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一定能算上个大节气,很多人在这个节气里吃汤团或是吃饺子,大多都是取进补的意思。但在丽娟姐的家乡,进补得就更是直接,每年的冬至必须吃鸡。还必须是老母鸡加少许火腿慢火熬成汤,待到鸡骨头都开始酥软时才关火。现在大家多半会先用高压锅把鸡压一下再炖汤吧?但用慢火炖出来的汤就是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醇厚感。

    就是这个在其他地方被叫本鸡煲的菜,丽娟姐老是用土话将它叫作炖酥鸡。

    只是,本是家人团聚的日子,为什么她会抱着一整个砂锅到我的店里来呢?

    “总觉得家里没有外人,害怕万一尴尬了的话该怎么办……”

    原来,每年冬至丽娟姐都会带儿子回老家吃上一顿团圆饭,今年知道了孩子的事,又听说孩子已经有了男朋友,于是她决定来上海主动找孩子团聚。当然,她也邀请了儿子的那个他,一来想要看看那个人怎么样,二来也想努力下,尝试把他融入到家庭里来。

    “其实吧,我还装作很帅气地说如果他有事的话不来也不要紧哦。”

    “但要是真的没来的话该怎么好啊,这样吧?”小寿寿喝了口酒接话说。

    “就是,说出口就后悔了。要是真不来的话该怎么办呐?”

    丽娟姐说着喝了口茶,这已经是她坐下后给她倒的第三杯茶了。我们都知道平时她是个话没有这么多的人,从这一点就可以看出她今天到底是有多紧张了。不过,这紧张也是当然的吧,毕竟这是她人生盼望已久的第一次和……那位的见面。

    说到称谓问题,不止我一人有烦恼。忠先生也问道:“所以今天这一面如果见成的话,这位是该称作阿姐的女婿还是儿媳?”

    “现在这种情况还挺多的,有一种说法好像叫儿婿来着。”火腿泡饭小姐插嘴道。

    “这么说起来,你家公子和那位哪个是男的哪个是女的?”

    听到这话的小寿寿给忠先生送了个白眼后说:“如果分男女的话骨子里还不是怀着对性别的偏见?什么1必须找0之类的,不还是男女有别的心理嘛?大多数能抛开性别偏见而在一起的人,都是因为抛开这种偏见而在一起的,所以同性恋才会比其他的爱情更加值得敬佩,懂吗?”

    “话是这么说,这方面小寿寿对我儿子的理解应该比我理解得更多吧。”

    “说理解多也不一定吧,说实话,像我们这种爱反串的Gay更多是觉得自己生错了性别,偶尔也会有种如果自己是女人就好了的想法。你儿子和他之间呐,和我们这种人应完全是不同的啊。虽然也因为这是不被大众认可的取向标签,所以经常在这一个标签的圈子里玩。”

    “所以你认识他吗?他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说来还真的在我酒吧见过两三面吧,哈哈。据我了解两个孩子其实已经交往了一些年头了。不过和你儿子爱和朋友一起玩的性格不一样,那孩子好像并不怎么喜欢这种风俗场。就算是偶尔硬被牵着手来玩,也多半是在一边喝喝闷酒勉强应付下的感觉。”

    “那就是说是个很文静的孩子咯?”

    “很文静但是很聪明的孩子。”

    “你不是见了没几面吗?怎么知道聪明?”忠先生这时又忍不住插嘴。

    “从那孩子的眼睛里就能看出来哦,那孩子长着一双很有神很好看的眼睛哦。”

    听到这样的称赞,丽娟姐的心像是宽了一些。她的手放开了茶杯,转而拖住了下巴,想了下说:“我都忘了问儿子要他的照片呢,好像应该提早要一下的呢,有个心理准备也好。”

    “照片的话,现在的年轻人不都爱传上网吗?”说着,小寿寿从包里拿出了老花镜戴上,用那精细的手指滑起手机屏幕来。

    “这些照片我都没见过呢。原来孩子的办公室长这样啊。”小寿寿的手机上在翻阅孩子的SNS,丽娟姐眯着眼睛饶有兴趣地看着。

    终于小寿寿的手停了下来说:“喏,就是这个男孩子。”

    丽娟接过手机想要仔细地看,可因为老花离太近也看不清,又只得把手拿好远。手机屏幕上的画面终于稍稍清晰了一些,她眯起了眼睛来细细观察,没多久脸上就露出了满意的微笑说:“这孩子长得真好看,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男孩子呢?换做是我,也一定会喜欢上这样的男孩子的。”

    听到丽娟姐这么说,其他人自然是好奇了起来,纷纷围上来看那一片小小的手机屏幕。

    “怎么会长出这么精细的五官呢?就像画出来的一样,皮肤也好。我儿子喜欢的人果然随我呢。”

    “这娘儿俩,以后不会争同一个男人吧?”

    “哈哈哈,我这把岁数了,抢不过我儿子了。”面对玩笑,她顺势说,“不过如果年轻上四十岁的话我肯定会甘愿嫁给他。年轻的时候我就觉得一定要找个好看的,性格什么都可以磨合变化,但是长相这种东西可是没法轻易改变的。”

    “所以就找了你先生吗?”

    “嗯,就是啊。我就喜欢这种清秀的男孩子。我们那个年代叫奶油小生。我爸喜欢男子汉那种类型的,那时候看不上我先生,说他书生味太重了,以后在社会上要吃亏,我为这个可还和我爸闹上了好一阵子呢。”

    “这一点和我还真像呢。”小寿寿的脸上露出了姐妹间会意的笑容,然后娇羞地低头喝了口酒。

    就在大家开始讨论丽娟姐的儿婿时,她的手机响起了视频通讯的铃声。她眯着眼睛在屏幕上找了好一会儿才找到接听键按下。

    “姐姐,在家吗?”手机屏幕上出现了一个比丽娟姐年纪稍轻的大姐。

    “在外面饭馆里。”

    “不是说今天和那小伙子见面吗?没在家里吃饭吗?”

    “怕万一尴尬了,这小饭馆里有我不少朋友,到时候能帮忙圆个场。”

    “那怎么样?人和善吗?对乐乐好吗?”乐乐是丽娟姐儿子的乳名,除了家人几乎没有人会这么叫他。

    “这是孩子们之间的事,我不好插手吧。”

    “那是长得特别好看吗?能迷惑人的那种?”

    “好看是好看,但是迷惑人算什么?”

    “莫非真的是狐狸精附身怎么办?我们乐乐万一是被他骗得一愣一愣的才走这条路的呢?”对方说道,“对了,人品怎么样?对长辈尊敬么?”

    “这个……还不知道,还没见到真人呢。”

    “这么晚了还没见到真人?不是约的吃晚饭吗?”

    “今天周五,两个孩子都要加班,我就约了晚一些,夜里随便吃点东西。”

    “上班有见长辈重要的嘛?姐你就是太宠着孩子们了,乐乐也是,从小就被你这么宠着所以现在才会这么犟。要是从小就好好教的话现在也不会得这种病。”

    “跟你说了多少次了这不是病,自己喜欢什么人就好好喜欢会是病吗?那你喜欢个没文化的乡下老头子也是一种病咯?”

    “这怎么可能一样?正常的男人会喜欢男人吗?姐你晓得什么叫心理病伐?一个人不是身体健康就是健康,心理有病也是一种病。姐姐你有空也多学习学习吧,现在很多人有心理疾病的,这种不正常的行为就是心理疾病呀,要及时去看心理医生的。”

    “要看医生的是你好伐?”丽娟姐伸手按下挂断键,嘴里嘟囔着,“这有病的死老太婆。”

    小寿寿笑着给丽娟姐斟了杯酒,敬佩道:“丽娟姐你真是帅气。”

    “帅气吗?我也是有病的啊,我三高,老花眼,还爱看帅哥,从头到脚都是看不好的绝症类。”大家都被丽娟姐的玩笑逗笑了,这之间丽娟姐把那杯酒一饮而尽后,然后侧过脸去偷偷地吁了口气。

    就在这个时候,小店的门打开了。那孩子虽然只来过一次,但因为和丽娟姐长得像所以我印象特别深。

    小寿寿让出了丽娟姐身边的那个位子给他。

    他正犹豫着要不要和丽娟姐打招呼的时候,丽娟姐先开口了:“只有你一个人吗?”

    “应该快要到了吧,他单位离这里比我远一些。”

    我把热好的鸡汤端了上去,丽娟姐拿小碗给他盛了一碗,一边盛一边家常道:“饿了吧?下了班就直接赶来的吗?”

    “嗯。”

    “赶紧吃点东西,老是这样不按时吃饭,胃迟早有天会出事情。”

    看着孩子喝汤的时候,她已因为刚刚小寿寿那杯酒而变得有些微微熏醉。

    “妈,我……求你点事。”

    “什么?”

    “等等见到他的时候,千万不要对他发脾气,不要和他说什么过分的话。想骂的话就现在骂我就可以了。千万不要骂他给他负担!求你了!”

    “我为什么要骂你们?”

    “我也不知道怎么说好,总之,我知道我对不起你。”他把脑袋耷拉在餐桌上,就算穿着再怎么高级的西装,做着再高级的工作,这个时候,他也是一副孩子的模样。

    “你怎么会对不起我?喜欢一个人有什么错的?是最初没法轻松地接受的我对不起你才对。”丽娟姐来回抚摸着孩子的头发,然后把他挽到了自己的怀里。

    母子两人就这么相拥着,谁都不再说话。

    大约一刻钟后,店门打开了。一个长相精致的男孩子带着营养品和果篮站在店门口张望着。

    店里的客人都知道,今天的主人公终于登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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