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会儿如果你妈提起想要收养沈知修的话,不要反对......”李志祥还未将话说完,一道声音插进来。

    “为啥啊?咱们家凭啥要养他。”李信成音线越来越高,甚至大叫起来,他对沈知修的不满由来已久,不是一句两句就能说清楚的。

    李志祥打断儿子说的话。“你小声些,屋子坐满了人,让其他人听见,他们该怎么想。”

    “谁管他们怎么想,咱们家凭啥收养他?谁来了我都这么说。”李志祥刚刚的话起了作用,李信成虽然不满,但将声音降下来。

    “你听我说,虽然沈强申和陈霞都没了,但给那小畜生留了套房,估计还有几十万存款。到时候,咱们家把他收养了,无论是那钱还是这座房想想办法不都是咱们家的。”李志祥尽量将声音压低,但口中那种志得意满丝毫掩饰不住,好像那些东西马上就能到自己手中。

    李信成闻言眼睛瞬时间亮了,扭头看向自己的父亲,夸赞道:“爸,你真厉害,怎么能想出这么厉害的招。”

    “把沈知修养到成年,也还算对得起他父母,你和小雨明年结婚,这下无论是彩礼还是房钱这不就凑齐了。”李志祥已经盘算好这钱花在什么地方。

    “爸,到时候结婚的时候给我买一套大房子,要一百多平的.....”

    林筱筱站在楼梯间外,将父子俩的对话一字不落全部听进耳朵当中去,怒气像火一样燃烧,胸腔中充斥着愤怒,怒火像阵暴雨,彻底冲垮脑中名叫理智的那根弦。

    林筱筱推开楼梯间的门,走了进去,说道:“摸摸自己的良心,人还没死透呢,就惦记人家家的钱,积点德吧。”她不明白,世界上怎么会存在这么卑劣的人,她们一家昨天赶到医院沈叔叔已经走了,医院提出交费用,李母想交,可父子俩死活拦着,林筱筱的爸爸注意到这件事,也知道父子俩的德行,也没让沈知修去交,自己先将费用垫付上去。

    父子俩看见突然出现的女人,一瞬间愣在地上,他们不知道她听到多少,但已然知道他们俩要做的事情。

    李信成突然有些慌张,抓住李志祥的胳膊,压低声音,无力的叫了声“爸,怎么办。”

    李志祥好歹年岁大些,见过些风浪,没像儿子一样当场胆怯,开口道:“林筱筱,这是我们家的事,还轮不到你这个外人来插嘴。”

    死去的沈强申父母俱亡,除了妻儿之外,剩下的唯一的亲人只有一个姐姐,也就是李信成的母亲。陈霞是独生子女,母亲于前几年因病去世,只余父亲一人,而沈知修的姥爷也已年近八十,这几年的身体也越来越差,已无力抚养唯一的外孙。沈知修的亲人只剩下姑姑也就是李母和姥爷,也就是说,只要李母愿意,沈知修未来大概率会交由李母抚养,所以李志祥才会说出这是我们家的事这番话。

    林筱筱闻言想要反驳,可却无从下手,虽然爷爷是沈强申的师父,沈强申在世的时候也常常说会已经把沈爷爷当做父亲,可这种话,在人已经死后显得格外没有作用,尤其是在血缘关系面前,可她们一家也仅仅是在血缘关系面前没有资格,否则昨天林爸爸也不会二话不说就把钱垫上。

    林筱筱身体里的怒火就像哑火的炮仗,不知道该如何爆炸,眼睛死瞪着父子俩,体内的可燃物随时都可能爆炸,场面就这样僵持下来。

    时间缓慢流逝,四目相对,大概一分钟后,林筱筱留下一句“你觉得刚刚那句话你配说出口吗?”说完,扭头向房门走去,女人的背影坚定的像个战士,没有丝毫犹豫,李信成慌了,抓住李志祥的胳膊开始摇晃,说道:“怎么办,她不会要把这件事说出去吧。”因为沈强申的丧事,房间里来了一堆人。

    林筱筱拿起手机,看见当中显示正在通话中的电话,忽然想明白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做。

    林筱筱未将这件事捅出去,反倒在沙发上像平时那样坐着,李志祥父子每次看到她都不敢对视,颇有些做贼心虚。

    -

    沈知修从昨天开始,整个人都是懵的。

    -

    晚上十点多,忙碌一整天后,林筱筱一家回到酒店。

    暖黄色的灯光自天花板顶笼罩而下,只照头顶,难进心底。林晟和唐慧茹坐在沙发上,二人互相依靠着,林晟将头深深的埋入手中,唐慧茹伸出一只手紧紧的将林晟抱着。

    在妻子怀中,林晟又想起从前的那些事,眼眶又一次湿润变红,将妻子搂的更紧。

    “爸,妈,我给你们听一段录音。”林筱筱拿出手机,点开录音。

    因为工作缘故,林筱筱编辑的通话通常会进行录音,她回到屋子后,让编辑把刚刚通话的录音发过来,李氏父子的对话被录进去,在嘈杂的背景下,这两道声音显得格外刺耳。

    林晟刚听了两句话就已经将拳头握紧,如果李志祥在他面前,他肯定忍不住要打过去,唐慧茹缓缓握住那只紧握的手。

    林晟将录音里的每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心头怒火翻腾。

    沈强申自从父母去世后,李母就是他唯一的亲人。李母那时刚刚初中毕业,成绩很好,本来可以上本市最好的高中,可是,为了弟弟,也就是沈强申可以继续学习下去,李母选择辍学,供弟弟读书。可沈强申本身就不是读书的那块料,无论怎么努力,成绩都只能排在中游。

    中考出分,他的成绩只能去中专,看着每年巨额的学费,沈强申放弃了,之后便去邻市打工,进入林爷爷的修车厂当了学徒,因为勤奋好学,林爷爷便收了沈强申做徒弟,林晟也和沈强申熟悉起来,渐渐地,林家多了一个人。

    也正是因为李母当初辍学供他读书的事情,沈强申内心对唯一的姐姐充满了愧疚,这一点作为沈强申兄弟的林晟无比清楚,所以对姐姐一家无论有什么事都是有求必应,可这也养出了李氏父子两个白眼狼。

    终于,林晟在听到那句“还轮不到你这个外人来插嘴”怒火彻底淹没理智,一拳砸向面前的茶几。

    震耳的“砰——”响彻整个房间,直接在木质的茶几上留下一个拳印,裂纹知道边缘。

    林筱筱被爸爸的行为吓到僵住,她想过爸爸会生气,可从未想到会是这样的暴怒,林晟的脾气很好,平日里生气的行为就是和唐慧茹吵一架,未见过他动手或者砸东西而此刻像伴随暴雨而来的大风,卷积地上所有竖立的东西,不倒不休。

    唐慧茹也被丈夫吓到了,但很快回过神来,站起来抱住暴怒的林晟。

    “阿修绝对不能让李家抚养。”淡然的语气中充满了强势,沈强申不仅是林晟的兄弟,也是她的好友,当年沈强申和妻子认识正是通过她。

    林晟没有说话,可握着的拳头渐渐松开,唐慧茹感觉到丈夫的情绪缓缓稳定下来,拉着丈夫坐了下来。

    林筱筱去柜子里取来医疗箱,将棉棒和酒精交给妈妈,她注意到爸爸的手因为刚刚的一拳表皮擦碎,洇出滴滴鲜红血珠。

    “筱筱,把你手机里的录音发给我,先回房间去吧。”唐慧茹边处理林晟的手边说。

    林筱筱回了房间,独留夫妻二人在客厅当中。

    蘸着酒精的棉棒擦过伤口,留下密密麻麻的刺痛,很好的拉回林晟的注意力,他低头向下看去。

    唐慧茹专注于处理伤口,满脸认真之色,也许是医生的缘故,下手很干脆,可动作却轻柔,林晟心头一片温暖。

    酒店隔音很好,整个房间一片安静,灯光照到茶几上,留下一片阴影。

    “惠茹,现在的阿修好像强申。”林晟缓缓的吐出这句话,心头悲悯。

    唐慧茹瞬间听懂了这句话的含义。

    同样都是年少丧父丧母,一个人家贫却有姐姐相依,一个人有钱竟遭亲戚觊觎,一瞬间竟不知谁更凄惨,命运的不幸同时出现在两代人身上。

    “惠茹,咱们必须得帮阿修。”声音中一片坚定。

    二人并没有费太多时间便下了决定,开始商量接下来该如何做。

    -

    接下来的这几天过得很平和,林晟和唐慧茹不想在好友这个时候给旁人表演一出好戏,让人们看了笑话。

    因为偷听到李氏父子的对话,林筱筱闲下来的时间关注全在沈知修身上。

    当地的风俗是在人死后的四天香不能停,沈知修沉默的跪在或者坐在遗体旁,基本上都没有合过眼,身形以肉眼可见的变瘦,满脸倦色,来了客人会上去打一个周到的招呼,之后重新回到遗体旁,林筱筱看着满心心疼,上去劝慰几句,可没有起到一点效果。

    她和眼前的少年已经有好多年都没有见过,那天乍一看充满了陌生感,记忆中的沈知修还是一个小屁孩,但从父母之前的话语中知道沈叔叔对这个唯一的孩子有些宠溺,他的性格是有着青春期独有的叛逆却一片开朗,可在一瞬间,他需要长大,他长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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