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姮擅于等待。
十二岁之后，她三天两头地生病，常常待在家里，躺在床上。等爸爸回家，等天晴日暖。
好天气，才有出门的机会，才能去风眠路走走，她盼着在初次相遇的地方，再次见到大哥哥。
现在，知道了大哥哥姓甚名谁，她终于不用只是等了。
每个清晨，她不会错漏手中报纸的任何一个版块，尤其是与周家有关的内容。
最想看的，总是没有。
而且她发现，媒体似乎集体忘了订婚这件事，也不再提元姮。
元振宏知道女儿想看什么，却并不坦言相告——周石霖拒绝采访，从来不会在报纸上露面。
看着女儿去周家探望老爷子，也不阻拦，因为知道周石霖住在城东，压根儿不回城西的周家祖宅。
他要她体验——满心的期待，在一次次碰壁中消磨殆尽。
这比任何一种劝说、要求、命令，都要有效。
元振宏稳操胜券，等着女儿碰一鼻子灰，扑到他怀里哭鼻子，歇了那不该有的建立在皮相之上的浅薄爱恋。
这些，元姮全然不知。
她每天高高兴兴地看报纸，满怀希望地去周家，每次都带着礼物，却总也遇不到收礼人，反而因多次出门，与住在福天华庭的一帮名媛渐渐熟识。
她有周老爷子的爱护，又与周石霖订了婚，走到哪都是焦点。
茶白、黛蓝、水绿、胭脂、鸦青……
时下最新款的春季长裙，她穿了个遍，尽管颜色不一，款式各异，但无一例外地，裙摆盖过脚踝。
身姿瘦削轻盈，双眸明澈灵动，气质出挑，春风拂过时，裙裾飘飘。
大家赞她是个干净纯真的小仙女。
周老爷子很喜欢她，尤其是发现她小眼神左顾右盼，像在寻找什么人的时候。
“姮姮，跟爷爷讲实话——”他有意逗她，“你是专程来看我这个老头子的，还是在等石霖？”
“专程来看爷爷。”元姮羞涩一笑，“顺便送个小礼物给大哥哥。”
老爷子明知故问：“谁是大哥哥呀？”
元姮听出其中的打趣意味，小脸微微泛红，嘴上大方承认：“就是爷爷口中的周石霖。”
“哈哈哈，好！”
“……”哪里好，她都没有见到周石霖。
“礼物，爷爷代为转交怎么样？”
“谢谢爷爷，可是我想亲自送。”元姮特别无奈地感叹，“大哥哥好忙啊，每天都不见人影。”
“再忙也得回家睡觉。不过，除了这儿，石霖还有别的住处。”
“别的住处？！”
元姮震惊，兔子有别的窝，她这一周是白等了。
难怪这些年，再也没有在风眠路遇到周石霖，原来他不住福天华庭。
老爷子看着她的反应，笑得越发开怀：“姮姮，爷爷给你出个主意，要么把礼物放到石霖的房间，要么我告诉你他在城东的住址，你去那逮人。”
两个选项，都很诱人。
尤其是周石霖在城东的住址。
元姮想知道，但心里十分清楚，这种做法有些唐突。
更何况住址这种事，与获取联系方式一个样，她想周石霖亲口告诉她。
所以，她选把礼物放到房间。
趁此机会，光明正大地参观一番周石霖曾经住过的地方，也很好。
老爷子见元姮识趣知礼，不禁暗忖，自己那个最出色同时也最气人的孙子，除了在公司的时候打个照面，一周都没来老宅探望他，是不是有点久？
-
周家人丁兴旺，老爷子有三个儿子一个女儿，孙儿一堆，名字里都带着“石”，除了周石霖，元姮记得最清的是老爷子的外孙和外孙女——丁氏兄妹。
人多房也多。
周家把年轻一辈的住处悉数安排在四楼。
这是元姮第一次踏足。
管家把她引到周石霖的房门口，毕恭毕敬地站定：“元小姐，您自己进去吧，我在这儿等。”
元姮笑着道谢，考虑到自己不会放下礼物立刻出来，于是告诉对方不用等候，尽管去忙别的。
春风轻拂，日头西斜。
一切舒适又美好。
推开紧闭的房门，心中的激动与喜悦难以言表。
她思量着，这是了解周石霖的好机会，屋内整体色调，一应物品陈设，生活用具偏好……都是自己想知道的。
得花不少时间吧！
谁知走进房间一看，入目景象可用四个字概括——空荡、冰冷。
元姮愣在原地，以为自己误入了某个以简约著称的酒店客房，灰白色调营造的超大空间里，床、沙发、写字台、书架是主角，其余一切空、空、空！
空出了荒凉死寂感。
睡在这样的房里，一定超冷的。
娇弱单薄的身体很有感触地打了个哆嗦，她搓了搓手臂，抱着礼物走向宽大的写字台。
今天的礼物是一朵永生花，是她十八岁生日当天买的。
那天，她收到许多鲜花，心有所感，特别想以成年人的身份送一束花给大哥哥，无奈鲜花容易凋谢，她又不知道何时能再见，所以选了永生花。
没想到，三月买，四月就能送出。
真是幸运！
她轻轻笑着，门外突然传来一句问话，嗓音微微嘶哑。
“谁在里面？”
她听出来了，是有些日子没见，据说是去了外地度假的丁实欢。
稍微思考的功夫，丁实欢充满戾气的声音再次传来。
“别想装死！不长眼的东西，我数三声，再不滚出来，让你膝盖跪烂！”
领教过对方的恶意，元姮哪里还会有好言好语。
她快步走到门口，朗声道：“嗓子没好，口气挺大。”
“是你！”
丁实欢见了她，嘶哑的嗓音拔高好几度。
元姮悠闲地倚着墙壁，用气死坏人不偿命的语气说：“对啊，是我！我就不出去，你能怎么样？”
不等话音落下，丁实欢就气红了眼。
自家宴后，她嗓子唱哑脸丢尽，躲在屋里的这些天，她听够了大家对元姮的夸赞。
现在，元姮欺负到四楼，到了眼皮子底下！
是可忍，孰不可忍！
她拔腿冲上前，扬手就要打人耳光，却在最后一刻，猛地抓向门框，强行止住了势头。
“哼！”
她语气森冷，嘴边露出诡异的笑，“表哥的房间你也敢进，等着被收拾得比我还惨吧！”
元姮面露疑惑。
怎么，周石霖的房间是不能进的？
“哈，无知的蠢货，你完了！”丁实欢神色激动，急于看好戏，“表哥的房间，除了外公，谁也不能进。”
这点，元姮还真不知道。
想去找老爷子求证，丁实欢挡在门边不放行。
“你就老实待在这儿吧，表哥一会回来，你马上——”
“周石霖要回来？”元姮打断她。
“对，很怕是不是，想求我是不是？”丁实欢一脸得意，慢悠悠地说，“晚了！”
“真好。”
得了确切消息，元姮喜上眉梢。
有一周没见他了。
这一周，似乎比过去的六年还要漫长，等得人抓心挠肝。
她笑了笑，面容羞涩。
这反应，直接把丁实欢气笑了：“元姮，你还真把未婚妻的身份当回事呢？脸皮可真够厚的，脑子也够蠢！”
元姮看向她，一字一句回敬：“我要是你，就等嗓子好了再说话，免得又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你！”
怒气再次涌上来。
丁实欢恶狠狠地想，自己不能进周石霖的房间，那就把元姮抓出来教训一顿，然后再扔进去。
教训完了，即便事情闹开也不要紧。
她这是捍卫周石霖定下的规矩，任谁来，也说不出个错处。
打定主意，她立刻伸手探向屋内，刚要抓住元姮的胳膊，后背突然被砸了一下。
“咚”的一声，力道很大。
她痛得皱眉，低头一瞧，只见地上躺着一只打火机，品牌和款式很眼熟，是周石霖常用之物。
顷刻间，她丧失了所有底气。
周石霖大步而来，声音凛冽：“不准进我房间，你是听不懂人话？还是觉得自己姓丁，不用守这些规矩？”
丁实欢迅速摇头，解释道：“不，不是的，我没有要进去，我是发现有人在里面，想把她揪出来。”
周石霖目光冰冷，没有追问是谁。
元姮听到盼望多时的声音，自动从房间里探出脑袋，扶着门框笑意盈盈地喊：“大哥哥，你回来啦！”
她肤白脸小，嗓音清甜，一言一行透着欢喜。
周石霖瞥她一眼，没接腔。
丁实欢急不可耐地告状：“表哥，元姮偷偷进你房间，我再三劝说无果，才动手去拉她的。”
元姮立刻分辨：“你胡说八道，我才没有偷偷。”
两人各执一词，周石霖没功夫听女孩子扯皮，他冷着脸往房间里走，元姮很自然地往后让。
丁实欢内心暗爽，看好戏般地往前跨出一大步，心中呐喊着：扔！表哥，发挥你的优良作风，把元姮扔出来，狠狠地扔！
“砰——”
重重一声响。
有一秒，丁实欢以为自己的呐喊变成了现实。
可是下一秒，刺骨的痛从脚趾头蔓延开来，那滋味，酸爽到立刻热泪盈眶。
她疼得颤抖，承受不住地蹲在了地上，望一眼被周石霖重重关上的门，再看一眼自己的脚。
可能，指甲盖都撞裂了。
十二岁之后，她三天两头地生病，常常待在家里，躺在床上。等爸爸回家，等天晴日暖。
好天气，才有出门的机会，才能去风眠路走走，她盼着在初次相遇的地方，再次见到大哥哥。
现在，知道了大哥哥姓甚名谁，她终于不用只是等了。
每个清晨，她不会错漏手中报纸的任何一个版块，尤其是与周家有关的内容。
最想看的，总是没有。
而且她发现，媒体似乎集体忘了订婚这件事，也不再提元姮。
元振宏知道女儿想看什么，却并不坦言相告——周石霖拒绝采访，从来不会在报纸上露面。
看着女儿去周家探望老爷子，也不阻拦，因为知道周石霖住在城东，压根儿不回城西的周家祖宅。
他要她体验——满心的期待，在一次次碰壁中消磨殆尽。
这比任何一种劝说、要求、命令，都要有效。
元振宏稳操胜券，等着女儿碰一鼻子灰，扑到他怀里哭鼻子，歇了那不该有的建立在皮相之上的浅薄爱恋。
这些，元姮全然不知。
她每天高高兴兴地看报纸，满怀希望地去周家，每次都带着礼物，却总也遇不到收礼人，反而因多次出门，与住在福天华庭的一帮名媛渐渐熟识。
她有周老爷子的爱护，又与周石霖订了婚，走到哪都是焦点。
茶白、黛蓝、水绿、胭脂、鸦青……
时下最新款的春季长裙，她穿了个遍，尽管颜色不一，款式各异，但无一例外地，裙摆盖过脚踝。
身姿瘦削轻盈，双眸明澈灵动，气质出挑，春风拂过时，裙裾飘飘。
大家赞她是个干净纯真的小仙女。
周老爷子很喜欢她，尤其是发现她小眼神左顾右盼，像在寻找什么人的时候。
“姮姮，跟爷爷讲实话——”他有意逗她，“你是专程来看我这个老头子的，还是在等石霖？”
“专程来看爷爷。”元姮羞涩一笑，“顺便送个小礼物给大哥哥。”
老爷子明知故问：“谁是大哥哥呀？”
元姮听出其中的打趣意味，小脸微微泛红，嘴上大方承认：“就是爷爷口中的周石霖。”
“哈哈哈，好！”
“……”哪里好，她都没有见到周石霖。
“礼物，爷爷代为转交怎么样？”
“谢谢爷爷，可是我想亲自送。”元姮特别无奈地感叹，“大哥哥好忙啊，每天都不见人影。”
“再忙也得回家睡觉。不过，除了这儿，石霖还有别的住处。”
“别的住处？！”
元姮震惊，兔子有别的窝，她这一周是白等了。
难怪这些年，再也没有在风眠路遇到周石霖，原来他不住福天华庭。
老爷子看着她的反应，笑得越发开怀：“姮姮，爷爷给你出个主意，要么把礼物放到石霖的房间，要么我告诉你他在城东的住址，你去那逮人。”
两个选项，都很诱人。
尤其是周石霖在城东的住址。
元姮想知道，但心里十分清楚，这种做法有些唐突。
更何况住址这种事，与获取联系方式一个样，她想周石霖亲口告诉她。
所以，她选把礼物放到房间。
趁此机会，光明正大地参观一番周石霖曾经住过的地方，也很好。
老爷子见元姮识趣知礼，不禁暗忖，自己那个最出色同时也最气人的孙子，除了在公司的时候打个照面，一周都没来老宅探望他，是不是有点久？
-
周家人丁兴旺，老爷子有三个儿子一个女儿，孙儿一堆，名字里都带着“石”，除了周石霖，元姮记得最清的是老爷子的外孙和外孙女——丁氏兄妹。
人多房也多。
周家把年轻一辈的住处悉数安排在四楼。
这是元姮第一次踏足。
管家把她引到周石霖的房门口，毕恭毕敬地站定：“元小姐，您自己进去吧，我在这儿等。”
元姮笑着道谢，考虑到自己不会放下礼物立刻出来，于是告诉对方不用等候，尽管去忙别的。
春风轻拂，日头西斜。
一切舒适又美好。
推开紧闭的房门，心中的激动与喜悦难以言表。
她思量着，这是了解周石霖的好机会，屋内整体色调，一应物品陈设，生活用具偏好……都是自己想知道的。
得花不少时间吧！
谁知走进房间一看，入目景象可用四个字概括——空荡、冰冷。
元姮愣在原地，以为自己误入了某个以简约著称的酒店客房，灰白色调营造的超大空间里，床、沙发、写字台、书架是主角，其余一切空、空、空！
空出了荒凉死寂感。
睡在这样的房里，一定超冷的。
娇弱单薄的身体很有感触地打了个哆嗦，她搓了搓手臂，抱着礼物走向宽大的写字台。
今天的礼物是一朵永生花，是她十八岁生日当天买的。
那天，她收到许多鲜花，心有所感，特别想以成年人的身份送一束花给大哥哥，无奈鲜花容易凋谢，她又不知道何时能再见，所以选了永生花。
没想到，三月买，四月就能送出。
真是幸运！
她轻轻笑着，门外突然传来一句问话，嗓音微微嘶哑。
“谁在里面？”
她听出来了，是有些日子没见，据说是去了外地度假的丁实欢。
稍微思考的功夫，丁实欢充满戾气的声音再次传来。
“别想装死！不长眼的东西，我数三声，再不滚出来，让你膝盖跪烂！”
领教过对方的恶意，元姮哪里还会有好言好语。
她快步走到门口，朗声道：“嗓子没好，口气挺大。”
“是你！”
丁实欢见了她，嘶哑的嗓音拔高好几度。
元姮悠闲地倚着墙壁，用气死坏人不偿命的语气说：“对啊，是我！我就不出去，你能怎么样？”
不等话音落下，丁实欢就气红了眼。
自家宴后，她嗓子唱哑脸丢尽，躲在屋里的这些天，她听够了大家对元姮的夸赞。
现在，元姮欺负到四楼，到了眼皮子底下！
是可忍，孰不可忍！
她拔腿冲上前，扬手就要打人耳光，却在最后一刻，猛地抓向门框，强行止住了势头。
“哼！”
她语气森冷，嘴边露出诡异的笑，“表哥的房间你也敢进，等着被收拾得比我还惨吧！”
元姮面露疑惑。
怎么，周石霖的房间是不能进的？
“哈，无知的蠢货，你完了！”丁实欢神色激动，急于看好戏，“表哥的房间，除了外公，谁也不能进。”
这点，元姮还真不知道。
想去找老爷子求证，丁实欢挡在门边不放行。
“你就老实待在这儿吧，表哥一会回来，你马上——”
“周石霖要回来？”元姮打断她。
“对，很怕是不是，想求我是不是？”丁实欢一脸得意，慢悠悠地说，“晚了！”
“真好。”
得了确切消息，元姮喜上眉梢。
有一周没见他了。
这一周，似乎比过去的六年还要漫长，等得人抓心挠肝。
她笑了笑，面容羞涩。
这反应，直接把丁实欢气笑了：“元姮，你还真把未婚妻的身份当回事呢？脸皮可真够厚的，脑子也够蠢！”
元姮看向她，一字一句回敬：“我要是你，就等嗓子好了再说话，免得又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你！”
怒气再次涌上来。
丁实欢恶狠狠地想，自己不能进周石霖的房间，那就把元姮抓出来教训一顿，然后再扔进去。
教训完了，即便事情闹开也不要紧。
她这是捍卫周石霖定下的规矩，任谁来，也说不出个错处。
打定主意，她立刻伸手探向屋内，刚要抓住元姮的胳膊，后背突然被砸了一下。
“咚”的一声，力道很大。
她痛得皱眉，低头一瞧，只见地上躺着一只打火机，品牌和款式很眼熟，是周石霖常用之物。
顷刻间，她丧失了所有底气。
周石霖大步而来，声音凛冽：“不准进我房间，你是听不懂人话？还是觉得自己姓丁，不用守这些规矩？”
丁实欢迅速摇头，解释道：“不，不是的，我没有要进去，我是发现有人在里面，想把她揪出来。”
周石霖目光冰冷，没有追问是谁。
元姮听到盼望多时的声音，自动从房间里探出脑袋，扶着门框笑意盈盈地喊：“大哥哥，你回来啦！”
她肤白脸小，嗓音清甜，一言一行透着欢喜。
周石霖瞥她一眼，没接腔。
丁实欢急不可耐地告状：“表哥，元姮偷偷进你房间，我再三劝说无果，才动手去拉她的。”
元姮立刻分辨：“你胡说八道，我才没有偷偷。”
两人各执一词，周石霖没功夫听女孩子扯皮，他冷着脸往房间里走，元姮很自然地往后让。
丁实欢内心暗爽，看好戏般地往前跨出一大步，心中呐喊着：扔！表哥，发挥你的优良作风，把元姮扔出来，狠狠地扔！
“砰——”
重重一声响。
有一秒，丁实欢以为自己的呐喊变成了现实。
可是下一秒，刺骨的痛从脚趾头蔓延开来，那滋味，酸爽到立刻热泪盈眶。
她疼得颤抖，承受不住地蹲在了地上，望一眼被周石霖重重关上的门，再看一眼自己的脚。
可能，指甲盖都撞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