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煜烛,你方才的话对一个姑娘家说有些重了。”跟在谢离衍身后的戚长琴禁不住说道。

    谢离衍揉了揉眉心,“孤鲜少与女子相处,不懂相处之道。”

    而后,他又补了一句,“既是要嫁去江南,日后应当不会再见。”

    “嗯。”戚长琴嘴上应着心里却不是如此想。一种莫名的直觉告诉他事情并不会如太子预想的发展方向进行下去。

    “倒是你,即将成亲也不告诉我们,可有什么想要的新婚贺礼。”谢离衍念及他上次说的开春成婚一事,相识多年的兄弟一场,他也该送些礼。

    “左不过是父母之命,不济就当作家里多住了一个人,我并不在意。殿下不必破费了。”戚长琴谈及自己的婚事,一副无关自己的模样。

    既然戚长琴无所求,谢离衍也不好坚持。

    冬日的茶楼是个热闹的去处,瓜子花生一上桌,说书先生折扇开合间已是故事中的人物生死既定,几番天下分合。

    “话说这大昌的女帝一生可谓是波澜壮阔,原本只是摄政王府中一最低等不过的奴隶……”傅知湘点了一杯热茶,两盘干果,支着下巴坐在雅间里听说书。

    透过雅间竹帘的缝隙里面的人清楚地瞧见堂下百姓的容貌,外面的人却只能瞧见一方青绿的竹帘,疑心里面到底是如何景象。

    冬日的阳光总是暖洋洋的,照在人身上热乎得慌。茶楼雅间里添水的声音,楼下说书先生绘声绘色讲故事的声音,小厮奔波跑上跑下踩楼梯的声音,还有各方传来的低沉的交谈声……

    傅知湘在这样吵闹而又安宁的环境下,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

    如此和谐美好的画卷骤然被一声声凄厉的“着火啦着火啦”打破。

    傅知湘惊醒后,瞧见的便是茶楼里众人急迫地向外跑的场景。

    着火的屋子乃是一离傅知湘较远的二楼雅间,火势在片息之内蔓延到相邻的屋子。

    雅间多是富家子弟才能付得起,此刻在死亡面前,众生平等,再无什么王侯将相,什么贱民草莽。

    傅知湘随着众人急忙拎着裙摆往楼下跑,无意抬首时却听见对面雅间传来的呼救声。

    烈火就要蔓延到那姑娘所在的屋子,但是她的门却打不开,竹帘遮掩的窗帘也撞不断,被困于此窒息万分,空气中弥漫的浓烟呛得她快要失去知觉,本能的求生欲迫使她大声呼救。

    拎着裙摆下楼梯的傅知湘已经是走下了两个台阶,脑海里蓦地浮现一人的身影。

    她又连忙蹬蹬返回跑上楼,逆着混乱的逃生的人流前行。

    大火已经烧到了这间屋子,傅知湘急迫地拍打着门:“里面有人吗?有人吗?快让开,我要撞门了!”

    等不及思考,也顾不上被热浪席卷的汗流浃背,意识朦胧。

    傅知湘助跑加速,用整个身体撞开了门。

    屋内的梁木和窗帘已经被烧的瞧不见颜色,浓白的烟雾熏得她睁不开眼。

    好在里面的姑娘还未完全失去知觉,傅知湘立即扶起对方,躬身将对方背了起来,离开了那间屋子。

    她前脚离开这间屋子,后脚那间屋子的梁木就掉了下来,火星迸到她的肩膀上却因为两只手都在拖着姑娘的腿而无法扑灭。

    幸好火星不大,只是灼烧着她的肩膀有些痒痛。

    也许是求生欲过强,又或者是天神相助。

    甫一离开这方茶楼,这座庞然大物便迅速坍塌。

    掀起的尘埃似乎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傅知湘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幸好,她已经背着这姑娘逃了出来。

    她回头看被自己救下来的姑娘是否安好,掀开对方那有些烧焦的刘海时,才意识到此人正是前些时日陷害自己的钟茯苓。

    官差们不知何时赶到,将这座废弃的建筑围了起来。

    有人将晕过去的钟茯苓抬到大夫的面前。

    大夫的身旁还有几台盖着白布的尸首。

    围观百姓们在远处指指点点。

    劫后逃生并未让她感到喜悦,相反,此刻静下心来,傅知湘才有时间恐惧和颤抖。

    她垂眸看了一眼垂在身侧的手,发现它们在不住的颤抖。

    肩膀上的那一块布料被火星烧没了,露出女子光滑的肩膀。

    此刻她也无暇顾及。

    用那双控制不住颤抖的手擦了一下有些发痒的脸,随后发现手背上被染上了黑色的灰尘。另一侧未被烧着的肩膀隐隐作痛,那是撞开钟茯苓屋门的肩膀。

    “参见太子殿下,参见丞相。”官差的头儿对着闻讯赶来的谢离衍和傅恪行了一礼,恨不能把腰躬到地里。

    天子脚下,他巡视的地方闹出了这么大的人命,那雅间都是达官贵族的后裔才能住的起,波及到这些皇亲重臣,莫说乌纱帽,怕是命都不一定能保得住。

    看到如此严峻的事件,喜怒不显于色的谢离衍也第一次露出了凝重的表情。

    “羽翎?”傅恪看着那些受难的百姓,满目悲怆。却见人群中一个头发凌乱,衣衫不整,面上都是污垢的姑娘眼神呆滞,不是他家姑娘又是谁?

    傅知湘闻声才找回意识,对上傅恪那难以置信的视线。

    在汪洋里飘荡的船只终于找到了栖息的岛屿,傅知湘顾不得人前形象,投身父亲的怀抱。

    傅恪有耐心的顺着女儿的背,做女儿此刻的依靠。

    看到她这狼狈模样,心下也是后怕得很。若是女儿未能逃出来……他不敢往下想。

    傅知湘鲜少哭泣,此刻见到亲人的委屈让她溢出了几滴眼泪。

    平复心情后,才抬起头来,这才注意到父亲身旁站了许久的太子殿下。

    “殿下。”她福了福身,却不慎拉扯到肩膀,微微发痛,“嘶”了一声。

    “傅相还是带着傅姑娘去瞧瞧大夫吧,此处有孤。孤必让幕后之人——不得善终。”最后几个字,他的音咬得很重。

    傅恪见太子将手搭在了腰间佩剑的剑柄上,他知道这是太子想要杀人的征兆。

    天子脚下,竟然闹出此等人命关天之事。谢离衍的视线落于废墟之上,脑海中挥之不去的是傅知湘那张灰蒙蒙脏兮兮的脸。

    夜间宋萋萋说什么也不愿意让傅知湘一个人睡。

    “娘,我真的没事了,你不用陪着我。”傅知湘无奈望着给她上药的母亲。

    “不行,你知不知道娘有多担心。羽翎,要是你出了什么事,娘……娘也不活了。”宋萋萋哭出声来,眉目里满是对女儿的关爱。

    “娘,你别哭了。我都让我爹不要告诉你了,他怎么还告诉你,害得你白白担心。”

    “你这丫头!你爹不说我也能看出来。你竟还想诓骗为娘!”宋萋萋一时惊慌,手下的力道不慎重了些,疼得傅知湘吸了一口气。

    “娘,你轻一点。”

    “现在知道疼了?救人的时候也不见你喊疼!一个姑娘家家竟然不顾生死把别人背出来,你知不知道……娘听到的时候有多害怕?”

    宋萋萋泪眼婆娑地控诉着傅知湘的罪行,傅知湘见不得娘亲哭,伸手拂去了她的眼泪。

    “娘,我错了嘛。”傅知湘将娘亲搂在怀中,将下巴搭在她的肩上。

    丞相女舍己救人的事情在长安城内被大肆宣传,执掌六宫的贵妃作为皇家的代表,送给傅知湘的赏赐也是如流水一般。

    不少家族的夫人都以为贵妃这是又打起了傅家小姐做煜王妃的主意。

    “娘娘您别砸了!”伺候贵妃的婢女跪了一排,为首的那个哀切地请求。

    “砰——砰——砰——”

    未央宫内的花瓶瓷器已是成片的破碎,茶盏首饰也是凌乱的躺在地上,不见一个好物。

    唐璇头上的珠钗将掉不掉,凌乱的发丝垂在胸前。

    她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染着鲜红寇丹的指甲抓紧了桌角,厉色道:“今日之事,不准外传。若是让陛下知晓了,本宫拔了你们的舌头,你们宫外的家人自然也不会好过。”

    “是。”一众婢女跪地磕头,生怕贵妃一个生气就把称手的东西砸到自己的脑袋上,各个颤抖不停。

    “林嬷嬷留下,其他人退下。”唐璇生气地拍了一下桌子,而后坐了下来。

    待婢女们退下,林嬷嬷将门合上,绕到贵妃的身后替她捏起了肩。

    唐璇被伺候得舒服的合上了眼,身体不由得向后靠了靠:“嬷嬷的手艺还是如从前一般好。”

    “老奴伺候娘娘多年,自然是习得娘娘的喜好的。娘娘也不必忧心,如今京中对傅家姑娘颇多赞扬,陛下只是做做样子,才让你赏赐傅家姑娘。过些时日陛下就会忘了这件事,娘娘您再派人在京中传播御史府姑娘的好名声。”林嬷嬷将手挪到唐璇的太阳穴旁替她揉了揉。

    唐璇摇了摇头,“嬷嬷说错了,本宫不是为了此事生气。本宫是觉得陛下过于偏心。”

    “娘娘这说的是哪里话?煜王殿下也是老奴看着长大的,如今是越发独当一面了,听书陛下最近对他很是嘉奖,反倒是太子殿下被训斥了好几次呢。”

    “哼——也只有你们才会这样觉得。陛下哪里是赏识渊儿?他只是给谢离衍找个对手罢了!不过是那个木头女人的儿子罢了,他未免也太偏心了些。”说到此处,唐璇气得掐紧了手腕。

    “奴婢不明白。”

    “先前宴会本宫向丞相府递去了橄榄枝,被他们拒绝。也正是如此,本宫才在宫宴上给他们难堪。谁知道陛下竟然当众和我作对,让我下不来台?”唐璇想到此处,怒气横生,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

    又继续道:“陛下明明知晓本宫属意的儿媳妇是御史府的姑娘,却迟迟不下圣旨。这两日日日让本宫派人去丞相府送赏赐,谁知道他是不是替谢离衍铺路!”

    “您是说,陛下想让丞相府的姑娘做太子妃?”林嬷嬷仿佛听见什么不得了的事情,瞪大了双眼。

    唐璇冷哼一声,算是默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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