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息费力地抱着巴·雷特，缓慢且艰难地离开了巷道。
彻底跨出巷道的那一刻，大风完全消失了，仿佛她走出某个结界的范围。
宋息若有所感地回过头，果然，巷子里早已没有女人的身影。
“你是谁？”
有声音从大老远传来，宋息偏过头，看见有云纹卫在屋檐上飞奔跳跃前进，跨过她头顶的天空。
也有云纹卫在大街小巷中穿梭，在头顶伙伴的指引下，去往需要救援的地方。
一名云纹卫端着枪，谨慎地靠近她，狐疑问道：“你是个普通人，怎么能进入衡山城？”
宋息绷紧核心，胳膊用力，往下弯腰，缓慢将巴·雷特地放在脚旁边。
终于把沉重的狙击枪放下了，宋息揉了一下酸痛的胳膊，心中感慨：
——刚刚好像在硬拉杠铃诶。
云纹卫警惕地盯着她，宋息弯腰、起身，枪口也跟着上下掰动。
宋息从袖袋掏出一块令牌——林江平临走前交给她的。
云纹卫良好的视力让他清清楚楚看到令牌顶端镶着金银纹路，以及雕刻了连绵起伏的群山纹样。
宋息手持令牌，说道：“林护长特地请我来此相助，他将令牌交给我就是希望你们听从我的指令。”
“你带我去林护长附近的高地。”
假的——林护长只是希望当宋息遇上云纹卫，出示令牌可以让云纹卫尽职护送她回去。
云纹卫看起来不大相信，他走过去，拿过令牌反复端详，确定令牌的真伪后将牌子交还给宋息。
他迟疑地打量着宋息，这人身上毫无内力运转的痕迹，听说林护长那边的狂暴者很强大，很多过去的人都折损了，就连林护长和另一个六段云纹卫联手也无法将他擒下。
现如今他们已经召集更多人手，希望能耗尽狂暴者恐怖的体力。
在这种情况下，普通人又能做些什么？
宋息看出他的怀疑，见他迟迟不肯动作，倏然冷下脸，呵斥道：“还不快点？不然耽误了时间酿成大祸，你担当得起吗？”
果然，云纹卫一听这话，登时收起迟疑，立刻带路。
“等等，”宋息叫住了他，眼神往下瞟向狙击枪，说道：“带着这个去。”
这把枪重得能把她压死，如果没有工具人帮她扛枪，她还没走到林护长那边，自己就得累死。
云纹卫弯腰抱起狙击枪，一袋大米重量于他而言轻轻松松，就像抱枕头一样。
他不自觉地看了一眼这把枪，模样古怪，通体漆黑，枪膛前端还延伸出两条支棍，形制从大体来看似乎是一种枪，起码和他背上的击发枪有相似的地方。
云纹卫暗中掂量了这把枪的重量——比击发枪要重得多。
“林护长和狂暴者打了多久？”宋息忽然问道。
云纹卫随口回道：“大约一个时辰的时间吧。”
两个小时......
宋息心中大惊，从她和林江平分开，到走出这个巷口，有花这么多时间吗？
她又问：“那你是刚刚才注意到我吗？”
"是的，"云纹卫说道：“侦查的人都没有注意到你。”
宋息不自觉地捻动手指，那就是说她们谈话的时候，这群人都没有看到她们。
——或许这位老乡的能力在她之上。
系统都能给她防护罩，老乡有什么隔绝他人视线、延缓时间流速的能量罩也不足为奇。
回去就问问系统。
.
林江平赶到现场的时候，天青倒在地上，身上沾满灰尘，佩刀躺在几米远的地方。
常青正被孔文山压在地上，两手用力抵撑着孔文山大张的嘴巴，衣袖被撕得七零八落，露出底下虬结的肌肉。
他的刀早已折成两半，散落两旁。
眼看着孔文山的嘴巴逐渐合拢，常青渐渐力竭。林江平抄起背后的长枪，瞄准孔文山后，轻轻扣动扳机。
“砰——”
枪声响起，一枚子弹擦过孔文山的背部，带着血丝飞向空中。
——打偏了，林江平心中可惜。
刚刚孔文山没有防备，要是打中了或许能致死。
孔文山的注意力被吸引，他抬起头看向林江平。林江平端着枪，平静地与他对视。
孔文山怒吼一声，随即拍开常青，常青闷哼一声就被拍飞几米开外。
他双腿后蹲，肌肉发力，飞一般弹射出去，奔向林江平。
来不及填装弹药了，林江平干脆手腕一转，像握棍子一样握住击发枪，横扫近在眼前的孔文山。
孔文山折腰躲过，林江平顺势攻击，接连甩棍出招，攻势劲猛。
大多数云纹卫已赶到，几个人趁着孔文山和林护长缠斗，没精力放到其他地方，赶紧把地上的常青和天青抬走，送去药王谷弟子那儿治疗。
林江平抽空瞥了一眼被送走的天青和常青——这附近已经没什么人了。
他一转枪支，忽然爆发出内力，强大的气波震得孔文山连连后退。林江平趁机往后飞离地面，腾空之时他大喊一声：
“开枪！”
无数巨大的枪声接连响起，空气和大地不断震颤，尘土和硝烟如同海雾弥漫这片土地。
今天所有的云纹卫就已经换上由燧发枪改造的击发枪，除此之外，墨家部还改进子弹形制。
据他们所说，这款枪搭配新型子弹，杀伤力比之前的枪支还要大。
他们做过实验，之前的枪支只能让低段狂暴者受伤，但这次的新枪支甚至可以让中段狂暴者受创。
只是可惜没有高段入魔者可以让他们实验。
说起这个的时候，墨家部的人扼腕叹息。
想起他们长吁短叹的样子，林江平心想，高段入魔者这不就来了吗？
低段狂暴者衡山盟倒不头痛，主要问题是能对付中高段入魔者的人手不足，中段入魔者往往需要两三个五段高手联手牵制。
习武者段位越往上越难修炼，五段习武者虽然没有六段那般稀少，但也不是地里的大白菜，随处可见。
再加上最近城外中段的入魔者数量明显增多，衡山盟捉襟见肘。
如果新型枪支真的能重创高段位入魔者，那么衡山和狂暴者的斗争无疑要翻开新篇章了。
震天的枪响过后，就是漫长、忐忑的安静，所有人都屏气凝神，定定地看着不远处的烟雾。
有用吗？
在众人专注的目光下，烟雾中逐渐出现出影影绰绰的身体轮廓。
那人走起路没有声音，云纹卫的心跳此刻却和脚步同频。
一步、两步、三步——
凝滞的烟雾忽然如湍流涌动，孔文山蓦地从雾中飞出，直击最前头的云纹卫。
那名云纹卫睁大的眼眸中倒映出孔文山的身影。
这一切几乎在眨眼间，危机发生的太快，他甚至没时间反应。
就在云纹卫即将丧命于孔文山手底的时候，一道剑光闪过两人的脸庞，锐利的剑峰划过眼前，孔文山下意识收力仰头。
一只手掌翻转，手腕使力往前一击，用尽十成力拍击对方胸膛，孔文山捂着胸口后退几米远。
正要赶过来阻止的林江平松了一口气，视线落在那张突然出现的脸。
高鼻深目，剑眉凤眼，不怒自威，赫然就是昨天在校场上教宋息打枪的男子。
“顾北。”林江平喊他的名字。
“嗯，”顾北头也没回地应了一声，他盯着前方喘息的孔文山，淡声说道：“我早说过不要妄想墨家部那些人弄出来的东西可以对付高段狂暴者。”
他抽出背后的枪支扔在一旁，语气有些冷，“名扬天下的断潮刀落在你身上真是可惜了。”
说罢，顾北从背后拔出一柄长刀，刀身修长如禾苗，光洁的刀面倒映出他的眉眼。
顾北双手握紧刀柄，大喝一声快步上前，举刀砍向孔文山，孔文山下潜躲过。他立刻跟进，往下刺刀，不料孔文山速度极快，下蹲扫腿顾北下盘。
他往后一大跳步，刚一落地就再度攻向孔文山。
顾北招招连环，动作大开大合，步法疾速 ，左右碾转，攻势迅猛灵活。
然而孔文山这个失去理智的六段狂暴者却凭借着肌肉记忆无数次躲过攻击。
“啧。”顾北皱着眉头，怎么感觉孔文山变疯后，闪躲的速度比以前还要强上三分。
就在孔文山再度躲过一次攻击的时候，顾北看准时机，左脚向前踏，屈膝拧腰旋身，刀刃从上往下斜削。
孔文山躲闪不及，手臂向下一挡，刀刃碰撞铁制护臂的时候，闪出橙红色的火星。
顾北翘起唇角，终于让他有近身的机会了。
他刀刃往下一转，向上用力挑开抵挡的胳膊，顺势弓步向前贴近孔文山往上推刺。
他双手持刀外旋，力达刀尖，刀刃闪着寒芒，直插孔文山咽喉。
千钧一发之际，孔文山大喝一声，强大的气浪随之爆发，掀翻顾北。
周围的尘土如涟漪般一圈一圈向外荡，黄色的尘雾笼罩场地，外围的云纹卫们也被这气浪掀飞几米开外。
顾北单膝跪地，转刀插在地面上，才勉强稳住身形。
他神色严肃地望着孔文山，心想：糟糕，惹怒他了。
孔文山这次爆发的内力居然比之前还要强上十倍，风沙迷得人睁不开眼，顾北勉力看着风暴中央狂怒的孔文山，心中暗道不妙。
他爆发出来的内力过于强劲，深厚的内力护体，再这样下去别说伤他分毫，就连近身也难。
枪声再度响起，无数颗子弹顺着枪膛冲出枪口，在空中飞驰刺向孔文山。
然而那些子弹还未近身，速度忽然滞缓，仿佛射入水中一般，悬浮在空中。子弹越来越慢，最后直直掉落地面，噼里啪啦地响一地。
十步之内，掉落地上的子弹们呈圆弧状，好像孔文山身前有透明的罩子保护他。
——糟糕，是金刚罩。
只有内力深厚到一定程度，才能用内力构建出一个通明的罩子，金刚不坏，万物不得近身。
衡山盟寥寥无几的六段习武者中，无一人修得金刚罩。
谁能想到孔文山入魔后居然内力暴涨至此？
顾北正在绞尽脑汁思考对策的时候，破空声从耳边响起，他抬眼一瞧，凛冽的刀光擦肩而过，在高空中飞速旋转向孔文山袭去。
那柄横刀舞着圈如闪电旋去，在顾北惊讶的视线中，竟毫不阻塞地切开空气，掠过地上的弧形子弹堆，劈砍在孔文山的斜方肌上。
“噗嗤”一声，鲜血喷涌而出，溅洒孔文山半边脸庞。
他呆愣地捂住不断涌出血的伤口，片刻后，双腿一软，跪倒在地上。
那把刀仍斜竖着，漆黑的刀柄处绘制着赤红的海浪纹，仿佛血海奔涌。远处天边灰黑色的浓云翻滚，酝酿着一场风暴雷电。
众人寂静无声，都被这把锐利剽悍的横刀震慑到说不出话。
“断潮刀——”
终于有人出声了。
顾北望着刀柄，喃喃道，“传闻断潮刀乃一名锻器大师绝世之作，倾尽毕生心血才制得一把。削铁无声，吹毛断刃，无不可斩断之物。”
“没想到，它竟然连金刚罩都可破。”
天下竟真有此等神物。
“那是因为我投掷的时候在刀刃处覆了内力。”
平淡的声音响起，黑色的靴子停在顾北身边，是林江平。他平静地看着不远处倒在地上的孔文山，手却向侧边伸出。
顾北一把拉住，借力站起来。林江平这才瞥了他一眼，收回手道：
“那只是一把刀而已，别神神叨叨的。”
顾北拍拍衣服上的尘土，好奇地说道：“这还是我第一次看到你拔出断潮刀呢，平时怎么不用？”
断潮刀是天水门的镇派至宝，三年前天水门掌门把这把宝刀交给大弟子林江平。
这三年来，他从未见过林江平使过这把刀，至少和他执行任务的时候没见过。
林江平说：“那把刀太利了。”
“锋利还不好？”顾北嘟嘟囔囔。
林江平没心情和他斗嘴，说：“快点把孔文山押走，我还有一堆事情要做。”
想到今天闹出来的乱子，他不仅和各部门协商善后事宜，督促人收尾，大概率还得被上面责问。
哎......今天又得通宵熬夜，想到这里林江平头疼欲裂。
“行，”顾北懒散地回了一句，当他视线转向前方的时候，整个人忽然愣住了，片刻后，不可置信地喃喃道：
“不是吧.....，这还活着？”
林江平扭头看去，这一看顿时皱起眉头——本来应该躺在地上的孔文山此刻正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动一下，血就往外涌一下。
脚下的土壤吸饱鲜血，向外渗透扩散，只要从上面踩过去都能贱出液体。
孔文山缓缓站定，逐渐抬起脸，脸颊边的肌肉不自觉抽搐，眼球上的红血丝越发密集，额角血管突起。
现场寂静无声，唯有树叶被风卷起，飘过一旁矗立的高塔。
危机感如海水在每个人心中涨潮。
林江平对付过的狂暴者数不胜数，生命力如此旺盛的他是头一次见。
顾北也是如此，他再次握紧刀，敛起懒散的神情，正色道：“六段习武者，还真是不可小觑啊。”
.
巷子那边，宋息就快要到战场了，她抬头一瞧，发现不远处有一座塔楼。
她指着那座塔楼说：“去那儿。”
“那儿太远了，子弹没法射到那里。”云纹卫说道，按照他的经验，子弹的射程顶多三四百米，塔楼早就超过这个距离了。
宋息没理，说完就跑向塔楼，沿着盘旋的楼梯爬上最高楼，被她抓去当工具人的云纹卫只得背着半人高的巴·雷特在后头吭哧吭哧跟着。
她一把冲向门外，握着栏杆向下看去——战场就在不远处。
战况惨烈，场地上横七竖八躺了不少人，地上只有三人在不断缠斗，两人围攻一人。
宋息回头喊道：“你快点上来！”
云纹卫连忙赶上来，宋息走上前接过来，双臂发力使劲托过枪，缓缓放到栏杆前，撑起枪下的支架。
漆黑威严的重狙击之王立在地板上，在阳光的照射下散着哑光。
宋息望着狙击枪迟疑了一会儿，手足无措的她并不知道要如何使用狙击枪。
她紧抿嘴唇，回忆起之前反恐片里狙击手的动作，不顾地上的灰尘直接趴下，然后摸索着拉开枪栓。
一旁的云纹卫见她动作生疏，心中大吃一惊：
林护长叫来支援的人就这？
不知道子弹射程也就算了，动作还这么生疏，一看就是没上手过，喊这样的人来支援真的没问题吗？
云纹卫看向她的目光越发质疑。
宋息没注意到旁边的人在想什么，她正闭上一只眼睛，单眼对上瞄准镜，倍数瞄准镜将千米外的场景清晰呈现出来。
——高塔下，顾北和林江平再度与孔文山对立僵持，三人皆是大汗淋漓，衣衫破烂，发丝被汗水黏在脸上，显得很狼狈。
顾北手上的苗刀多了几个细小的豁口，他胸口起伏，喘着气问：“当初白逸水也是这么难搞的吗？”
六段之间也有差距，听说白逸水和孔文山是同一个阶级的。
“不知道。”当初他没有参与追捕白逸水。
林江平的汗水浸湿后背的衣衫，他一瞬不瞬地盯着孔文山。
“但听说那时有两名六段在他手里折损。”
顾北从鼻腔中哼出气音，扯起嘴角笑了一下，声调轻而上扬：
“这话听起来可真不吉利。”
两人对视一眼，顾北一跃而起，向孔文山劈去。林江平则疾驰而上，压低身子旋腰斜斩。
二人攻势呈围拢姿态，孔文山抬腿侧踢，踹得林江平往后翻滚好几下。
他架臂格挡上方砍来的苗刀，刀刃与铁制护腕相撞刹那发出铮铮嗡鸣，用力一挥，苗刀便脱手飞去几米远。
太快了，一切发生得太快了。
人海围攻都未能消耗孔文山的体力，他反而越战越兴奋，反应力直线拉高。而顾北和林江平两个多小时，未有休息过一刻，体力消耗大半。
当真是人形怪物。
孔文山欺身上前，一把薅住顾北的衣裳，使力往下一掼，顾北重重摔倒地上，发出一声闷哼。
这次重摔让他一时间没缓过来，脑子嗡嗡作响。
等视野清晰的时候，迎面而来的就是张开的巨口，顾北甚至能看到森白的牙齿上染着血丝。
死亡近在咫尺，顾北的瞳孔猛然放大，听力自动屏蔽外界动静，任何声响都无法传达到他的大脑，似乎只能在朦胧间听到林江平嘶喊的声音。
一切都归于寂静，除了胸腔下心脏搏动的声音。
他清楚地听到心脏沉闷地跳动声，一下、两下、三下......
他的喉管即将被咬碎。
楼上的云纹卫眼力好，底下的事情看的清清楚楚，他着急忙慌地喊了一声，催促道：“你快点射击啊！”
“那个狂暴者要咬人了！”
宋息置若罔闻，她趴在地上，单眼透过瞄准镜望着战场，完全陷入自己的世界中。
一切都安静了，周围的所有声音隔着一层水，模模糊糊地传达不到她那儿。
那一刻，她的感官无限放大，皮肤能感知到吹来的风带着潮气，鼻尖能嗅到远处传来细微的血腥味。
[优秀的狙击手要考虑很多因素，例如风速、空气湿度、温度等等，要分析这些综合因素对弹道的影响。]
有声音自脑海中响起，又消融于风中。
[最重要的是心态，不要慌，要沉稳。]
瞄准镜中，狂暴者死死压住底下的人，犹如雨林森蚺般撑张开两颚，夸张的弧度近乎撕裂嘴角。
[找准时机，就——]
狂暴者即将合拢两颚，就像大型动物攻击猎物时要咬碎他们的喉管。
[按下扳机。]
“砰——！”
一声巨响轰然炸开，如雷霆乍响，后座力震得宋息浑身上下的肌肉如水波荡漾，地板四周的灰尘瞬间扬起。
云纹卫没差点被这声音吓得原地起跳，这声音怎么比击发枪的声响还大。
枪声响起的瞬间，维持着张嘴姿态的孔文山脑袋刹那间炸裂。
巴·雷特的子弹口径十分大，空腔效应强，子弹飞行时的动能足以撕裂人体。
在击中人体的瞬间，子弹空腔剧烈震荡，头颅被巨大的力量撕碎，红的白的喷洒一地，脖颈断裂处肌肉外翻。
三秒过后，一具无头男尸软趴趴地跪倒地面。
顾北睁大着眼，呆愣地僵在原地，他刚才亲眼目睹孔文山的脑袋爆散成一团血雾。
轻盈的血，此刻落满他的脸庞，冰凉而湿润。
一旁的林江平钉在原地，瞳孔放大，饶是杀过无数狂暴者，他此刻面对这血腥的场面，也不由得头脑空白。
究竟是何方神圣，竟能在瞬息之间，让一个六段狂暴者死状如此凄惨？
顾北和林江平僵硬地转过头去，视线望向声响来源，那是一座高塔。
优越的眼力让他们瞬间看清那张面孔，刹那间，他们眼里的错愕震荡开来，这两人甚至讶异到无法出声。
远处翻滚的云海间惊雷乍起，大风呼啸着刮过地面，从冰凉的尸体上空擦过，席卷着血腥味奔向高处，吹乱站在高楼的人的头发。
那人任由发丝飞扬，遮住自己的眉眼。
熟悉的脸庞不复以往的骄纵狡黠，取而代之的是冷漠的神情，脚下的枪支立在栏杆后。她高踞塔楼之上，漠然地向下俯视，与他们对上视线。
——杀了六段狂暴者的，竟是那手无缚鸡之力的宋老板。
彻底跨出巷道的那一刻，大风完全消失了，仿佛她走出某个结界的范围。
宋息若有所感地回过头，果然，巷子里早已没有女人的身影。
“你是谁？”
有声音从大老远传来，宋息偏过头，看见有云纹卫在屋檐上飞奔跳跃前进，跨过她头顶的天空。
也有云纹卫在大街小巷中穿梭，在头顶伙伴的指引下，去往需要救援的地方。
一名云纹卫端着枪，谨慎地靠近她，狐疑问道：“你是个普通人，怎么能进入衡山城？”
宋息绷紧核心，胳膊用力，往下弯腰，缓慢将巴·雷特地放在脚旁边。
终于把沉重的狙击枪放下了，宋息揉了一下酸痛的胳膊，心中感慨：
——刚刚好像在硬拉杠铃诶。
云纹卫警惕地盯着她，宋息弯腰、起身，枪口也跟着上下掰动。
宋息从袖袋掏出一块令牌——林江平临走前交给她的。
云纹卫良好的视力让他清清楚楚看到令牌顶端镶着金银纹路，以及雕刻了连绵起伏的群山纹样。
宋息手持令牌，说道：“林护长特地请我来此相助，他将令牌交给我就是希望你们听从我的指令。”
“你带我去林护长附近的高地。”
假的——林护长只是希望当宋息遇上云纹卫，出示令牌可以让云纹卫尽职护送她回去。
云纹卫看起来不大相信，他走过去，拿过令牌反复端详，确定令牌的真伪后将牌子交还给宋息。
他迟疑地打量着宋息，这人身上毫无内力运转的痕迹，听说林护长那边的狂暴者很强大，很多过去的人都折损了，就连林护长和另一个六段云纹卫联手也无法将他擒下。
现如今他们已经召集更多人手，希望能耗尽狂暴者恐怖的体力。
在这种情况下，普通人又能做些什么？
宋息看出他的怀疑，见他迟迟不肯动作，倏然冷下脸，呵斥道：“还不快点？不然耽误了时间酿成大祸，你担当得起吗？”
果然，云纹卫一听这话，登时收起迟疑，立刻带路。
“等等，”宋息叫住了他，眼神往下瞟向狙击枪，说道：“带着这个去。”
这把枪重得能把她压死，如果没有工具人帮她扛枪，她还没走到林护长那边，自己就得累死。
云纹卫弯腰抱起狙击枪，一袋大米重量于他而言轻轻松松，就像抱枕头一样。
他不自觉地看了一眼这把枪，模样古怪，通体漆黑，枪膛前端还延伸出两条支棍，形制从大体来看似乎是一种枪，起码和他背上的击发枪有相似的地方。
云纹卫暗中掂量了这把枪的重量——比击发枪要重得多。
“林护长和狂暴者打了多久？”宋息忽然问道。
云纹卫随口回道：“大约一个时辰的时间吧。”
两个小时......
宋息心中大惊，从她和林江平分开，到走出这个巷口，有花这么多时间吗？
她又问：“那你是刚刚才注意到我吗？”
"是的，"云纹卫说道：“侦查的人都没有注意到你。”
宋息不自觉地捻动手指，那就是说她们谈话的时候，这群人都没有看到她们。
——或许这位老乡的能力在她之上。
系统都能给她防护罩，老乡有什么隔绝他人视线、延缓时间流速的能量罩也不足为奇。
回去就问问系统。
.
林江平赶到现场的时候，天青倒在地上，身上沾满灰尘，佩刀躺在几米远的地方。
常青正被孔文山压在地上，两手用力抵撑着孔文山大张的嘴巴，衣袖被撕得七零八落，露出底下虬结的肌肉。
他的刀早已折成两半，散落两旁。
眼看着孔文山的嘴巴逐渐合拢，常青渐渐力竭。林江平抄起背后的长枪，瞄准孔文山后，轻轻扣动扳机。
“砰——”
枪声响起，一枚子弹擦过孔文山的背部，带着血丝飞向空中。
——打偏了，林江平心中可惜。
刚刚孔文山没有防备，要是打中了或许能致死。
孔文山的注意力被吸引，他抬起头看向林江平。林江平端着枪，平静地与他对视。
孔文山怒吼一声，随即拍开常青，常青闷哼一声就被拍飞几米开外。
他双腿后蹲，肌肉发力，飞一般弹射出去，奔向林江平。
来不及填装弹药了，林江平干脆手腕一转，像握棍子一样握住击发枪，横扫近在眼前的孔文山。
孔文山折腰躲过，林江平顺势攻击，接连甩棍出招，攻势劲猛。
大多数云纹卫已赶到，几个人趁着孔文山和林护长缠斗，没精力放到其他地方，赶紧把地上的常青和天青抬走，送去药王谷弟子那儿治疗。
林江平抽空瞥了一眼被送走的天青和常青——这附近已经没什么人了。
他一转枪支，忽然爆发出内力，强大的气波震得孔文山连连后退。林江平趁机往后飞离地面，腾空之时他大喊一声：
“开枪！”
无数巨大的枪声接连响起，空气和大地不断震颤，尘土和硝烟如同海雾弥漫这片土地。
今天所有的云纹卫就已经换上由燧发枪改造的击发枪，除此之外，墨家部还改进子弹形制。
据他们所说，这款枪搭配新型子弹，杀伤力比之前的枪支还要大。
他们做过实验，之前的枪支只能让低段狂暴者受伤，但这次的新枪支甚至可以让中段狂暴者受创。
只是可惜没有高段入魔者可以让他们实验。
说起这个的时候，墨家部的人扼腕叹息。
想起他们长吁短叹的样子，林江平心想，高段入魔者这不就来了吗？
低段狂暴者衡山盟倒不头痛，主要问题是能对付中高段入魔者的人手不足，中段入魔者往往需要两三个五段高手联手牵制。
习武者段位越往上越难修炼，五段习武者虽然没有六段那般稀少，但也不是地里的大白菜，随处可见。
再加上最近城外中段的入魔者数量明显增多，衡山盟捉襟见肘。
如果新型枪支真的能重创高段位入魔者，那么衡山和狂暴者的斗争无疑要翻开新篇章了。
震天的枪响过后，就是漫长、忐忑的安静，所有人都屏气凝神，定定地看着不远处的烟雾。
有用吗？
在众人专注的目光下，烟雾中逐渐出现出影影绰绰的身体轮廓。
那人走起路没有声音，云纹卫的心跳此刻却和脚步同频。
一步、两步、三步——
凝滞的烟雾忽然如湍流涌动，孔文山蓦地从雾中飞出，直击最前头的云纹卫。
那名云纹卫睁大的眼眸中倒映出孔文山的身影。
这一切几乎在眨眼间，危机发生的太快，他甚至没时间反应。
就在云纹卫即将丧命于孔文山手底的时候，一道剑光闪过两人的脸庞，锐利的剑峰划过眼前，孔文山下意识收力仰头。
一只手掌翻转，手腕使力往前一击，用尽十成力拍击对方胸膛，孔文山捂着胸口后退几米远。
正要赶过来阻止的林江平松了一口气，视线落在那张突然出现的脸。
高鼻深目，剑眉凤眼，不怒自威，赫然就是昨天在校场上教宋息打枪的男子。
“顾北。”林江平喊他的名字。
“嗯，”顾北头也没回地应了一声，他盯着前方喘息的孔文山，淡声说道：“我早说过不要妄想墨家部那些人弄出来的东西可以对付高段狂暴者。”
他抽出背后的枪支扔在一旁，语气有些冷，“名扬天下的断潮刀落在你身上真是可惜了。”
说罢，顾北从背后拔出一柄长刀，刀身修长如禾苗，光洁的刀面倒映出他的眉眼。
顾北双手握紧刀柄，大喝一声快步上前，举刀砍向孔文山，孔文山下潜躲过。他立刻跟进，往下刺刀，不料孔文山速度极快，下蹲扫腿顾北下盘。
他往后一大跳步，刚一落地就再度攻向孔文山。
顾北招招连环，动作大开大合，步法疾速 ，左右碾转，攻势迅猛灵活。
然而孔文山这个失去理智的六段狂暴者却凭借着肌肉记忆无数次躲过攻击。
“啧。”顾北皱着眉头，怎么感觉孔文山变疯后，闪躲的速度比以前还要强上三分。
就在孔文山再度躲过一次攻击的时候，顾北看准时机，左脚向前踏，屈膝拧腰旋身，刀刃从上往下斜削。
孔文山躲闪不及，手臂向下一挡，刀刃碰撞铁制护臂的时候，闪出橙红色的火星。
顾北翘起唇角，终于让他有近身的机会了。
他刀刃往下一转，向上用力挑开抵挡的胳膊，顺势弓步向前贴近孔文山往上推刺。
他双手持刀外旋，力达刀尖，刀刃闪着寒芒，直插孔文山咽喉。
千钧一发之际，孔文山大喝一声，强大的气浪随之爆发，掀翻顾北。
周围的尘土如涟漪般一圈一圈向外荡，黄色的尘雾笼罩场地，外围的云纹卫们也被这气浪掀飞几米开外。
顾北单膝跪地，转刀插在地面上，才勉强稳住身形。
他神色严肃地望着孔文山，心想：糟糕，惹怒他了。
孔文山这次爆发的内力居然比之前还要强上十倍，风沙迷得人睁不开眼，顾北勉力看着风暴中央狂怒的孔文山，心中暗道不妙。
他爆发出来的内力过于强劲，深厚的内力护体，再这样下去别说伤他分毫，就连近身也难。
枪声再度响起，无数颗子弹顺着枪膛冲出枪口，在空中飞驰刺向孔文山。
然而那些子弹还未近身，速度忽然滞缓，仿佛射入水中一般，悬浮在空中。子弹越来越慢，最后直直掉落地面，噼里啪啦地响一地。
十步之内，掉落地上的子弹们呈圆弧状，好像孔文山身前有透明的罩子保护他。
——糟糕，是金刚罩。
只有内力深厚到一定程度，才能用内力构建出一个通明的罩子，金刚不坏，万物不得近身。
衡山盟寥寥无几的六段习武者中，无一人修得金刚罩。
谁能想到孔文山入魔后居然内力暴涨至此？
顾北正在绞尽脑汁思考对策的时候，破空声从耳边响起，他抬眼一瞧，凛冽的刀光擦肩而过，在高空中飞速旋转向孔文山袭去。
那柄横刀舞着圈如闪电旋去，在顾北惊讶的视线中，竟毫不阻塞地切开空气，掠过地上的弧形子弹堆，劈砍在孔文山的斜方肌上。
“噗嗤”一声，鲜血喷涌而出，溅洒孔文山半边脸庞。
他呆愣地捂住不断涌出血的伤口，片刻后，双腿一软，跪倒在地上。
那把刀仍斜竖着，漆黑的刀柄处绘制着赤红的海浪纹，仿佛血海奔涌。远处天边灰黑色的浓云翻滚，酝酿着一场风暴雷电。
众人寂静无声，都被这把锐利剽悍的横刀震慑到说不出话。
“断潮刀——”
终于有人出声了。
顾北望着刀柄，喃喃道，“传闻断潮刀乃一名锻器大师绝世之作，倾尽毕生心血才制得一把。削铁无声，吹毛断刃，无不可斩断之物。”
“没想到，它竟然连金刚罩都可破。”
天下竟真有此等神物。
“那是因为我投掷的时候在刀刃处覆了内力。”
平淡的声音响起，黑色的靴子停在顾北身边，是林江平。他平静地看着不远处倒在地上的孔文山，手却向侧边伸出。
顾北一把拉住，借力站起来。林江平这才瞥了他一眼，收回手道：
“那只是一把刀而已，别神神叨叨的。”
顾北拍拍衣服上的尘土，好奇地说道：“这还是我第一次看到你拔出断潮刀呢，平时怎么不用？”
断潮刀是天水门的镇派至宝，三年前天水门掌门把这把宝刀交给大弟子林江平。
这三年来，他从未见过林江平使过这把刀，至少和他执行任务的时候没见过。
林江平说：“那把刀太利了。”
“锋利还不好？”顾北嘟嘟囔囔。
林江平没心情和他斗嘴，说：“快点把孔文山押走，我还有一堆事情要做。”
想到今天闹出来的乱子，他不仅和各部门协商善后事宜，督促人收尾，大概率还得被上面责问。
哎......今天又得通宵熬夜，想到这里林江平头疼欲裂。
“行，”顾北懒散地回了一句，当他视线转向前方的时候，整个人忽然愣住了，片刻后，不可置信地喃喃道：
“不是吧.....，这还活着？”
林江平扭头看去，这一看顿时皱起眉头——本来应该躺在地上的孔文山此刻正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动一下，血就往外涌一下。
脚下的土壤吸饱鲜血，向外渗透扩散，只要从上面踩过去都能贱出液体。
孔文山缓缓站定，逐渐抬起脸，脸颊边的肌肉不自觉抽搐，眼球上的红血丝越发密集，额角血管突起。
现场寂静无声，唯有树叶被风卷起，飘过一旁矗立的高塔。
危机感如海水在每个人心中涨潮。
林江平对付过的狂暴者数不胜数，生命力如此旺盛的他是头一次见。
顾北也是如此，他再次握紧刀，敛起懒散的神情，正色道：“六段习武者，还真是不可小觑啊。”
.
巷子那边，宋息就快要到战场了，她抬头一瞧，发现不远处有一座塔楼。
她指着那座塔楼说：“去那儿。”
“那儿太远了，子弹没法射到那里。”云纹卫说道，按照他的经验，子弹的射程顶多三四百米，塔楼早就超过这个距离了。
宋息没理，说完就跑向塔楼，沿着盘旋的楼梯爬上最高楼，被她抓去当工具人的云纹卫只得背着半人高的巴·雷特在后头吭哧吭哧跟着。
她一把冲向门外，握着栏杆向下看去——战场就在不远处。
战况惨烈，场地上横七竖八躺了不少人，地上只有三人在不断缠斗，两人围攻一人。
宋息回头喊道：“你快点上来！”
云纹卫连忙赶上来，宋息走上前接过来，双臂发力使劲托过枪，缓缓放到栏杆前，撑起枪下的支架。
漆黑威严的重狙击之王立在地板上，在阳光的照射下散着哑光。
宋息望着狙击枪迟疑了一会儿，手足无措的她并不知道要如何使用狙击枪。
她紧抿嘴唇，回忆起之前反恐片里狙击手的动作，不顾地上的灰尘直接趴下，然后摸索着拉开枪栓。
一旁的云纹卫见她动作生疏，心中大吃一惊：
林护长叫来支援的人就这？
不知道子弹射程也就算了，动作还这么生疏，一看就是没上手过，喊这样的人来支援真的没问题吗？
云纹卫看向她的目光越发质疑。
宋息没注意到旁边的人在想什么，她正闭上一只眼睛，单眼对上瞄准镜，倍数瞄准镜将千米外的场景清晰呈现出来。
——高塔下，顾北和林江平再度与孔文山对立僵持，三人皆是大汗淋漓，衣衫破烂，发丝被汗水黏在脸上，显得很狼狈。
顾北手上的苗刀多了几个细小的豁口，他胸口起伏，喘着气问：“当初白逸水也是这么难搞的吗？”
六段之间也有差距，听说白逸水和孔文山是同一个阶级的。
“不知道。”当初他没有参与追捕白逸水。
林江平的汗水浸湿后背的衣衫，他一瞬不瞬地盯着孔文山。
“但听说那时有两名六段在他手里折损。”
顾北从鼻腔中哼出气音，扯起嘴角笑了一下，声调轻而上扬：
“这话听起来可真不吉利。”
两人对视一眼，顾北一跃而起，向孔文山劈去。林江平则疾驰而上，压低身子旋腰斜斩。
二人攻势呈围拢姿态，孔文山抬腿侧踢，踹得林江平往后翻滚好几下。
他架臂格挡上方砍来的苗刀，刀刃与铁制护腕相撞刹那发出铮铮嗡鸣，用力一挥，苗刀便脱手飞去几米远。
太快了，一切发生得太快了。
人海围攻都未能消耗孔文山的体力，他反而越战越兴奋，反应力直线拉高。而顾北和林江平两个多小时，未有休息过一刻，体力消耗大半。
当真是人形怪物。
孔文山欺身上前，一把薅住顾北的衣裳，使力往下一掼，顾北重重摔倒地上，发出一声闷哼。
这次重摔让他一时间没缓过来，脑子嗡嗡作响。
等视野清晰的时候，迎面而来的就是张开的巨口，顾北甚至能看到森白的牙齿上染着血丝。
死亡近在咫尺，顾北的瞳孔猛然放大，听力自动屏蔽外界动静，任何声响都无法传达到他的大脑，似乎只能在朦胧间听到林江平嘶喊的声音。
一切都归于寂静，除了胸腔下心脏搏动的声音。
他清楚地听到心脏沉闷地跳动声，一下、两下、三下......
他的喉管即将被咬碎。
楼上的云纹卫眼力好，底下的事情看的清清楚楚，他着急忙慌地喊了一声，催促道：“你快点射击啊！”
“那个狂暴者要咬人了！”
宋息置若罔闻，她趴在地上，单眼透过瞄准镜望着战场，完全陷入自己的世界中。
一切都安静了，周围的所有声音隔着一层水，模模糊糊地传达不到她那儿。
那一刻，她的感官无限放大，皮肤能感知到吹来的风带着潮气，鼻尖能嗅到远处传来细微的血腥味。
[优秀的狙击手要考虑很多因素，例如风速、空气湿度、温度等等，要分析这些综合因素对弹道的影响。]
有声音自脑海中响起，又消融于风中。
[最重要的是心态，不要慌，要沉稳。]
瞄准镜中，狂暴者死死压住底下的人，犹如雨林森蚺般撑张开两颚，夸张的弧度近乎撕裂嘴角。
[找准时机，就——]
狂暴者即将合拢两颚，就像大型动物攻击猎物时要咬碎他们的喉管。
[按下扳机。]
“砰——！”
一声巨响轰然炸开，如雷霆乍响，后座力震得宋息浑身上下的肌肉如水波荡漾，地板四周的灰尘瞬间扬起。
云纹卫没差点被这声音吓得原地起跳，这声音怎么比击发枪的声响还大。
枪声响起的瞬间，维持着张嘴姿态的孔文山脑袋刹那间炸裂。
巴·雷特的子弹口径十分大，空腔效应强，子弹飞行时的动能足以撕裂人体。
在击中人体的瞬间，子弹空腔剧烈震荡，头颅被巨大的力量撕碎，红的白的喷洒一地，脖颈断裂处肌肉外翻。
三秒过后，一具无头男尸软趴趴地跪倒地面。
顾北睁大着眼，呆愣地僵在原地，他刚才亲眼目睹孔文山的脑袋爆散成一团血雾。
轻盈的血，此刻落满他的脸庞，冰凉而湿润。
一旁的林江平钉在原地，瞳孔放大，饶是杀过无数狂暴者，他此刻面对这血腥的场面，也不由得头脑空白。
究竟是何方神圣，竟能在瞬息之间，让一个六段狂暴者死状如此凄惨？
顾北和林江平僵硬地转过头去，视线望向声响来源，那是一座高塔。
优越的眼力让他们瞬间看清那张面孔，刹那间，他们眼里的错愕震荡开来，这两人甚至讶异到无法出声。
远处翻滚的云海间惊雷乍起，大风呼啸着刮过地面，从冰凉的尸体上空擦过，席卷着血腥味奔向高处，吹乱站在高楼的人的头发。
那人任由发丝飞扬，遮住自己的眉眼。
熟悉的脸庞不复以往的骄纵狡黠，取而代之的是冷漠的神情，脚下的枪支立在栏杆后。她高踞塔楼之上，漠然地向下俯视，与他们对上视线。
——杀了六段狂暴者的，竟是那手无缚鸡之力的宋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