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的声音不疾不徐,沉沉的音调听上去情绪不高,阳台上的一大一小都在霎时间愣住了。

    “涣涣?”

    逢凛手中的动作就定格在半空中,余光朝着玻璃窗那边瞥去。

    只见邬霜穿着件白色的厚毛衣,搭着厚实的居家裤,腰间系着条灰色的围裙,发丝松松散散地绑起,发现他的存在时瞳孔明显一震。

    “涣涣。”邬霜并没有多看他,走上前又唤了一声。

    涣涣顿时多了些被抓包的窘迫,赶紧躲到了邬霜的身后,两只小手紧紧搂着她的腿不敢吭声。

    邬霜垂头看她一眼:“我都叫你好几声啦,怎么偷偷跑出来了?”

    涣涣嘟着嘴不说话。

    逢凛看着两人在他面前互动,微微收回举在半空中的手,实在没忍住轻轻啧了一声。

    邬霜闻声往对面看了眼,随即又揉了揉涣涣的脸,“小脸都冻僵了,又生病了怎么办?走吧,赶紧跟我进屋去。”

    涣涣没动,抱着她的腿眨了眨眼睛。

    “合着我是空气啊?”逢凛忍不住开口。

    要说没注意到这么大一活人,那肯定是假的。只是她觉得上次与他说得很清楚了,现下两人碰面免不了尴尬和难堪。

    只不过逢凛这人吧,似乎不懂尴尬这层含义,竟然还能面不改色地与她搭话。

    “啊。”邬霜将下巴抬起来,这才敢与他的目光平视,“这么巧,逢医生你也在啊?”

    “……”逢凛一句话噎在心头。

    邬霜乘胜追击:“如果逢医生没有其他事,那我就先带小孩回去了。”

    话毕,邬霜将手搭在涣涣的后背,领着她转身就要进屋的架势。

    “小家伙。”逢凛不轻不重地叫停道。

    涣涣停下了步子,又回头看了过去。果不其然,她最心爱的巧克力小蛋糕,正朝着她热情的挥手呢。

    邬霜也停下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

    只见逢凛的双臂懒洋洋地搭在阳台边上,冲着涣涣挥了挥手里的小蛋糕,脸上还挂着几分布满陷阱的笑意。

    她赶紧捏捏涣涣的脸蛋:“不能随便吃陌生人的东西,知道吗?”

    逢凛听见“陌生人”这三字,面色不由得冷了几分。

    “这才多久没见,就成陌生人了?”他淡淡地问了句,“邬警官的记性真不怎么样啊。”

    邬霜听他这么说,倒是笑了笑:“不是陌生人,还能是什么?还有,我有必要再奉劝逢医生一句,不要随便给别人孩子喂吃食,若吃出了好歹你也平添麻烦。”

    涣涣自然很难理解两人在说什么,只好舔舔嘴唇眼巴巴地望着小蛋糕。

    “还真当我是人贩子了?”逢凛忍不住敛眉。

    却只注意到邬霜浓重的鼻音和微微泛红的眼眶,一副情绪崩溃、支离破碎的模样。

    是感冒了吗?

    还是又在难过什么?

    “我可没这么说。”邬霜迎着风吸了吸鼻子。

    逢凛强迫自己挪开视线,又笑着问那小姑娘:“还吃不吃呀,小家伙?”

    涣涣用手扣了扣嘴角,也只能抬头干看着邬霜。

    邬霜冲她使了个眼色:“乖,不吃。”

    涣涣眉头微微下沉,瘪着嘴,又将小脑袋垂了下去,一副委屈可怜小狗的模样。

    “真的不吃吗?”逢凛继续引导道。

    邬霜不耐地瞪他一眼:“你这人不当人贩子,还真是怪可惜的啊。”

    “我又没下药。”逢凛正正经经地解释道,“刚刚才从烤箱里取出来,小孩想吃个蛋糕又怎么了?”

    涣涣不由得点点头。

    对呀,小孩吃个蛋糕又怎么啦?

    霜霜阿姨为什么这么生气?难道这个叔叔真的是坏人吗?

    邬霜也知道那蛋糕肯定没问题,只是现下她再收下逢凛的东西,那两人才扯清的关系又说不明了。

    涣涣一如既往地沉默,也不说话争取,只偶尔抬头瞥眼蛋糕,然后又迅速收回目光来。

    邬霜见她这幅模样也有些动容,于是猫着腰在涣涣耳边轻问一句:“真想吃啊?”

    涣涣别过脸贴着她,那渴望的眼神早就说明了一切。

    邬霜敛下眼皮沉沉叹了口气,随后又撑着膝盖站直身来。

    “行,既然她想吃,那就先谢谢逢医生了。”

    逢凛似笑非笑地点点头,只简单“嗯”了一声。

    邬霜只好上前几步,摊开手从他那里接过纸杯蛋糕,同时也不得不佩服对方的好厨艺。

    “那我待会按市场价转给你。”

    逢凛出言拒绝:“不用。”

    “那不行。”邬霜提高了音量。

    必须得用钱了清才行,不然又欠了他人情。

    逢凛颇为无奈地摊了摊手,索性将手放进衣兜里,一副懒得与她争辩的模样。

    “反正我不会收。”

    邬霜觉得这俩蛋糕宛若定时炸弹:“那你想怎么样?”

    “没想怎么样啊。”逢凛一本正经的模样,“收陌生人的钱也很奇怪吧?”

    邬霜:“……”

    “赶紧进屋吧。”逢凛侧着眼看她,心情顿时大好,轻飘飘催促了一句,“你那小孩的口水都快滴到地板上了。”

    邬霜深信不疑地转过了身去,只见涣涣略显无辜地鼓了鼓嘴。

    待她再次回头往隔壁看去时,逢凛已经揉揉头发转身离去,只留下一个修长的背影了。

    邬霜浑然不知自己扯了扯嘴角,腹诽着:你口水才掉地板上了。

    -

    厨房里煮着沸气腾腾的粥,白色雾气不断卷向天花板,发出咕噜咕噜的细微动静来。

    邬霜用湿纸巾帮涣涣擦了擦手,然后才将装着蛋糕的盘子推到她面前,顺带用小汤匙搅了搅杯里的热牛奶。

    涣涣乖乖地坐着,等着她发话安排。

    “吃吧。”邬霜笑了笑。

    涣涣得到允许后,才从盘里拾起一块蛋糕来,然后又递到了邬霜的面前。

    邬霜冲她扬了扬下巴,“阿姨不吃,你吃吧。”

    涣涣依旧举着小手不动,满怀期待的表情望着她。

    “阿姨不喜欢吃甜的,涣涣自己吃好吗?”

    不能与人分享美味,涣涣难免有些失落,只好捧着蛋糕咬下一大口,瞬间被浓郁不腻的巧克力味所折服治愈,甚至高兴得摇头晃脑起来。

    邬霜见她的模样忍俊不禁:“有这么好吃吗?”

    涣涣舔了下嘴角的奶油,非常郑重地点点脑袋。

    “慢慢吃。”邬霜又扯了张纸巾给她擦脸,“吃得鼻子上都是……”

    涣涣又继续享用着美味可口的蛋糕,邬霜则将手机充电器拔下,解锁后直接将微信界面打开来。

    找到逢凛的微信后,她托腮思索着所谓的市场价,给五十会不会太少?一百又会不会太多?

    几秒之后,她想了个还算靠谱的法子,立刻去外卖甜品店参考一番,最后决定给对方转七十元整去。

    转账消息发过去以后,聊天界面的顶端很快浮现出“对方正在输入……”的提醒字样。

    邬霜起先也没怎么注意,照顾着涣涣又喝下半杯热牛奶,最后又瞥了眼空荡荡的聊天界面。

    犹豫片刻,她还是发了条消息提醒:[麻烦收下蛋糕钱。]

    这下她与逢凛的聊天界面彻底安静了。

    邬霜也没有干坐着等别人讯息的习惯,索性将手机揣进了裤兜里面,起身去厨房研究锅里的粥去了。

    就在她刚刚才举起汤匙,尝了下味道的咸淡后,兜里的手机却连连震动几下。

    邬霜想着她此刻还处于停职期,想必也没有重要公务烦扰,所以才不紧不慢地放下汤匙,擦干手后才摸出手机来。

    是逢凛发来的消息。

    一则关于市医院儿科的项目宣传信息,另一则是文档类资料讯息。

    逢凛:[市医院儿科有个专门项目,是针对晚发育儿童专门开设的,主要解决儿童成长过程中出现的身高、体重、智力、语言等问题。]

    邬霜顿时就明白他发这几条信息的意图,虽然他与涣涣的接触时间不多,但作为医生还是发现了她的问题。

    邬霜:[涣涣并非晚发育儿童,她会说话。]

    逢凛:[这么问或许有些冒昧了,能告诉我具体的原因吗?小孩子若长时间拒绝与人沟通,容易影响她的心理健康和成长。]

    邬霜长长地叹了口气,简要阐述了一下原因:[因为曾受到过某类刺激,或者惊吓……]

    [她很排斥生人。]

    隔着手机屏幕,邬霜开始猜测逢凛此举的意图,是作为医生关切所有患者的仁心吗?

    过了几分钟后,逢凛才回复道:[我刚刚问过儿科的同事了,这属于儿童经历创伤后典型的应激反应,但只要周围的人能耐心引导和沟通,恢复到以往的正常状态不是问题。]

    邬霜的手停在屏幕上,又敲下了“谢谢”两字。

    逢凛:[针对涣涣这种情况,你有必要为她营造一个安全、轻松的生活环境,一定要多与她沟通交流,必要时再多些肢体接触。把握住与她游戏的间隙,积极引导,让她有足够的安全感和幸福感。]

    其实,邬霜很少看见逢凛如此长篇大论,所以又忍不住为他的热心和耐心而动容。

    但她好像除了谢谢,也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

    邬霜盯着那一大段的文字,顺手关掉了灶台上的火,逢凛又紧发了三条新消息过来。

    逢凛:[市医院有个儿童心理咨询室,医生都是儿科领域的专家,或许对涣涣的病情有所帮助。]

    逢凛:[明天下午我正好有空。]

    逢凛:[你要过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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