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李世民,这是李渊,唐朝有三省六部制,还有科举。”

    “你怎么也喜欢上玩《历史人生》了?又被我姐骗说不玩我就不理你了?”

    那人揉了揉绮凌的头,故作深沉说:“因为我不想让你忘记啊。”

    “忘记什么?”鼻尖靠近对方,绮凌笑着问。

    “忘记……”

    画面骤然四散,一声声“姐姐”从耳边传来,急切又无助。

    绮凌悠悠转醒,身体仿佛被拆散又重装,动一下都疼得厉害。

    还未开口,就被死死抱住,孩子小小的身子紧紧贴在胸前,小男子汉的形象荡然无存。

    “太……太好了。呜呜呜,不儿,不儿以为你死了。那个坏蛋最初给你输了好多内力都没见你有所好转。你……你吓死我了。”

    绮凌努力撑起身体,才发现远在树下静坐调息的白凤。

    先安抚了不儿,绮凌忽略自己的不适,起身,一个踉跄,眩晕感袭来。

    她连忙扶住身旁的树,等到有所好转才慢慢走向白凤。

    尚未走近就听白凤说:“竟然醒了?”

    绮凌站住,心情复杂地说:“多谢。”

    这几步脚踏实地的感觉令她意识到自己逃过一劫。

    绮凌又问:“你还好吧?”

    白凤没回答,朝她勾勾手指,待走近虚搭上她的脉,然后说了句:“一边儿呆着去。”

    “哦。”绮凌乖乖找地坐下,任跳到身上的小黑猫踩奶。

    又过了半个时辰,绮凌昏昏欲睡,下巴突然被人挑起。

    睁眼才发现是白凤,那人的眼光带着审视,仿佛在评估商品的价值。

    似乎还带了丝好奇。

    他没有问汉,而是问道:“你什么来头?”

    绮凌不语,又听他自言自语所以这才是张良让我一直看着你的理由。

    不再理会她瞪大的双眼,白凤放手,玩味开口:“所以你打算怎么贿赂我?”

    绮凌眨巴眨巴眼,反应过来,激动说:“我,我,我,我给你讲奇闻异事,国家兴衰。”

    “不需要。”

    “帮你挣钱?”

    “早就够花了。”

    “盗跖的弱点?”

    “那是谁?没兴趣。”

    “呃……。”

    白凤反问:“你知道卫庄的弱点吗?”

    “……赤炼?”

    白凤不屑地呵了下,又问“那你知道武功秘籍吗?”

    绮凌尴尬开口:“不…不知道。”

    “你能带我回到过去吗?”

    绮凌很想吐槽大哥你这一个比一个不可理喻心里能有点数吗,嘴上还是说:“有……有点难度。”

    白凤总结:“你怎么这么没用。”

    你怎么不去找阿拉丁,看它能不能完成你的心愿!绮凌腹诽,思考半天,灵光一现:“我,我,我……我可以给你弹空山鸟语。”

    哪知这四个字简直是禁忌,气氛立马变得凝滞。白凤带着杀意的眼神射向绮凌,就连旁边的小孩儿都感受到了他的不善,颤巍巍想走向绮凌却终是跪在地上。

    白凤不带感情问:“是赤炼还是张良说的?”

    绮凌自知触了禁域,第二次,便不再说话。

    “好啊,你弹。”半晌白凤反笑,定住她的穴位,转身离开,不多时抱着古筝回来,放在她身前,解穴。

    “你弹。”他用手指夹着凤羽,狠声说“弹错一处,我让她去教你。”

    四大天王之首的杀气不知比赤炼浓了多少倍,刻意地扑向绮凌,令她仿佛身处血肉模糊的战场,指尖拂上古筝都是颤的。

    她明确的感受到这是她绝无仅有的机会,活命的机会,亦或是送命的机会。

    “你把杀气收一收,还是你觉得她弹得是杀伐之曲。”绮凌努力沉下自己的语调,摆出小大人的样子。

    白凤冷哼一声,靠在树旁,敛了杀气。

    绮凌试了试音,闭眼,沉心静气,回想起当时听过的天籁之曲。

    她其实不明白为何夜幕的百鸟,流沙的刺客会爱空山鸟语,会听得懂心弦之曲。世间兜兜转转,他逃出了夜幕,不还是进了流沙,手上沾的鲜血可能比她喝过的水还多,又怎能理解这静谧,淳朴的自然之音。

    但现在懂了一点。

    她弹出第一个音,脑海浮现姥姥曾对自己说的话“人间无处不空山,人间无处无鸟语,只少闲人如吾尔。空山鸟语,无鸟也无山,无你也无我,何曾有鸟语。”

    双手不断拨动琴弦,曲调由慢转快,琴音中带着她经历过的山川大江,鸟语花香,潺潺溪水,袅袅轻烟,夏夜虫鸣,雪后幽谷。

    带着田野里无拘无束的风,带着高峰上展翅飞翔的鹰。

    家人们曾欣笑着问她懂了吗,家人们也曾淡笑着说愿你记得这份懂得。

    她不记得当时的回答了,只记得当时父亲看向姐姐和自己的眼神:心疼又心狠。

    耳边传来惊叹,传来低语。高潮已过,曲调逐渐变缓,她最后忆起他在秦始皇陵前说的话“你后悔吗?”

    指尖落下最后一个音,她睁眼,望向低头环胸的白凤。

    身边是鸟雀环绕,唧唧喳喳,悠哉自得,恍若当年。

    她扬起一个温婉的笑容,问:“可以了吗?”

    一日,咸阳冷宫。

    赵高今日得了一份稀奇的指令,冷宫中有位娘娘要离宫,嬴政特命他驱车送离。

    “朕与其相识近十载,奈何缘深情浅,想着莫要闹出太大动静,就劳烦中车府令了。”嬴政逗弄着新送来的宠物,漫不经心嘱咐道。

    赵高从不来冷宫,他认为住在这里的是失败之人,因此并未对此事太上心。跟着前方带路的是哑公公,赵高思索着下一步棋。

    哑公公七拐八拐,愣是让没来过冷宫的赵高觉得去错了地方。

    “公公,咱们是不是绕远了?”意识到与皇帝说的西面差了十万八千里,赵高出声提醒。

    哑公公比划半天赵高才明白那边最近因为雨水道路不好走,还有工匠在修葺围墙,只得继续绕远。

    又拐过一道弯,赵高眼前忽现一扇红门,门前竟有兵士在把守。院内还飘出各种奇花异草的香味,细闻之下比后花园还要多。

    “公公的冠歪了。”赵高适时提醒,上前把冠向右一拨。

    哑公公摸了摸头上的冠,感激地朝赵高点点头,继续头前带路。

    见到的冷宫娘娘姓木,哭哒哒的样子谁见谁怜。赵高耐着性子将娘娘一步一扶沿原路走出冷宫,登上马车。

    赵高挥鞭,专心驱车:“娘娘以后便可过自己想要的生活了。赵高再次恭贺木娘娘。”

    木姑娘拭着泪:“赵大人还叫什么娘娘。想来我们相识十余载还是走到了这一步。当初若是跟着……罢了,真不知他是有心还是无心。”

    赵高不语,驱车到咸阳外,将娘娘扶下车,又送了些盘缠给她。

    夕阳射在有些佝偻的身影上,昭示着荣宠一时的女人黯淡离场。

    那人影变小变淡,消失在远方。战乱年代,怕是再不会相见。

    待到满天星斗,跟着的护卫小心翼翼问:“大人,是否回府?”

    赵高摇摇头:“我去附近的山上散散心,你叫人备几壶酒。”

    “是。”

    阴阳家

    “如何?”

    “不行。”月神遗憾说道:“此人也不是。”

    赵高最近给他们送过来好多人,有异发异眸的,有天资聪颖的,有言语癫狂的,有行事诡谲的。但摄魂术后月神发现没有一个是他们想要的。

    “密室中那个呢?”

    “说出胡字后他就一直处于昏迷状态,现在用药吊着命呢。”

    东皇太一叹气:“只愿罗网织得网够大够细够远。”

    月神不无担心地说“属下唯恐……”

    “与虎谋皮?”

    “是。”

    “总是要付出些什么。”东皇太一看着头顶用夜明珠堆起的星空图,说,“那颗星虽偶有暗淡却是愈发明亮了。”

    月神安慰道:“东面几个郡全派了探子去,总能找到的。”

    阴阳家的掌门忧心忡忡:“不要被别的势力抢先就好。”

    一日傍晚

    “阿凌姑娘要睡了吗?”张良敲敲门,问道。

    “还好吧,怎么了?”

    “良有些东西想让你看看。”

    于是绮凌披了件外衣跟着张良进了书斋,拿到了一卷竹简。

    “阿凌姑娘不妨看看。”

    绮凌接过,竹简上密密麻麻地的蝇头小篆令她眼花。耐下性子来仔细辨认,绮凌发现里面有很多数字。

    张良笑语:“阿凌姑娘为良读一遍吧。”

    她怎么就没跟父亲学过武功!绮凌瞪向张良,再“不读就不继续”的暗示下,不情愿开口:“入頃……嗯……”

    “chú。”

    “入頃芻。“绮凌抿嘴,“入頃芻…芻”

    “gǎo”张良接。

    绮凌故作掩饰地咳嗽一声:“入頃芻稾,以其受田之數,无,无kěn?”

    张良点头表示不容易。

    绮凌松口气继续:“”無墾不墾,頃入芻三石、稾二石。芻自黃及束以上皆受之。入芻稾相輸度,可也。乘馬服牛稟……巴蜀二郡税以丹穴,二十税一……或耕豪民之田,见税十五……百越发卒五十万,食量分五等,五食,六食者占十之六七,半食者三……”

    一卷竹简放在绮凌的年代可能还没有本旅游手册字数多,偏偏字繁意难,磕磕绊绊读下来竟花了快一个时辰。

    “秦王政二十九年春。”终于全部读完,绮凌放下手中竹简感叹怪不得古代学渣不爱背书,比催眠曲还催眠曲,以后要是睡不着从张良那里拿个类似的竹简保证两分钟内躺倒。

    张良倒是耐心十足,摆正竹简放上案几笑着问:“阿凌姑娘说说什么意思。”

    笑面虎!字都不认识鬼知道是什么啊!绮凌恨不得把茶杯的水泼过去让他清醒一点,她又不是人形自动翻译器,读完就能归纳整理。

    不过看张良一副教书育人的态度,绮凌还是拿出考试时做阅读理解的方法试着总结:“我....凌看通篇提到的都是数字,又有税赋等字眼。应该跟财政相关。里面还提及县,郡,所以有可能是各地述职后中央官员做出的总结。至于前面,感觉像是律法?“

    张良点头:“前面是良为你抄得秦朝律法,后面是今年朝廷的财政情况。”

    “你你你。”

    你怎么知道机密情报!

    “嘘。”张良虚按上绮凌的唇,“阿凌姑娘莫要深问。是你想要学良才给你拿出来的。”

    绮凌呆住,之前饭后闲聊时的随口一提他竟然还记得!

    张良拍拍身旁的软垫:“说来传道受业解惑此类事情阿凌姑娘可是庄内第一人。”

    也是最后一人。

    扑通扑通,绮凌只觉自己心跳怎么这么快这么急声音这么大。

    那人一袭水色蓝衫跪在案几旁,烛火映着俊美的脸,如夜的黑眸不掺杂一丝欲望看向她,递来的手随意却又蛊惑人心。令她想起冬日时见到的蓝色银莲花,那么稀有迷人又令人动容。

    所谓皎如玉树临风前,大抵便是如此吧。

    她不受控伸出手,随着张良跪在案几前。

    那声音犹如山泉浸透心扉,让绮凌耗尽心力才勉强不走神。

    不过二人渐入佳境,谦谦君子手指墨字逐句解读,懵懂女子手握毛笔不时批注。原本准备好的零嘴与茶水竟是没有一人想起拿到案几上。

    “这些就是全部了。”张良看着密密麻麻的竹简,上面混杂着他看得懂的,看不懂的字,问:“阿凌姑娘重新来叙述一遍吧。”

    绮凌点头,沉思片刻,说:“《田律》述以每顷田地应缴的芻,即喂牲畜的草,和稾……嗯谷类植物的杆所缴纳的量,简单说就是每顷缴芻三石,稾二石且可由官府称量。干叶和乱草够束以上也需上缴……贫穷人口会租富豪的田地来耕种,并向他们缴纳产量一半粮食租税……至于西边的巴蜀二郡,因以丹穴业为主,会涉及关于它的工商税收……凌的意思是税赋与其息息相关,又因巴清献其与陛下,实则全年所获二十分之一为税款即可……至于征战百越时将士分配的军粮,多处于五六等的位置,能食上半等的也就三人,应是统帅……”

    绮凌斟酌用词,尽量让张良理解自己的表述;张良认真听着,每每有错漏便加以更加细致的指导。

    二人一来一往竟又过去了多半个时辰。

    “秦王政二十九年春所记。”长叹一声,绮凌不由为自己鼓起掌。

    太不容易了,用古代话来说逼着清华理工生去做北大文学系的期末试题啊。

    张良也跟着鼓掌。

    孺子可教也,只是一遍便记得十之八九,她学得比他预想要快许多。

    “阿凌姑娘对此篇作何感想?”张良问出了关键的问题。

    绮凌闻言点点下巴,又陷入沉思。

    张良见此并未打扰,转身将先前遗忘的零嘴与茶水端上案几。

    半晌绮凌用期末答辩的语气开口:“说实话凌从没想过秦朝的税赋制度能达到如此程度,不能说尽善尽美,但大到如国家收入支出,嗯就是上缴与开支,已有明确且详细的记载划分,小到如军士口粮,不同阶级等级的民众也都能给出完善的税收政策。可以说基本的框架……构架?就是大体的雏形已经很清晰了。而且最令凌惊讶的是财政预算已纳入官员政绩考核的标准。就像竹简中所说因连续两年估款过少而免了胶西,城阳郡守。”

    “可以说我们后代更多的是优化极端情况时的处理方式,换句话说就是如恶劣环境,天灾人祸时候的法令。比如我们在洪涝,旱灾的时候就会有相应的减税,免税的法令条款,涉及农民,商人,方方面面,但起码你给凌看的文中就没有提及太多。”

    眉头一皱,绮凌继续:“但令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为何秦朝徭役会如此繁重。从开支来看,大头在军费和皇室费用上,利民的如交通和基础设施费基本可以忽略不计。可开凿陵寝,建造宫殿所用竟能与军费持平,抛去土木工程的钱,前来服役的人怕是很接近士兵人数了。”

    张良想提醒一句阿凌姑娘你能用良听得懂的语句吗,但看她专注的神情,还是笑着摇头,继续努力听“天书”。

    “战争,宫殿建造的结束往往都要花费几年甚至十几年,倘若税赋一成不变,真到百姓伤亡惨重或是无力耕地,那便是难以想象的负担。而且徭役竟不能减免税赋,那被强制服徭役的人该如何是好?家中的老弱病残幼该如何是好?加之播种收获,搭梁葺瓦,行军打仗时全靠人力,明显低下的效率与尚处萌芽的医疗设备,医护措施只会是恶性循环。”

    “长此以往……”绮凌已是不敢再想。

    张良适时说:“阿凌姑娘可知已有地方再传‘男子力耕,不足粮饷;女子纺绩,不足衣服。’”

    绮凌猛然偏头看向张良:“嬴政他对此……”

    他对比不管不顾吗?还是有人欺上瞒下,以权谋私,骗了帝皇?

    张良放下手中记录的毛笔,答:“他肯定是知晓的。想听听良的猜测吗?”

    “他在赌,与光阴辩速,代价是国运。”

    张良还想再说,屋内忽然变暗。二人皆是一惊,张良下意识拽过绮凌护在胸前。待到窗缝中漏出丝丝月光,他们方觉是蜡烛燃尽了。

    竟已是后半夜。

    张良伸手开窗,欲叫绮凌回屋休息了,哪想她就着洒下的月光,准确无误找到他的双眸,盯住问:“还有呢?”

    无由来地,张良想起韩飞曾与自己兴致勃勃地讨论“你知道吗,那人对我说‘先生,可愿与我一同去开创这千古一国之梦。’”

    他倏尔抱紧绮凌,伏在她耳侧低低诉说:“你知道吗,良不得不承认,只要想,人人可以当仁君,可不是谁都能当帝君的。”

    “张良你。”绮凌改扶住他的手臂,尽力忽略耳侧泛起的红。

    一句你怎么了还没开口,便被腾空抱起,三当家说话又似山泉叮咚:“早些休息吧,剩下的我们可以改日再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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