情调的大鹏，对于诗仙李白来说，就是其一生的志向。他身上那种宏伟才情、远大抱负、不畏俗流，我觉得很佩服，当然也希望你喜欢。”
夏微菱微张着嘴，“咱们学的是同一本语文书吧？你怎么这么能说？我还一直以为你是一个闷骚女青年，原来你是文艺小清新啊！”
庄梦抿着唇，有些不好意思，“别夸我，都是书上看的，我哪有那本事。”
白川赞同道：“你以为人家作文时常满分都是瞎编的吗。当然比起我，还是差了那么一丢丢。”
夏微菱默默翻了个白眼，阴阳怪气道：“是是是，就你最厉害~哪都有你这个显眼包！”
两人又开始斗嘴，庄梦看着谢矜言沈若初和周述尧，问：“有没有什么想让我写的？”
“你决定就好。”谢矜言微笑着。
她想了想，写：人定胜天。
谢矜言疑惑地望着她。
“我记得你给我说过，顺其自然。很多无能为力的时候，交给时间也许是最好的解药。但是荀子说‘从天而颂之，孰与制天命而用之’，原本是与其尊崇上天、歌颂上天，不如控制自然的变化规律来利用它。但我的理解是，与其将命运交到别人的手里，期盼着雨露甘霖或是救赎，不如将山川大海都握在自己手中。”
庄梦淡淡笑着，“这话其实更应该写给我自己，不过我觉得你可能也需要。”
谢矜言盯着她，墨色的瞳孔像是掀起风浪，复又归于平静。
她拿过那张写着人定胜天的红色布条，淡淡道：“我很喜欢你这个解释。”
三人拿着布条交流着，人越来越多，除了庄梦，都被挤到了大门外面。
庄梦抬着眼望着周述尧，他也正拿着一双含笑的眸子望着她。
她慢慢提笔写：不辞山路远，踏雪也相过。
周述尧伸手接过庄梦的红布条，盯着上面的墨字，浅浅笑道：“此时无声胜有声。”
庄梦闻言微怔，抬眼望向周述尧，恰逢秋风乍起，他脸上一如从前那样笑容温暖，又不似日光炽烈灼烫，不似月光清幽冰凉，这样的笑容，曾陪伴她渡过无数难眠的夜晚，无数迷茫又阴霾的时刻。
而他，似乎也懂了她的言外之意，明了她的欲言又止。
她终是回了个大大的微笑，说：“你喜欢就好。”
沈若初不知何时站在她的身边，用只有他们能听到的声音，语气轻快道：“麻烦庄梦同学，帮我写两句诗可好？”
庄梦歪着头看他。
“就写——庄生晓梦迷蝴蝶，人生若只如初见。”
她抿抿唇，手心都在冒汗。
白川啧啧两声，“你这也太露骨了吧，人家求学，你却在求爱。”
庄梦的脸都烧熟了。
沈若初不管白川的调笑，眼里一片波光粼粼，只低着头盯着庄梦。
庄梦蘸了墨，在衣服上把手心的汗擦了干净，深吸一口气，这才一笔一划写。放下了毛笔，谢过了工作人员，几人往门口站了站把位置腾出来给更多的人。
她轻轻吹着，把墨吹干后递给沈若初，沈若初却抬着手道：“能不能帮我系在手腕上？”
她咽了咽口水，只觉得整个人都在发昏。
把红布条折了又折，这才轻轻给他系在手腕上，打了个死结。
白皙的皮肤，红色的布条，墨迹从里面浸出，就像是刻下了什么誓言。
几人在庙里瞎逛，看到什么都要去看一看，摸一摸，好奇得很。
等逛得差不多了，便说找个地方可以坐着休息，顺便吃点东西补充体力。
庙里有各式各样的小吃卖，不过比外面贵一些。几人早在决定爬山的时候，就自己带了吃的和喝的，都是男生拿着。
慢慢往山下走，谢矜言看到一块还算平坦的草坪，夏微菱从包里掏出一张大大的垫布，男生们把书包里的吃的全部掏出来放好，坐在垫子上，也算是自得其乐。
白川递了瓶水给谢矜言，笑着说：“咱们这算不算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
庄梦望着山底下已经干涸一片片连着的稻田，依稀可见稻谷梗还留在地里。一剁剁的稻草堆得到处都是，天上飞着的麻雀在田里欢快地找食。
一些人家趁着没有下雨，把收回家的稻谷拿到院子里晾晒。人来人往的街道，田野里歪东倒西的电线杆子，觉得一切都自由得不像话。
庄梦接话道：“田家几日闲，飞鸟相与还。”
夏微菱撕开一个面包，嘟囔道：“你们就欺负我语文不好是吗？有本事咱们说英语。”
白川哈哈笑起来，“英语你也说不过我。”
谢矜言淡淡道：“这里还有一位拼命挣扎的理科生，谢谢。”
庄梦似乎从来都没有问过谢矜言的成绩，她问：“理科难吗？你学着还好吗？”
谢矜言无奈叹气，“不好不坏，不上不下。”
白川立马道：“不懂的可以我呀，我知道。”
“咱们学的不一样。”谢矜言说。
这个庄梦倒是知道，她们虽然也学生物化学物理，但是都是很简单的那种，为了应付高三时候的会考，只要会考过了，就没什么问题。就像理科也会学地理历史和政治，不过也很简单，几乎都是梗概。
白川嘿嘿的笑：“我懂的我可以教你嘛，像什么数学英语语文，我都可以的。”
谢矜言摸了摸他的头，微笑着说好。
几人默契地不再提学习的事情，难得出来一趟，不想再讨论这种让人头大的话题。
夏微菱却突然说起另外一件事，让大家给她参考建议。
“我总觉得我这个成绩，或许考不上太好的学校，所以想做艺术生，下学期开始学跳舞。我听说艺术生的分数会更低一些，这样我胜算要更大。”
谢矜言皱着眉道：“可是这样也许会限制你的专业选择。”
夏微菱笑着说：“我本身也喜欢跳舞，就想着以后考个好点的大学，毕业后做个舞蹈老师，自己开舞蹈班也好，或者去工作也好，都还算不错。”
庄梦羡慕道：“真好，你们还有特长，不像我什么都不会。”
这话她是发自真心。
那时不太流行给孩子报辅导班或者兴趣班，能上的孩子都是家里有些实力的。身边有同学不是会画画、弹吉他、架子鼓，就是会跳舞唱歌、表演什么的，或者体育好些，也可以作为特长生。
她倒是知道，学校有这样的艺术生教室，请了老师来单独教，当然学费也是单独算。
夏微菱有些骄傲道：“我是自学的，我爸妈觉得跳舞啥的将来没什么出息也不安全。所以我小时候就自己买了影碟，在家慢慢学着。”
“这么厉害！”庄梦更加羡慕了。
初中唯一一次表演，她就发现自己四肢不太协调，反正她是做不到那些高难度的动作的，光是一个下腰就可以要她半条命。唱歌更别说了，没一个字在调上。也不知道是遗传谁，身体素质差得要命，初中的体育常常在及格线徘徊，还是老师故意放水。
好像除了皮厚点，她什么都不会。如果皮厚也能作为特长和优点的话。
白川立马道：“艺术生也行啊，不过你文化课怎么办？”
“只能尽力了。我肯定更多时间都会花在跳舞上面。”夏微菱幽幽道。
庄梦抓住她这句话的意思，疑惑道：“是不来上课的意思吗？”
“不是，好像高三的话，需要出去集训吧？到时候就不会再回学校了，课本内容也几乎靠自学。”
这个…
“你爸妈知道吗？”庄梦问。
“不敢说，我自己都摇摆不定，不知道哪种才是最好的。”夏微菱闷闷不乐。
庄梦不知道怎么给她建议，只能闭嘴默默吃东西。
几人说了半天也没有个结果，周述尧最终道：“遵循自己的内心吧，喜欢就去做，不后悔就是。后悔也没办法，谁叫你自己选呢。”
夏微菱就打他。当然落在庄梦的眼里，和打情骂俏没什么区别，她正在一脸猥琐和谢矜言交换目光，一直没说话的沈若初却问她：“你想考哪里？有没有心仪的大学？”
这话十分熟悉，庄梦想了想说：“只要离开这里都可以。”
“省外的大学录取分数线更高，而且会有限制人数，以你现在的成绩可能有些困难。”
庄梦反问他：“你想考省内？”
沈若初挑挑眉，“我都可以。考上哪就是哪，对我来说没什么区别。”
她不知道该怎么接。果然，成绩好就是可以有恃无恐。
沈若初却问白川，“你的成绩可以保送吗？”
白川摇摇头，“不知道，我不太懂这个。能保送的话肯定最好啦，我的梦想是西南大学。”
“那应该没什么问题。”沈若初笑着说。
“你们呢？”
夏微菱苦着脸，“我之前想考清华来着…”
白川哈哈大笑，末了还是拍了拍她的肩膀，憋着笑说：“加油，你可以的。”
谢矜言沉吟一会，淡淡道：“海南大学怎么样？”
有山有海有阳光，是她会喜欢的地方。
庄梦叹了口气，“我只有想去的城市，没有考虑过要考哪所大学。如果可以的话，我其实更想穿越。”
几人一脸问号望着她。
庄梦抿着唇不好意思的笑，“抱歉，穿越小说看多了，总觉得哪一天自己也是能穿越的。”
谢矜言张了张嘴，还是道：“如果你真的能穿越的话，记得给我说一声，我也想知道古代世界真实的样子。”
夏微菱眼泪都要笑出来，忍着泪说：“这果然是你能想到的事，你想去哪个朝代？”
庄梦龇着牙，“穿越到唐朝之前，抄袭李白杜甫的诗，成为一代大家！”
“后世诗人只能活在你的阴影里吗？哈哈哈！”夏微菱捂着肚子，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周述尧也笑，“那历史就要改变，只光成为大家怎么行？你可以用学的知识，帮咱们打下万里江山，到时候你就不是一代大家了，而是政治家、军事家、思想家、伟大的诗人、甚至有可能成为名垂千史古往开来的贤皇！”
“听起来就很振奋人心！”
等大家都笑够了，东西也吃得七七八八，几人把垃圾全部收好，准备下山。回去的路上时间过得更快，不过才下午三四点，几个女生一合计，就打算一起买内衣。人多力量大，大家都不怕。
三人在内衣店门口鬼鬼祟祟半天，连白川都看不下去，说：“你们再这样，估计店家得报警了。”
谢矜言打了他一巴掌，三人这才贼眉鼠眼朝着店里走。一路都不敢离得太远，叽叽咕咕说着这个款式好看，那个款式舒服这种话。
男生们就站在门口等三只贼眉鼠眼又鬼鬼祟祟的她们。
店员不远不近的跟着，脸上一直挂着微笑。
庄梦没什么经验，一直在小声的嘀咕，问着问那，最后在两人的帮助下，默默买了两件看起来应该合身的内衣。
“实在不行就试试？”夏微菱问。
“可是我不好意思…”庄梦一脸纠结。
“没事，咱们人多，我和谢矜言守在外面，你觉得合适就买，不合适咱们就再看。”夏微菱鼓励她。
她狠吸一口气，做了许久的心理建设，鼓着勇气轻声问店员：“请问这个可以试穿吗？”
她心脏跳的极快，眼睛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店员笑着说：“可以的，不合适可以换也可以退的。”
说着把她引到试衣间，庄梦内心松了一口气，原来这事也不是那么难。
把门关好，她脱了衣服开始试，觉得也还行，比之前她买的那些都要更合身一些，主要是没那么厚的垫子，穿起来轻松很多。
就是看起来胸更小了，以前好歹能靠着内衣里的垫子撑起来一些。
她迅速换上自己的衣服，除了试衣间，谢矜言和夏微菱果真在门口贼眉鼠眼的继续挑着内衣。
“还合适吗？”谢矜言轻声问她。
她点了点头，小声道：“比我以前买的要好穿，就是感觉好贵。”
她轻轻翻开上面的标价，一件内衣居然要五十多块。
夏微菱悄声说：“很便宜了，内衣一般穿不久的，两三个月就得换新的了。我妈买的内衣还有几百块的呢，就那么小小的一点布料。”
“可我还是觉得太贵了。”庄梦撇着嘴。
夏微菱想了想，轻声说：“问问她可不可以打折或者有什么活动？”
几人又你推我，我推你，最终决定还是夏微菱去问。
夏微菱清了清嗓子，庄梦和谢矜言都盯着她。
“老板，你家最近有什么活动没有？”夏微菱问。
庄梦都感受到她声音里微不可察的颤抖。
店员依旧微笑着，想了想说：“如果你们买得多，买两件打八折，可以吗？”
谢矜言朝着庄梦使眼色，庄梦想了想说：“可以再便宜些吗？我们都是学生，没什么钱的…”
“这个价格没办法了，这样吧，如果你们买三件以上，我就再每件给你们减两块钱，你看可以吗？”店员一脸为难。
三人又凑在一起嘀咕，庄梦问她们买不买，多买多划算。
谢矜言犹豫了一会，说：“那我也拿两套吧，刚好这个冬天就不买了。”
庄梦感激得看着她，夏微菱说自己没有看到喜欢的，想再去多逛逛。
最后庄梦拿了同一款式的不同两个颜色，和谢矜言一样，两人付了款，店员还送了两双袜子给她们，庄梦直感谢。
三人刚出来，沈若初就伸过手，说：“我背着吧，你不好拿着。”
说着把书包打开，让她把买的东西放进去。
白川也主动接过谢矜言手里的袋子，一把塞进书包里，问接下来她们想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