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11点40分,黎记淮来到时星然家门口,房门紧闭着,门口的可视门铃闪着光,贴纸上标识着:请按门铃。

    黎记淮站在门口盯着那忽明忽暗的光,却没勇气伸手去按门铃,就连再次站到时星然家门口,也是他在楼下坐了30分钟,才能下定决心上楼来。

    他不知道,要怎么面对她。虽然他知道,时星然此时应该正在看着他。他们隔着镜头相望,纵然他看不见她的脸。

    时星然坐在屋内的木桌旁,手机上有提醒,她打开来看,就像她预料的那样,黎记淮是最早到的那个人。

    手机屏幕上的实时画面,让她时隔一星期后看到黎记淮的脸,脸有些浮肿,眼睛下方甚至出现眼袋,这些都是休息不够的表现。

    还真的挺明显,当初黎记淮一眼判定她长期熬夜,抓着她盘问晚上到底睡几个小时,原来是看见了这样的脸。

    你这次呢,有睡够5个小时吗?

    但黎记淮不按门铃,时星然是不会给他开门的,她要等着看他什么时候主动来找她。

    11点47分,韩隐舟从电梯里走出来,发现时星然家门前正站在一个男人。

    脚步声从后面传来,黎记淮猛地转过头,那张他恨入骨髓的脸就这样突如其来地闯入他的眼中,他恨不得把他千刀万剐。他咬紧牙关,拳头紧握,朝他扑了上去。

    韩隐舟此时也看见了他,那愤怒得像是要撕碎一切的人,黎记淮?

    黎记淮出拳又快又狠,韩隐舟想要躲开,但已经太晚了。他只觉得一阵剧痛从左脸传来,像是有千万根针刺进去。他倒退了几步,摇摇晃晃,差点跌倒在地。

    突然被人打,这种滋味可不好受。韩隐舟瞬间调转姿态,扑上去准备还击,眼里烧起怒火。

    “韩隐舟,你敢打他?”

    在手机屏幕那端一直没出声的时星然,见韩隐舟想对黎记淮挥拳,立刻打开麦克风,毫不犹豫地去切断韩隐舟的动作。

    听到时星然的声音,韩隐舟硬生生止住脚步,不敢置信地愣住。

    嗙!胸口处犹如遭受巨石撞击,他整个人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向后飞出几步,重重地摔到地上。

    时星然可没叫黎记淮停手,他自然是不会停的。

    无论怎样,时星然的心都是偏向黎记淮的,她的准则就是:黎记淮打别人,可以。别人打黎记淮?不行。

    叮!韩少禹刚出电梯门,便看见黎记淮将韩隐舟摁在地上打,那拳头就跟不要命似的往人身上招呼,可韩隐舟就跟断气儿似的任人宰割。

    “黎记淮!”韩少禹连忙冲上去拉黎记淮,光天化日之下在居民楼打人,真把人打死了怎么办?

    但那人倔得跟牛一样,就是拉不动。韩少禹拼尽全力脸都涨红了,还是拽不住黎记淮,只能从地上爬起来往时星然门口跑。

    那门铃处忽闪忽闪的灯光,仿佛是待会儿救护车的信号。

    房门此时忽然打开,“黎记淮,停下来!”时星然站在门口,望向被她纵容得失去理智的人。

    “黎记淮,停下来!”韩少禹急切地看向黎记淮,发现那人居然还没停手,心里的不安无限放大,这次莫不是时星然都劝不住他?

    哐!房门爆发出轰响,时星然猛地锤击铁门,“黎记淮,要么滚,要么住手!”

    失去理智的野兽陡然被拉回神志,黎记淮转头看过来,目光锁定到时星然砸门的右手上。

    他当即从地上爬起来,风风火火地冲过来,仿佛看不见其他人,小心翼翼地握上时星然的右手,红着眼问道:“疼不疼?”

    时星然毫不留情地甩开他的手,眼神淡淡地扫视着门外的人,“你们仨,都给我滚进来。”

    人当然没这么容易死,韩隐舟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有点狼狈地站起身,脚步蹒跚地往门口走。

    韩少禹有点于心不忍,走上前去想稍微扶一下,得到的是厌恶无比的眼神,“滚!”

    他心里不是滋味,收回手站到旁边,等着韩隐舟走进去后才进去,然后将房门关上。

    屋内长方形的木桌四面各有安排好的位子,两把木椅,两把塑料红木凳。

    时星然独居自然用不上很多椅子,两把椅子一个是她的,另一个是之前给黎记淮准备的。因为韩隐舟和韩少禹要来,她才买的塑料红木凳,他们俩没有坐沙发的资格。

    她先行在木椅上坐下,抬眼看着那三个一米八几的男人伫立在桌前,没人敢坐下。

    她用手指着她对面的木椅,“黎记淮,坐下。”而后用手敲击两下右侧的桌面,“韩少禹,坐这。”

    最后她抬手指向脸部已出现红肿的韩隐舟,没有半分怜惜的意思,手指随意地划向左侧的位置,“坐那儿。”

    四人落座,时星然与黎记淮面对面,两人的距离稍近。韩隐舟与韩少禹面对面,距离稍远。

    黎记淮低头盯着桌面,只敢在余光中看向时星然,像个做错事又不敢开口的孩子,双手放在桌下摩挲着外套。

    韩隐舟不爽地瞪着韩少禹,而后瞥了一眼黎记淮,思索着他们几个人的真实关系。

    贴近的距离,专属的优待。看来,黎记淮才是时星然的……恋人。

    韩少禹回避韩隐舟的目光,转而盯向时星然,沉默地等待她发号施令,毕竟一下子叫来他们三个人,应当是要算账。

    时星然正大光明地直视着黎记淮的脸,毫不掩饰她的攻击性,甚至有些咄咄逼人的气势,像是在生气。

    房间内的空气短暂地凝结半分钟后,时星然转头看向左侧,正色道:“韩隐舟,说吧,你的手里有什么牌,可以用来对付韩昊的。”

    三个人的目光齐刷刷地集中到他身上,韩隐舟眸光意味不明,盯着时星然认真询问道:“你想知道?”

    “是。”

    “那他们两人不应该在场,”韩隐舟将话挑明,直言不讳他对另外两人的防备之意。

    “坐在这桌上的人,应该没人要去帮韩昊。对不对?”时星然扭头看向韩少禹,眼睛微眯,眼里没有一丝情感。

    与其说是询问,倒不如说是在威胁。

    韩少禹闭上眼睛,迎接时星然的道德拷打,那鞭子缠在他身上,令他有点喘不过气,闷声痛苦地说道:“我不会帮他。”

    听完他的回答,时星然正色道:“那既然要摊开说,所有人都要毫无保留地出牌,谁都不许逃!”

    随即,她面无表情地当众撕开她掩藏多年的面具,整个人平静得不像话。

    “我有精神分裂症,而且处于没有监护人的状态。”

    黎记淮在那瞬间心脏近乎骤停,猛地抬起头对上时星然毫无波澜的眼睛,锋利的刀刃正在剜他的心,喉咙处传来腥甜的血腥味。

    你真的……不计任何后果,想要复仇对不对?

    想要让韩隐舟和韩少禹抛出他们手中的牌,时星然先行扔出自己的把柄,不然另外两个人遮遮掩掩的,总认为会受到威胁。

    “你……”韩隐舟胸口像是被勒住了一样,在脑海中逐帧回放那天的场景,当初被时星然划伤的胳膊在此刻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疼痛,小刀一寸一寸地刮,露出里面血淋漓的肉。

    是他害的……

    韩少禹陡然睁大双眼,脸色愈加苍白,轻瞥时星然一眼,而后紧闭双眼转过身去。

    原来,去精神科是这个原因……

    相比与他们几个人,时星然就淡定多了。她也不是犯蠢到真的相信这几个人能完全跟她统一战线,就算他们知道这个把柄,如今她手上握着证据,也不是谁都能来当她的监护人的。

    但……黎记淮,是个笨蛋。

    要是真的要讨论关于韩家的事情,能牵扯进去的人是她、韩隐舟、韩少禹,黎记淮并不清楚多少韩家的事情。

    时星然叫他来,是在履行当初的承诺,不让他一无所知。

    这个笨蛋到现在都还没明白她的意思,时星然“不经意”地往桌下踹了一脚。

    被踹到的那条腿受惊地抖了一下,但没往回缩,愣愣地等着时星然继续踹。

    时星然收回脚,双手交叠放在桌上,像个严肃的审判者。“韩隐舟,当初你去医院精神科应该也是去看病吧,跟你手里的牌有关系吗?”

    “是,我有躁郁症,遇到你的那天我是去就诊。”

    韩隐舟看向时星然,眼里只装着她一个人,毫无保留地向她坦白一切。

    “韩昊以我生父的身份取得我的监护权,我继承我母亲的遗产后,他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以监护人的身份将遗产转移到了他的手中。”

    而后,他抛出一枚重磅炸弹。“那遗产里,有科纳35%的股份。我母亲,才是当年科纳最大的股东。”

    韩少禹哐地站起来,塑料凳被他慌乱的动作绊倒,“你说什么?”

    时星然没理他,紧张地追问韩隐舟:“多少年了,会不会超过追诉期了?”

    她在追诉期上吃过亏,超期后就算有证据也治不了那人的罪。

    “二十年了……”

    咚!时星然愤懑地锤桌子,监护人转移财产属于侵占罪,追诉期一般也就五年,现在来追究屁用都没有。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在一年以内吗?”

    这种监护人转移财产的,在被监护人发现侵害行为的一年以内提起诉讼的,还能将财产追回,超过一年就没可能了,只能认栽。

    “去年给我母亲立遗嘱的律师找到我,我才知道这件事,所以可以提起诉讼。”

    “我的监护人在三年前已经变更,而我现在的病情已经稳定,不再需要监护人,可以由我本人对他提起诉讼!”

    虽然可以让韩昊打官司,但时星然也没高兴到哪里去,“但那也只能让他把钱吐出来,他根本得不到什么报应。”

    “不,他涉嫌故意伤害罪。他买通了我在英国的心理医生,对我施加精神控制,我的病才会发展到……当初你看见的那样。”

    韩隐舟痛苦地凝视着时星然,逼迫自己去面对他曾犯下的罪,眼中噙着泪,颤声道:“这条罪,还在追诉期内……”

    可这样能换回时星然当年受的苦吗?并不能。时星然铁了心要把所有相关的人,尽可能地挖出来,好让他们统统付出代价。

    “当初谁告诉你Sophia的存在的?那件事是设计的,表明所有人都在演戏,引你入局。”

    听见时星然的审问,韩隐舟回想当年的场景,眉头逐渐紧锁,“小时候照顾我的佣人,吴妈。当时我回国的时候,去看望住院的她,她谈到那件事。”

    “吴妈?”韩少禹耳尖地抓到这两个字,心里浮起不好的预感。

    时星然如刀一般的目光扫向他,“你认识?”

    韩隐舟辩驳起来,像是极不情愿接受内心的猜想,“她应该不知道内情,当初是因为高血压住院的。”

    “连我们俩在商场遇见的小孩都是演员,你凭什么认为那个人不是在演戏?”时星然冷笑着,将他的挣扎看在眼里,然后无情地撕碎。

    “以前她对我很好,她……”

    时星然猛地站起来,俯下身揪住韩隐舟的衣领,厉声教训道:“你的亲生父亲都能逼疯你,你还奢望与你没有血缘关系的、你自以为是的“亲人”能好到哪去?”

    就是这种傻呵呵的信任,才让时星然吃了这么多年的苦,到头来还惩罚不了那些人。她简直是恨透了这种“亲人”,也不再相信什么所谓的“亲情”。

    时星然右手大力地扯着韩隐舟的衣领,左手撑在桌上,扭头盯上右侧的人,“韩少禹,你呢,你怎么就那么巧,能在医院碰到我和韩隐舟?”

    “韩昊应该没想要我们这么快就发现真相,否则那段视频就不会被毁,他怎么可能跟你透露韩隐舟的行程。”

    这场棋局里的最大的两个意外,一是黎记淮察觉到时星然毫无踪迹,二便是时星然碰巧遇到韩隐舟。

    两个精神病人去医院碰上还能有一定的概率,但韩少禹怎么会无缘无故地往医院跑?那绝对不是因为担心她!

    韩少禹如实回答道:“我母亲告诉我,韩隐舟回国……”

    不,时星然说的有道理,韩昊原本是想等到韩隐舟公开露面的时候,抛出一切。

    那个时候所有人都会陷入突如其来的争斗中,根本不会有时间和精力去打乱他的计划,他不可能将韩隐舟的行踪透露给他母亲。

    难道……是吴妈?

    韩少禹看向韩隐舟,两个敌对的人开始交换信息。“你认识的那个吴妈,她的本名是什么?”

    时星然松开手,让韩隐舟回答问题,“吴菁。“

    听见这个名字,韩少禹摇摇头,“不是这个名字。”

    坐着旁观已久的黎记淮冷不丁地出声,“有监控可以确认。”

    他拿出手机,调出韩家的监控画面,递给韩少禹,让他去找那个人的身影。

    等待片刻后,韩少禹将画面定格在某个人身上,将手机放到桌上往前推。

    手机往前滑行时,经过时星然的位置,她忽然伸手将手机拦下来,死死地盯着屏幕上的那张脸。

    “这个女人,韩云行叫她……Nana。”

    “英国的小孩叫外婆有好几种叫法,Nana就是其中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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