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袭野没想到自己苦读十年,归来仍是小学生。

    顿时心情复杂。

    学校距离不远,隔了两个街,再往前走了几百米就到了。

    一共有四行平层房子,土墙围住,最中间是一个花坛,花坛里前面高高的一根杆子挑起了国旗。

    她被带着走进了第一排的房子,一个面容和蔼的老头递给了她一张试卷,让她坐在旁边做。

    试卷最顶端写着一年级数学期中考。

    宋袭野飞快地做完了一整套试卷……

    有些悲催地想着:不会真的要上一年级吧!天天跟着一群小孩学基础知识,会疯的!

    老头在写教案,写着写着,没声音了,抬头看过去,只见小姑娘已经托着下巴盯着外面的树玩,他看了一眼挂在墙上的钟表,才过去二十分钟,吃惊地开口:“你写完了?”

    宋袭野点头。

    “都会做?”

    她又点头。

    “拿来我看一看。”

    宋袭野把试卷递了过去。

    老头扫了两眼,红笔刷刷扫过去,全是勾。他越改越慢,最后放下笔,直接从旁边又抽出一张试卷,递过去:“做这个。”

    二年级数学期中考。

    宋袭野面无表情,刷刷地写。

    虽然在大学里呆了两年,高中学的至少有一半还给了老师,但也不至于卡在小学题目上。

    十分钟,又把试卷递了过去。

    老头已经不批改试卷了,盯着她做,等她停笔就把试卷抽了过来,从头改到尾。

    “行啊,小姑娘,多大了,以前读过书吗?”

    宋袭野点头。

    徐青站起来,连忙道:“校长,她没上过学,孤儿院的,没条件念,今天7岁了。”

    老头把试卷放在一边,看向宋袭野:“你的意思是以前自己看过书?”

    宋袭野总不能说自己已经念了一个轮回,快要读到头了,临门一脚又回来了,无奈答道:“嗯。”

    老头又问:“你觉得这试卷简单吗?”

    宋袭野为了不被分到一年级,很严肃地回答:“简单。”

    “口气很狂啊。”老头站起来,走过了几个桌子,走到后面靠窗的位置上,抽出一份试卷,“来,小姑娘,做做这个。”

    宋袭野接过来一瞧,六年级数学试卷,抬头问道:“我做完能直接上六年级吗?”

    老头认真地回复:“按理说不能,你才7岁,8岁才能上一年级,更别说六年级,但你要是能全做对,我就破格让你上六年级。”

    她露出开心的神情:“您要说话算数。”

    “算数。”

    宋袭野低下头认真做,试卷不难,但是害怕犯低级错误,做完之后又检查了一遍,检查了两遍,才交过去。

    老头拿起红色钢笔批改,越改越激动,批完之后把试卷压在了一边,看到小姑娘紧张地凑过来,哈哈大笑,说:“行了,去刘老师那里报到去吧。”

    徐青兴奋地带着她走进了六年级教室,刚好班主任刘言在讲课,停顿住,问道:“你找谁?”

    “找刘言老师。”

    “我就是。”

    “校长让我带着新生过来。”

    “找错地方了吧,这里是六年级。”

    “没错,她就是来上六年级的。”

    班上二十多人齐刷刷地看过来。

    刘言愣了一下,走过来,重复问了一遍:“你确定是到六年级?”

    “是的。”

    现在已经快五月份了,六年级再学一个多月,就要考初中了。

    这个阶段插过来?

    他有些不可置信,仔细地看了看我:“真的没搞错?”

    徐青笑道:“您要是不放心,可以下课去问校长,千真万确,没有错。”

    #

    宋袭野直接上了六年级,轰动了整个孤儿院。

    原本学费要2块钱,但校长大笔一挥,给免了。

    张大山笑得嘴咧到了后脑勺,逢人就吹自己孤儿院养出个神童,把宋袭野羞愧地连续好多天不敢出门见人。

    她不仅免了学费,校长说,要是能进全校前十,就给她一块钱的奖学金。

    生平第一回,宋袭野觉得一块钱这么金贵。

    在1989年,一毛钱就能在校门口买个冰棍。

    她好久都没尝过零食是啥滋味了。

    毫无悬念,一个星期后的模考,她拿了全校第一,校长站在领奖台上,把一块钱给她。

    宋袭野买了一个,忽然想到了傅卫军。

    就没舍得吃,跑着回去,找到人,把冰棍递给他。

    宋袭野想的很简单。

    冰棍嘛,她上辈子那么多贵的雪糕刺客都吃了,傅卫军就不一样了,他吃的少。

    剩下的9毛钱存下来,到时候有机会了给他买个助听器。

    沟通真的太不方便了。

    “快点吃,马上要融化了。”

    傅卫军看着她红扑扑的脸蛋,由于跑了很久,双颊犹如天边的夕阳,额头上还滴着汗。

    全身上下都不好看,但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灿若星辰。

    傅卫军睫毛长长的,颤微微地覆盖在眼睑上方,眨眼的时候就像小刷子似的扑扇一下,接着又扑扇一下,把嘴放在了冰棍上。

    过了快一个多月了,傅卫军肉眼可见地开始变化。

    宋袭野逗他的时候,他虽然依旧没有什么大的表情,但唇会轻轻地翘一翘。

    这才是小孩该有的样子!

    宋袭野十分有成就感。

    #

    周日放学。

    傅卫军藏在巷子的角落里,在宋袭野看不到的地方,他擦着嘴上的伤口,有些漫不经心地看着校门口。

    等了许久,终于听到下课铃声,小孩排着队出来,等在外面的家长蜂拥而上,牵走自己的孩子。

    但傅卫军却没有动,他低头擦着手上的血迹,又往阴影处藏了藏。

    他一个人在孤儿院树下坐了一下午,突然想来接宋袭野,但路上遇到了一群男孩,对着自己砸石头玩。

    “小哑巴,不说话,成天只会叽里呱啦!像青蛙!”

    嘲笑声格外刺耳。

    傅卫军躲避的时候绊倒,衣服都脏了,磕破了皮,有血流了出来。

    又一颗石子在哄笑中砸过来,擦破了脸。

    傅卫军不想这样站在宋袭野面前。

    过了一会儿。

    宋袭野跟着人群出来了

    她实在是太显眼,六年级的学生平均比她高出一个头。

    宋袭野穿着简单的白色衬衫,下面配上一个牛仔裤,蓬乱的头发被皮筋简单地束了起来,只留下前面刘海,在风中翘着。

    “冰棍儿,奶油冰棍儿,1分钱一根......”背着木头做的雪糕箱子的阿姨吆喝着,从学校慢悠悠地走过。

    接着一群小孩围了上来。

    宋袭野被冲过来的一个小胖墩撞了一下,一个踉跄,比别人小了快三分之一的身材了,竟然还下意识地伸手去扶对方......

    傅卫军在角落里看着,眉心一蹙,看到宋袭野饶过人群,慢悠悠地走过来,才松开。

    街道上的树高大而茂盛,直直地挑向天空。

    斜着的树干交错着,勾勒出一片绿色的大伞。

    傅卫军从巷子中走出来,就这样悄悄地跟在身后。

    “冰棍——冰棍—”

    阿姨的声音又响起来。

    傅卫军擦着手上的血迹,结果发现衬衫下摆上也有,脚步顿了顿,看着不远处宋袭野的背影,没有追上去,反而又等了一会儿,等到她快要消失,才抬脚上前。

    到了孤儿院,宋袭野见到人就笑呵呵地打招呼,活蹦乱跳地从大家眼前跑过去,整个院子都是她的声音,从寂静一下子热闹起来。

    “张婶好!”

    “李姐姐好!”

    ......

    ——“小丫头放学了?”

    ——“昂,今天下课早!”

    她跑到房间,累得把碎花书包一扔,躺在了床上。

    没过一会儿,就恢复了精气神,又跑着下楼去找水喝。

    “咕噜咕噜”地灌下一大壶水,才摸着肚子,在院子里闲逛,总觉得少点什么。

    小狗围上来,绕着她打转,她才想起来少了什么。

    傅卫军呢?

    怎么没见到他。

    宋袭野跳到了一个台阶上,大声喊到;“张婶,你见到傅卫军了吗?”

    “那小哑巴不是去接你了吗?”

    宋袭野奇怪:“是吗,可我路上没看见他啊!”

    “唉?那这小子去哪了?”

    “我出去找一找。”宋袭野跳下来,飞快地跑到门口,顺着街道走,最后在接水的地方找了他。

    他的脸和手都湿了,刘海湿哒哒地耷拉在额头上,裤子也湿了一半。

    她远远的看着,“噗嗤”一笑,跑过去,脸凑到他跟前说话:“你不是来接我吗,怎么在这里玩水......咦?你的脸怎么回事?”

    脸上下颌出有一道痕迹,上面还挂着水。

    傅卫军退后一步,胳膊抬起来,做了一个往下趴的动作。

    “你跌倒了?”

    他点了点头。

    宋袭野又凑过去,抬起他的下巴仔细看。

    傅卫军瑟缩了一下,有些排斥地把头偏过去。

    “这伤口好奇怪,跌到石头上去了吗?”

    傅卫军点了点头,头挣脱开,跑到了前面。

    宋袭野觉得有些不对劲,跟上去,想喊住他,但想到他也听不见,就只能跑着去追他。

    结果跑到了孤儿院,他一溜烟儿的,人不见了。

    宋袭野有些失落,叹了一口气,便回去写作业了。

    她住在二楼,打开窗户,可以看到整个院子,还有那棵茂盛的杨树。

    作业不错,十几分钟就写完了,她放下笔,伸个懒腰,朝着窗外看。

    只见夕阳西下,天空只留下了最后一点微薄的光,而傅卫军换了一身衣服,坐在树下,抱着小土狗。

    单薄的身影被树的阴影盖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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