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早起,罗虔坐在花园里剥莲子,一股无名气堵在胸口,心口发闷:“昨天祝熹去哪儿了?”

    薛初站在她身后:“公子去了馔品轩,与柳鸳公子叙旧。”

    “只见了他么?罢了,你把这盘莲子给大哥送过去,就说是我送的。”

    “你直接端给他多好。”洛凛神出鬼没,执扇闲庭信步,“不过,徽不是不喜欢莲子么?”

    “莲子祛火。”看见折扇,罗虔就想起某个人,心里闷得愈发厉害,“哥哥最近温习书经,吃些莲子极好。”

    “不过你这怎么没去芯?”

    “……我忘了。”罗虔假装吃惊,指甲盖插进莲子里,掰成两瓣,“罢了,别端给他了。”

    洛凛挑眉,只听她懒懒开口:“剥得累死了,反正大哥也不爱吃,罢了。”

    “你可不是顺从他的性子,这回怎么这么替他着想?”

    罗虔尝了一粒莲子,苦的发涩。

    “谁知道呢?”

    罗虔到庭院的时候,阳光透过树叶落在院中,祝熹躺在藤椅上,脸上盖着书。

    他听到了动静,眼睛骤然接触强光,皱眉道:“怎么才来?”

    “剥莲子,手疼。”

    祝熹起身,捧起她的手:“我看看……这指甲盖里还有绿皮,都叫你不要剥了。”

    罗虔直勾勾盯着他:“为什么不?”

    “我又不爱吃。”

    “剥给我自己吃的,不行吗?”

    她已经做好他翻白眼的准备,谁知祝熹心疼地轻轻蹙眉:“叫东姥姥给你剥好,又不是没人做这些事。”

    “……原是给你剥的。”罗虔低低笑,“后来懒得去芯了,就自己全吃了。”

    祝熹被她蠢笑了,翻来覆去检查她的手。

    “笑什么?”

    “不知道。”罗虔久久凝视着他,“你管我?”

    “这就是你对长辈的态度?”祝熹抬起头,炙热的太阳把他的头发染成金色。

    眼神落在他们交叠的双手,罗虔说:“我喜欢你管我,行了么?”

    “油嘴滑舌,跟谁学的?”

    祝熹嘴上怪罪,但又觉得很开心。罗虔凝视着他舒展的眉眼,嗤笑道:“可不就是你么,不是我说的,这是颦姊姊原话。”

    “你来给我磨墨,本来昨天都说好了。”祝熹不满地捏了捏她的手指,“我本来就不喜欢读书,好不容易……”

    瞧着他脸上的幽怨,胸中烦闷消去不少,“霜霜的错,霜霜以头抢地,霜霜负荆请罪,霜霜给熹郎伴读。”

    “要磨细一点。”祝熹一扫阴霾,笑得眉眼弯弯,“我说你这个伴读书童,真是不合格啊。”

    “我给你买的砚台呢?”罗虔左顾右盼寻找着什么,“怎么不拿出来用?”

    “……脏了,过几天洗洗再用。”

    心里顿痛,罗虔用力挤出一个笑:“好。”

    自从买来过后,她就没看见过那个砚台。

    馔品轩顶楼香间,金兽镂花悠悠吞吐烟香,古木檀香四下逸散。

    祝熹托腮:“感觉霜霜这几天不是很开心,可我根本不知道怎么办啊。”

    柳鸳掀开香炉盖,尽数倒去香料碎渣,一勺一勺添入瑞脑粉:“你不是最会哄人么?人家都说投文千篇,虽说是夸张了些,不过想必也是不少的,要不说那些高官服服帖帖的。”

    “不过是词藻堆砌。”

    “一个小姑娘,你倒哄不好了?”

    “霜霜不吵不闹,给她买礼物也不要,说什么我浪费钱,反倒是我被她取笑。”

    想到罗虔叉腰训他的画面,扶风觉得颇具喜感,起了坏心思:“你有那么多相好的,找她们问问呗。”

    “我来找你不是为了听废话,赶紧想办法。”

    柳鸳正了正腔调:“办法倒是有,好说,把你那扇子给我玩玩儿。”

    他从小跟在祝熹屁股后面,深知他的折扇动不得,看一眼已是难得,更别提赏玩了。

    祝熹干脆利落,随手丢过扇子:“赶紧说,我今日要按时回家。”

    罗虔坐在窗边刺绣,迎着亮光,一针一线来回穿插。她垂下眼睑,皱眉甩开绢丝。

    洛凛走来,捡起半成品:“这鹧鸪鸟绣的很好,怎么扔了?”

    “不好看。”她的声调没什么起伏,“绣了五个,还是绣不好。”

    “徽那家伙不在,这府里可是安静得很。”洛凛负手而立,“你的绣工不算差,怎么会绣不好呢?”

    “祝熹出去玩儿不带我,我也想跟着去,他不让。”

    “确实是太委屈你了。”

    罗虔本来也没什么感觉,这样一听愈发觉得委屈:“就是就是,早知道就不要给他送香囊了,可偏偏应了他。”

    “不想绣就算了,徽不会不开心的。”

    她脱口而出:“不行。”

    许是语气过于决断,洛凛张了张嘴,却没说什么,悠闲地翻看她临摹的字画,一副意料之中的样子。

    “二哥说得轻巧。若是我一声不吭,榜文贴出那日没送他金鹧鸪香囊,哥他一定会不开心的。”

    男人延展开宣纸,一心在黑字上:“你告诉他,你绣得手疼,他一定不会在意,说不定以后都不会让你做女红了。”

    洛凛放下白纸墨字,找寻画作,抽出一卷,慢慢顺势铺开,不经意一句:“剥莲子不就是这样么?”

    罗虔从藏书架里抬头。

    洛凛定定看向她:“徽很喜欢吃莲子,你知道的。后来不喜欢吃,因为你有一次剥莲子给他,他吃的时候你跟东姥说自己手疼,他知道了,就再不肯吃莲子了。”

    “他怎么会知道?”

    “他一个大男人,没照顾过小姑娘,想关心你,又拉不下脸。”洛凛轻笑,细细嗅着什么,“他一向好面子,连砚台……是不是什么东西焦了?”

    罗虔正出神听着,听到这话立马飞奔出去。庭院一隅药炉白烟四起,她掀开一瞧,绿叶片俨然焦黑。

    洛凛随后走出:“弄这做什么?”

    “哥他前几天流鼻血了,也许是每晚温书太晚。他又吃了不少橘子,可能是干燥上火。”罗虔隔着湿黄布移过药炉,“我想着煎些药,好给他降火。只是可惜了……”

    耳边毕毕剥剥煎烤声。

    罗虔刚瞧见一抹白衣袂就立刻转身,还没踏进房门:“霜霜躲我做什么?”

    她不说话,祝熹也正思忖什么。洛凛叹了口气,夹在中间静静看戏。

    纵然如祝熹般能言善辩,也架不住她如此阴晴不定。罗虔定定看向他,嘴角绷紧,眼皮一翻,倔强又孤傲。

    方才一把扇子换来的哄人真经通通作废。

    那直勾勾的不甘与质问,好像一个张牙舞爪的小刺猬。

    祝熹笑出了声,罗虔正剑拔弩张,被这违和的笑一触动,心里的气烟消云散,嘴上却不饶人:“哥,外面好玩么?”

    祝熹觉着这对话些许熟悉,装模作样逗她:“好玩,怎么不好玩?”

    罗虔恼羞成怒,愤愤剜了他一眼:“二哥,他戏弄我!”

    这眼神颇有些娇嗔的意味,祝熹冲上前一把搂住她的肩膀:“好霜霜,别生气,我做了什么惹得你这样生气?”

    罗虔沉浸在那笑中,听了这话血液一瞬间冻结,胸口的心被狠狠剜去,空荡冰冷,缝隙漏风冻得她瑟瑟发抖:“……你没按说的时辰回家。”

    祝熹一愣,莞尔一笑:“还是生气了呀。昨天言行举止那样大度,原来是做戏给我看呀。就真的,还只是个小孩儿呀。”

    罗虔不做声,祝熹以为她害羞了,把她揽到怀里:“霜霜,是我错了,我不该说话不作数。作为惩罚,我给你包饺子吃,这可以了么?”

    罗虔下意识抽身:“……不可以。”

    “你不是最爱吃我做的饺子么?”祝熹低头问她,脸凑得极近。

    罗虔闷闷道:“饺子太麻烦了,我想吃面。”

    正如祝熹不爱吃莲子,罗虔想,自己今后也不会再爱吃饺子,无论曾经有多爱。

    可是祝熹背着她和女人相见,这一点就足以让她恼火。

    “不,我要吃饺子。”

    姑且惩罚他一下吧。

    众所周知,祝熹永远会向罗虔低头。要不然他也不会在厨房待着,任劳任怨和面擀皮做饺子:“我说,你可真是会给我找事做。”

    罗虔低垂眼睫,显得文静温和,专心将胡萝卜葱蒜切丁。

    祝熹见状颇感震惊,拿着擀面杖伸长脖子:“你什么时候爱吃葱了?普天同庆。”

    罗虔一嘟噜就要同他拌嘴,嘴动了动终究甜腻腻道:“是啊是啊,我真是极好的人,连不爱吃葱也不挑了。这样的人,哥你会……”

    “也不知道是跟谁学的,这也不吃,那也不吃,不吃胡萝卜还好,不吃葱蒜,这叫我怎么做饭?”

    罗虔动了动嘴没出声:“就是不爱吃。”

    “还是洛凛那厮好养活。”祝熹边喟叹边撒面粉,“什么都吃,怎么做到的?”

    罗虔学着他的腔调,装模作样发愁道:“是啊是啊,那么难吃的饭也能咽下去,怎么做到的?”

    空气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凝滞冰冻,罗虔闻到了死亡的气息,短暂权衡了晚饭和嘲笑,她笑嘻嘻开口:“东姥姥做饭难吃,哥你不要对号入座哦。”

    威胁肃杀的无形压力霎时释去,祝熹瞧她吃瘪了很开心,擀得愈发起劲。罗虔看不惯他那大获全胜的样子,菜刀在刀俎上发出很大的声响,伴随而来的是那位悠悠的话:“怎么,是让我自觉对号入座么?”

    罗虔笑不露齿:“哪有?只不过是怕馅料不好,糟蹋了哥哥的好面。”

    谁知祝熹一转话音:“霜霜确实是极好的人……”

    罗虔被这不投机的话横撞上,无端地紧张起来,对着花花绿绿的馅料发呆,假装剁馅,焦灼地等待他的下文。

    “……这阿谀本事愈发精进了。”

    “怪不得府里没有其他女子,都没有我会阿谀。”眼看祝熹又急眼了,罗虔忙打住,“哥,我这馅儿也好了,来包饺子吧。”

    祝熹危险地眯起眼睛,咬牙切齿:“怎么从前不见你如此善于诡辩?”

    罗虔甜腻腻一笑,轻快道:“我刚来府的时候,哥哥可不是如今这副模样,对我百依百顺的,跟捧着个易碎品似的,可好了,哪像现在?”

    “我现在对你不好?”祝熹不可置信,饱满好看的眼睛微微睁大,“你这小孩儿也忒没良心了。”

    “哥呀,你要是真对我好,给我找个嫂嫂。”罗虔放肆笑着,低头看着沸腾翻滚的水锅,“要和我一样好看,还要贤惠,对我的那种贤惠。这样我就有个亲姊姊了。”

    “我不就是你姊姊么?又当爹又当娘。”祝熹满不在乎,朝水里投掷饺子,“我一个男子够心细了。”

    “没有嫂嫂也可以,叫颦姊姊常来就可以了。”罗虔狡黠开口,笑得像个惯于诱术的小狐狸。

    祝熹长舒一口气:“说了半天,不就是让萧颦陪你玩嘛,还给我下套。”

    罗虔殷勤地擦了把手,给他捶背:“在虞城的时候,寨子里好多人,很热闹。洛府太大了,你又忙着科考,二哥每日都要上朝,我一个人太无聊了。”

    “出去一趟,玩性大了不少。”祝熹哼哼唧唧,要去捏她的鼻子。

    “怎么又提这茬?”罗虔无意识嘟嘴,“你说你原谅我了。”

    水汽氤氲,透过浮升的朦胧白雾,祝熹看不真切她的表情,只听这话里不高兴,默默吞下了心里话,无奈笑道:“好了霜霜,我不该提,我只是,只是……罢了,我以后都不会再提了。”

    罗虔乘胜追击,说出真正目的:“那要是再说呢?”

    祝熹自知理亏,任她不依不饶,顺着她的意思笑着说:“那你说怎么办?”

    罗虔重展笑颜,语调好不轻快:“若再犯,每提一次,许我一件事。”

    祝熹瞧她神采飞扬的样子,不忍熄灭那熠熠生辉的眸光,心甘情愿道:“可以。”

    “哥,你包饺子的样子好帅啊。”罗虔笑嘻嘻的,大声道,“我最喜欢你了。”

    “花言巧语。”祝熹笑着责怪,搅动锅里的饺子,“去叫你二哥吃饭。”

    “得令!”罗虔严肃作揖,步履轻快奔向书房,衣袂翻飞,隔了老远还能依稀听到她的声音。

    “二哥,吃饺子!”

    “徽亲自下厨?”

    “还有我……”

    “你?你个洗菜的,别揽功劳。”

    “那你别吃馅儿了,皮是他包的。”

    吵吵闹闹端来了热汤饺子,罗虔手心反撑在椅子上,眼睛亮亮的。

    祝熹看她那馋样,问道:“怎么这样没出息,吃了那么多次饺子也不腻么?”

    罗虔摇晃的动作微微凝滞,随即漫不经心答道:“你只会做这个,我也只好吃这个。”

    祝熹掩唇咳嗽:“我会做饭你就知足吧,倒不至于饿死你。”

    罗虔星星眼崇拜地望向洛凛:“怎么同是哥,这个哥厨艺那么糟糕,这个哥就那么手巧?”

    洛凛斜眼睥睨她:“别绕弯子,说说,你想做什么?”

    “他总说你做饭好吃,我也总是听他说,没尝过……”罗虔腼腆地微笑,“你看……”

    洛凛好整以暇:“徽,你这很失败啊,你瞧给孩子馋的。”

    罗虔正吃得美滋滋,祝熹看着她像是想起了什么:“我明天就跟你二哥学做饭,直到你满意,如何?”

    洛凛若有所思地盯着祝熹,瞧见他眉梢的喜悦笑意,温和舒展的唇角,低下头去舀了一个饺子,每个都是奇形怪状的。

    “好丑。”他一边暗自腹诽,一边一口一口吃完了碗里的丑饺子。

    吃罢晚饭,祝熹被罗虔拉去写字,美其名曰督促温习。彼时逍遥阁内灯火通明,身后书阁竹简黑了一地的阴影,夜风褪去白日的燥热浮华,掀起门口的珠帘。

    行行列列的白纸墨字极其晃眼,祝熹无心诗书黄金屋,托腮大脑放空发呆,凭借强大的心理素质暴露于身旁炽热视线,且完美存活。

    “哥,你还想不想登第?”

    祝熹保持神游的姿势,一动不动,罗虔瞧他满脸不在意,浑身的力气忽然被一次性抽干,索性放下药经轻手轻脚退出。

    刚踏过门槛,罗虔不死心回头,没能如愿看见祝熹神游归来,倒是见了那书斋“逍遥阁”三个大字,潦草,毫无章法,豪放奔逸都可以来描述。只有一层意思显而易见,屋主人分外随性轻狂。逍遥二字就差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飞起来了。

    罗虔气不打一出来,连头也没回,怒气冲冲地走掉了。

    等祝熹的心飘飘乎归巢的时候,木椅上已没有罗虔的身影了。他迷茫地摸了摸脑袋,推开文集,趴在书案上昏昏欲睡。

    一刻钟后,方才空荡无人处有一人酣睡。那人皱着眉头,好像是很不乐意入睡,毫无形象地趴着浅眠。

    祝熹伸了个懒腰蹲到她身边,一会儿捏住她的鼻子,一会儿搓起她的嘴唇,直到姑娘眉毛拧成一团,不舒服地哼哼唧唧才肯罢休。

    祝熹找到了新乐子,又蹲着细数她的睫毛,脸上浅浅的痣。这个他日思夜想的人安静地沉睡着,祝熹勾住她的一缕头发,缓慢地缠绕在指尖。

    也许是凉风抚人心,也许是心有所顾,祝熹莫名平静下来,直勾勾瞧着自家姑娘,脚蹲麻了也不知道。

    他跟个木偶似的僵硬地走到案前,摊开一张宣纸,提笔欲写。怔愣半天,墨迟迟不下,祝熹沮丧地将白纸卷成桶柱状,轻轻放在地上。末了,走到门外无所事事起来。

    寻常这个时候,霜霜也该睡觉了。

    手指无意识相捻,祝熹嗅出指尖淡淡的清香。

    罗虔睡眠不深,阵阵凉风入屋,她已经有些许醒意。祝熹急急忙忙关了门窗,拿了把椅子旋扇,那风不比扇子的柔风,祝熹拍了拍她的背,她才沉沉睡去,眉毛是舒展的,很安稳。

    嘴角一抹自己都没发觉的笑意,祝熹心猿意马,眼前浮现青楼暖香华帐,轻歌曼舞,美人于轻纱高帐后笑靥如花,漫漫长夜苦短,惆怅和颓废通通作废,随之而来的是短暂的极乐。当破晓将至,放纵过后,他望着满屋空荡荡,陷入更深的漩涡。

    祝熹本憎恶文人入仕,有如白玉浸猪油,跟着渣沫一道跪在污泥,沉溺不可脱。如今,他看向罗虔的脸,因清风而颤动的发丝,因近距离而看的清晰的眼上痣,鬼使神差生出了做官的念头。

    皇宫是权利游戏的金丝笼,充斥人性的肮脏卑贱,龌龊不堪。人人皆是没心没肝的冷东西,坐在最高位的那个,冷眼俯瞰大惊失色的臣子,玩味地执掌生杀大权。坐在下面的众人,口蜜腹剑,恭维地道贺,不过转身变了脸色,弹劾纷至沓来。

    祝熹的眼眸暗了暗,一扫往日嬉笑,藏匿的锋芒毕展,与其说是韬光养晦,倒像是重蹈覆辙。

    皇宫是漩涡,霜霜是沼泽,他沉沦不可脱。

    罗虔醒的时候,满目祝熹。

    她没有错过祝熹眼中的复杂,只见那幽深转为错愕,笑道:“是我扇的太猛了么?”

    这是她第三次完全看清祝熹的折扇。

    第一次是刚进府,她擦拭扇匣放回原处,没留神匣子摔了下来。罗虔大脑一片空白,娴熟地擦去灰尘,迅速物归原位。做完这一切,祝熹闻声而来,慌张问道:“什么东西掉了,你没有被砸到吧?”

    罗虔的心砰砰跳,抓紧了手中的抹布:“书简掉了。我刚才擦架子,不小心……”

    她下意识就想说谎。

    “砸到哪里没有?”祝熹迫切地问,眼里的焦急快要溢出来,破天荒地打断了别人讲话。

    罗虔咽下准备好的说辞,向后退了一步跪在地上:“没有,霜霜没有受伤。霜霜把兄长的扇盒碰掉了,不是书简。”说罢垂眸敛目,静静等待惩罚。

    等了好一会儿,祝熹没什么动静,罗虔紧张的心快要跳出,又不敢去看他。终究是按捺不住好奇心,罗虔偷偷瞄了一眼,祝熹高大的身体半蹲下来,他说:“先起来说话。该罚的我会罚,先起来。”罗虔犹犹豫豫地站起来,依旧低着头。

    祝熹不放心地看了看她全身,发现没有磕碰的痕迹:“这个折扇是我的宝贝,你觉得应该怎么罚?”

    罗虔硬着头皮开口:“罚跪。”

    “对膝盖不好。”

    “抄书。”

    “浪费时间。再想一个。”

    罗虔无奈道:“听凭兄长吩咐。”

    “既然知道我是兄长,还说赏罚,这该怎么算?”

    罗虔一时间词穷,连珠妙语如鲠在喉:“可,可是这扇子是珍宝,连大哥也动不得,我把它弄坏了,本就该罚。”

    祝熹无言地看了她好一会。

    “坏了么?”他信手扔掉匣子,旋开扇面,“你看看。”

    罗虔诚惶诚恐地双手接过,匆忙看了几眼,山水墨色,急忙归还回去。

    祝熹不接,笑道:“别那么快嘛,仔细瞧瞧。”罗虔这才看清那墨色,连绵墨泼峻山,山尖处一点青绿色,河川蜿蜒而过碧波万顷,标准的山水画。

    第二次便是离家之时,碎掉的扇骨和完整的扇面。

    这一次,罗虔拿过折扇细品。这一看才发现不同,与先前的青山碧川扇极其相似,除了一些细枝末节稍作改动。扇骨祥云水纹精确复刻,扇柄处摇摇的红流苏,扇面空无一物,唯有两只鹧鸪鸟。

    “先前是山水,这次是鹧鸪,也是极好的,哥哥喜欢鹧鸪鸟。”

    “都是你二哥托人制作。”

    罗虔坐起身:“哥,你带我去扬州看看,好不好?”

    “怎的突然说要去?”

    “我想划船。乘着很大很漂亮的船,看岸上一群美人。”

    祝熹叹了口气:“到底是想划船,还是看美人?”

    “从前逢人就听说,扬州美人很多。所以哥你才这么漂亮啊。”

    “油嘴滑舌……美人不是扬州独有,姑苏,庐州,金陵那地方漂亮女子也不少,怎么偏生要去扬州?”祝熹戳了戳她柔软的脸颊,“依我看,扬州又潮又湿,房子旁边就是水,你这旱鸭子掉下去了怎么好?”

    “我不去水边,你就应了我。二哥说,这是你的故乡,你和他……二哥!”罗虔听到了朱门的动静,笑着朝他跑去,摇着他的胳膊,欢欢喜喜,“大哥说要带我们去扬州了!”

    洛凛被这这一摇震住了,黑眸深深望向檐下青年:“徽?”

    祝熹被他这一声拽回眼神,对上一惊一喜两双眼:“兴奋什么,我还没说去呢。”

    罗虔登时瘪嘴,幽怨无比。

    折扇后是藏不住的笑意,祝熹信步穿过庭院,施施然留下一句:“我想想吧。”

    “他答应了对不对!”

    洛凛被她兴高采烈地拽着袖子,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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