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袭野被叫醒,迷迷糊糊地回到房间,也忘了洗漱,就趴在凉席上,拽着小被子睡着了。

    好像是谁牵着她回来的。

    但这一天过得真累,她没有抬眼,就熟睡了过去。

    在梦里,她看见了张小民。

    这人手里拿着一把杀猪刀,在屁股后面追她,让她还钱,大喊着:“不还就砍死你!”

    “我什么时候欠你钱了?”宋袭野吓得一边跑,一边飞上了房顶,在一排排房顶上跳跃,有时候差点掉下去,紧张地心都要飞出来了。

    终于拉开了一点距离。

    以为自己安全了一点,眼角瞥见张小民狰狞着脸,也从地上飞了上来,追在后面。

    简直一刻都不能松懈!

    额头上的汗刷刷地往下,她大口地喘着气。

    过了很久,宋袭野跑不动了,全靠求生欲在支撑着,结果一个没注意,脚下踉跄,跌在了地上,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没给她反应的机会。

    张小民追到了跟前,一把刀抬了起来,“唰”一下朝着脖子砍了下来。

    宋袭野的头掉了。

    她灵魂出窍,飘在了半空中,看到滚在一边的头,心有余悸。

    死了,浑身才松下劲儿,有一种终于结束了的感觉,除了被砍死那一瞬间很恐怖。

    但没过一分钟,宋袭野睁大了眼睛......

    只见头在地上滚动,滚到了身子前,跳起来,又安在了脖子上。

    离谱!

    她又复活了!

    宛如恐怖片的情景再次上演。

    宋袭野又开始连滚带爬地跑,张小民在后面追。

    就这样在杀与复活之间反复,到了第三次,她从梦里面醒来,呆呆地看着头顶的墙面。

    天亮了。

    微弱的阳光从窗帘里透进来,风扇在“吱呀吱呀”慢悠悠地转。

    过了好一会儿,宋袭野才动了一下。

    抬手盖住自己的眼,低声骂了一句,然后翻身从床上起来,找水喝。

    一杯水喝完,舒服了一点。

    要想办法把张小民的冰棍赶快还了!

    #

    已经很晚了,徐婶唤了一声趴在腿上的宋袭野,没叫醒。

    “这小妮子,快把我的腿压麻了。”

    说完,想要把她抱起来,结果也没抱动。

    只能继续叫她。

    人是站起来,但眼睛半眯着,一会儿又闭上,似乎还不怎么清醒。

    傅卫军跑过来拉着宋袭野,跟徐婶打手势,指着宿舍楼。

    徐婶:“也行,你带她回去睡觉,走路慢点,别摔着了。”

    傅卫军点头。

    他牵着她的手,走的很慢。

    时不时地转头,怕宋袭野跌倒。

    宋袭野脑袋一点一点,像小鸡在啄米。

    脑袋往下落的时候,会突然清醒一点,走着走着又闭上了,抱着傅卫军的胳膊,完全由他带着上去。

    到了房间。

    傅卫军帮她脱掉鞋,放在一边,又把小被子拉了拉,盖在了她的肚子上。

    正要关上门离开。

    瞥见宋袭野动了一下,接着动作有些大,像是在扑打着什么。

    他愣了一下,走近,抓住宋袭野的手,轻轻地晃了晃。

    只见她有些惊恐地在喊:“我没有钱!没有钱!没有钱!”

    傅卫军想要张嘴安抚,但说不出话来,只能在旁安静地守着,看见宋袭野又害怕地喊道:“张小民别追我了!”

    像是在做噩梦。

    想要把她叫醒,但宋袭野翻了一个身,手抽了出去,呼吸又平复下来。

    傅卫军在原地看了许久,把被子盖好,关门出去了。

    #

    第二天一大早,傅卫军出门,顺着街道走了大概十几分钟,翻过一条街,在转角小卖部看到一个红砖盖成的屋子。

    他靠在墙角,眼睛一动也不动地看着那快掉漆的门,安静地等着。

    清晨的一阵凉风袭来。

    这附近住的都是钢厂的工人,拿着较高的工资,十分有钱,所以整条街都很繁华。

    卖早餐的小贩堆在门口开始吆喝。

    录像厅老板也打着哈欠,早早地把门打开。

    挂在电线杆上的喇叭放着《社会主义好》歌曲:

    “社会主义好,社会主义好,社会主义国家人民地位高 ......”

    傅卫军没怎么动,直到看到一个熟悉的人跑出来买早餐,才抬脚跨过街道,走到这人跟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张小民正在买早餐,忽然从背后冒出一个人来,油条差点掉地下。

    “谁啊谁啊!”

    他很烦地转头,看到是傅卫军,眼睛微微睁大,嚣张的气焰熄了下去,脸僵了一下。

    傅卫军给他留下了阴影,到现在还记着这小子按着自己的头往下磕的那股狠劲,而且越回味越害怕。

    跟不要命似的。

    后来上药回来,傅卫军也在后面冷冰冰地看着他,看得人浑身发凉。

    宋袭野说十个冰棍的时候,他也就顺着杆子爬下来了,不想再纠缠,想赶快回家。

    这小哑巴没来这条街多长时间,但昨天之后,一战成名。

    以前都默不作声地忍着,没想到爆发后还挺恐怖的,打人是真的打啊。

    张小民退了一步,警惕:“你干嘛?怎么找到了我家这儿?”

    说完之后,又是一愣,问道:“你什么时候知道我家在哪的?不会早就踩好点儿想着报复吧,我给你说,不可能,这地方我熟,喊一声,朋友都出来了,你别惹我啊。”

    傅卫军摇了摇头,指了指小卖部后面。

    张小民迟疑:“你要我过去?不会有什么陷阱吧?”

    傅卫军又摇头。

    “你到底要说什么呀!”张小民显然不像宋袭野那样有耐心,抓了抓头发,“算了,不管你要给我谈什么,先在这等着,我把饭送回家。等我吃完饭再过来找你,到时候再找个地方,咱俩儿聊,行吧?你要是行,就点个头。”

    傅卫军点头。

    张小民走了,走之间还转头看他一眼,嘟囔道:“跟哑巴说个话真费劲……咦?他不也是聋子吗,为啥能知道我在说什么?”身上一冷,“不会以前都是装的吧?”

    他回家和父母吃完饭,看着他们都去上班,换了鞋,正准备出去。

    抓住门把的那一瞬间,又停下来,想着:先晾着他,消消这哑巴的气焰,不然真以为自己怕他呢。

    于是打开黑白电视机,津津有味地看了一会儿电视。

    过了一个小时。

    窗户“砰”地一声,有什么东西砸在了玻璃上。

    他吓了一跳,赶紧跑过去看,发现客厅玻璃上裂开了一条缝。

    打开窗户,看到傅卫军抬头,手里转着一个石头。

    张小民心一咯噔,把要脱口而出的“神经病”咽下去,喊道:“你别扔了,我下来,我马上下来。”

    谁知道傅卫军抬起胳膊,又要扔。

    他慌得把头伸出去,喊:“你要是砸破了,事就闹大了!我现在下来!”

    傅卫军盯着他的脸,缓缓地放下了胳膊。

    张小民跑到厨房,在裤子里塞了一把小点的刀,胆子大了点,昂首挺胸地下楼:“你到底想干什么?”

    傅卫军用一个树枝,找了一块泥地,低头在下面划拉。

    “钱,我还。”

    张小民还想了一会儿是啥钱,后来才想起来,冰棍。

    “你怎么还?”

    傅卫军手指按着棍子,有些冷地看着他。

    “行,你还你还!”张小民一个月零花钱不少于五块钱,根本不在意这个,问道,“就这样?说完了?”

    傅卫军棍子又在地上划拉着:“告诉她,你不要了,不说我。”

    张小民这才反应过来,扬起眉:“没想到你又聋又哑,还挺爷们的,要自己担下来……”

    最近出了一个新片,《赌神》,他和朋友一块去看过。

    看完后颇有感触,心中全是侠胆义胆,江湖危险,但做人就讲究一个义气,男人的义气和担当最珍贵,他把手一伸,爽朗道:“我就欣赏你这种人,那这样,你也不用还了,一笑泯恩仇,就当交个朋友。”

    傅卫军顿住,垂眸看着伸到自己跟前又黑又壮的手。

    蹭了两下棍子,放下了,把掌心搭上去。

    “你以后别再砸玻璃,那玩意儿很贵好吧,我修不起,今天碰上我,算你走运,要是其他人,少不得要挨一顿打……哎?你人怎么走了!”张小民没说两句,发现旁边的人看也不看他,扭头走人,留下一个背影。

    #

    徐婶正在整理厨房,早餐没有见到傅卫军的人,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宋袭野跑到房间找,没有找到。

    然后徐婶就按着她吃早饭,逃不开,吃完又要帮忙收拾,在旁边端盘子刷碗,像个小鸟一样,飞来飞去,忙得晕头转向,一时间忘了这件事。

    忽然院子门口有人喊道:“宋袭野!”

    她把头伸出去,问道:“怎么了?”

    “那人又来了!”

    “谁来了?”她一脸疑惑。

    “跟你打架的那人!”

    估计是张小民!

    她一愣,怒道:“又不是不给他买,一个破冰棍也要上门要账!”

    但还是擦了擦手,见自己的“债主”去了。

    结果让她看见了啥?

    张小民勾着傅卫军的肩,朝着她打招呼。

    这什么情况?

    大脑宕机了两秒,宋袭野震惊住了。

    “你俩怎么了?”

    张小民憨憨地微笑:“我俩好好的啊。”

    “不是,为什么好好的?”宋袭野张了张嘴,真的不能理解。

    “怎么不能好好的了?男人嘛,说开就好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打了一架,不打还不相识呢,对了,那冰棍你也不用买了……”张小民回道。

    宋袭野:“……”

    也不知道是谁昨天哭得要死要活的。

    她沉默了一会儿,看着张小民搂着傅卫军的亲切劲儿,忍不住问道:“张小民,你是不是有斯德哥尔摩综合征?”

章节目录

[漫长的季节]我可以替你说话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班声北起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班声北起并收藏[漫长的季节]我可以替你说话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