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一宜的逝世给西郊国百姓带来了无比的哀痛,一曲谱写断离殇的悲歌响彻在空落落的大地上,挂在来不及痛哭的同袍的脸上,诉说着那些感人的前尘往事和曾经的美好愿望,到曲终之处以轰隆结尾,戛然而止,极大威力地击撞上还在襁褓里的弱小婴儿。

    她已奄奄一息。

    家国不幸痛失首领,敌国血口獠牙疯狂不止,嘶鸣滴血,在还未铺好的道路上,满是荆棘,一无所知的渺茫未来,给每个人的心里都染上了晦暗阴霾,犹如遮天蔽日,久久不散。

    无声的呐喊成为了这个国家唯一的权利,而战场上那些报国土仇恨的无名将士最终尸骨如山,贼人践踏,贼人侮.辱,贼人嗤之以鼻,将它狠狠地踩在脚下,如尘埃泥土一般,耻笑它的自以为是,耻笑它的自大狂妄,耻笑它的英雄气短,不知死活。

    气氛如群山一样压在那些尚活在世上的人,却心如死灰,行尸走肉。

    直到有一天,房门在消失了数月后回到了西郊国。

    他新婚燕尔的妻子驮着大肚在下人的帮扶下紧慢走到门前相迎,喜上眉梢却满是悲情,她不由得想起那些无数个独自流泪的夜晚,对她来说,丧失兄长,丈夫失踪之痛钻心蚀骨,万剑刺心。

    这几个月以来有过数不清自杀的念头,只需要白绫绕梁,那便可以忘记一切,无论是家国沦陷还是痛失至亲,皆会随着最后一滴泪落至尘埃,消散在风中。

    梦魇支配着她所有心思,许久许久……

    后来她开始昏昏沉沉,日夜不分,在兄长的墓碑前一倒而下,不省人事,下人抱着形销骨立的她回到府中,每个人束手无策,以泪洗脸,直到大夫诊脉后,才知道她怀了房门的骨血。

    新的希望总会到来,即使是曾经有过多么无望的黑夜。

    她从来不是一个软弱无用,只待闺房的女子,她曾经也随着兄长叱咤风云,驰骋疆场,风光无比。

    有过保家卫国的念头,也真正手刃那些试图冒犯国土的宵小之徒,懂为人者不能鼠目寸光,要爱民守义,为百姓谋福。

    江湖中人的气派勇敢早已在她身上扎根,流淌至她血液里的每一处。

    她找回了之前那个自己。

    这头昏睡的雄狮终于再一次醒了过来,在刀剑的淬炼下浴火重生,以从未有过的强者姿态傲立山巅。

    这一次,它不再傻乎乎地期盼等待美好的天国,而是从敌国手里夺回那些失去的,它要消灭敌人,重新建造只属于西郊国的康庄大道。

    黄袍加身,骑马挂帅,她要重整三军!

    女子如是,男子怎么能躲藏身后,丢失匹夫之勇,不顾家国百姓!

    光芒终于驱走黑暗,迎来了日出。

    她手持军旗与佩刀,站在万军前面,任凭大风肆意吹刮,只当作酣畅淋漓。

    “众将士们!此番为的是国仇,贼人杀我子民,毁我家国,夺我土地,此仇不报,我风栖无脸面对死去的将士百姓,若遭遇不幸,请将我的骨灰带回西郊国,散进赤水川,让翻滚流动的河水,代替我长眠不息……”

    随即万马齐鸣,将士百姓声嘶力竭痛喊,将所有未发泄的,憋在肚子里的无奈仇恨,通通从滚滚喉咙里迸发出去,借助英雄此去,莫问前程抒发豪情壮志,为的是只求众愿所归,来日太平。

    声势浩大的队伍黑压压地踏向大瑞。

    此时的风栖已有两个月的身孕,除了府中人无一人知晓,为了避免将士不必要的担心,为了稳定行军,她最终将此事放在心里。

    在一个好的母亲和一个好的首领中间权衡,在国与家的选择中,她不是没有做过考量,面对此种种,她有私心,作为孩子的母亲,她希望可以找到一个无烟火斗争的地方,将孩子生下来,并抚育他一生,那是作为母亲的职责。

    只是国难当头,敌国没有一日不想方设法蚕食她的土地,骚扰她的子民,而她作为领袖,所有人们赋予的信任和责任,那是比任何情感分量都要重的存在,还有那些死去的将士百姓,终其一生在为西郊国的未来拼死拼活,如今没人替他们报仇雪恨。

    他们真的能闭目吗?

    她能吗?

    房门和风一宜能吗?

    两全其美在乱世看来,本就是个笑话,她必须舍弃其一。

    而肚子里的孩子,那将是她最有力的武器。

    西郊国与大瑞打了两个月,共计大大小小不下三十次战争。

    所幸的是,基本以西郊国胜利为主,直到大瑞提出偿还抢夺的土地之后,风栖才同意休战,胜利班师会朝。

    喜悦再一次降临在每个人的脸上,人人为此感概,抱头痛哭,无休止作战的两个月以来,他们从未有过一丝松懈,严阵以待,即使被刀割,被剑刺,也没有怨言,始终以严苛的将士风范驻守岗位。

    除此之外,战友的情谊也是其中最为值得赞叹的部分,因为每个人的互相帮扶,互相鼓励打气,许多的困难也变为了前行的动力,让这场战争胜利成为了更大可能。

    用江湖人士的方式举酒欢庆,瓦碗落地代表的是不畏生死,向死而生,而再一次举杯共饮,所代表的是凯旋归来,福泽绵长。

    在一派热闹的景象中,风栖却独自走向别处。

    带着两罐酒,三个碗,跪在风一宜墓前。

    萧萧的风声一阵一阵的,好似在与她对话。

    “大哥,我今日来看你了,我们说好的,若我没战死沙场,就找你来喝几杯。”

    风栖解开装酒的罐子,拿来碗装上,倒得满满的两杯。

    “弟兄们进入开荤了,宰了几只羊,香喷喷的,怕他们不够吃,我就不给你带了。”

    她对着“风一宜之墓”五个大字,自言自语,有时苦笑,有时感概,但更多是无奈不舍。

    “想来你也不爱吃那些肥腻的。”瞧见一只蚂蚱飞到了墓碑上顶,它望了好久,若有所思,苦笑一声,“等过些日子我亲自给你做些素的,让你一顿吃个饱。”

    夜里山上吱吱喳喳,很多野兽出没,吵闹一番,但越是这样,越是显得冷清寂寥。

    风栖把酒倒满之后又点上了三支香烛,稳稳当当地插在草里,随着风的吹拂,白色的烟雾也跟着被吹散。

    她磕了三个头,随后便择一靠近墓碑的地方坐了下来。

    “你怎么不说话,我今天带着胜讯来看你的,你不知道,这一战我们打得是多么的激烈,我当时就差点……”

    把碗里的酒倒在墓碑前,“哎,不说那些不愉快的了,告诉你个好消息,我有身孕了,你呀,快要当大舅子了。”

    说完摸了摸墓碑,好好地看了一眼,摇摇头,也将自己的那一碗酒倒在旁边的草丛里,散发出来的酒香让人沉迷,不喝自醉。

    “所以呀今天我不能陪你痛痛快快喝一场了,等改日等改日。”

    她摸着稍稍突起的肚子,风里的凉意瞬间变得暖和。

    不远处的昆虫动物还在叫,声音越来越大。

    像是诉说着那些只能言之表面的。

    “我找不到他。”

    这一句话消声在黑夜之后,无数的昆虫好像协定好的一样,开始沉默静谧。

    风一宜被谁所杀一直是个迷,但毫无疑问的是,造成此次祸端的就是出自西郊国内的叛徒,虽然审讯了很多人,却始终无法找出真正凶手,那些预谋者也被活活打死。

    只有房门,他消失了。

    军中的许多人怀疑他就是凶手之一,这种声音随着仇恨的积累越来越响,甚至有人怀疑他的出现本就为刺杀风一宜,搅乱西郊国而来。

    但是风栖从不相信,一日夫妻百日恩,她忘记不了他们在一起的美好时光,那些真诚待人,那些相濡以沫,那些无微不至,那些爱意情绵,都清清楚楚地刻在她的脑海里。

    这怎么可能是真的?

    直到从大瑞传出来的消息。

    李欢隆为了消灭西郊国特别打造一支队伍,他们以江湖人士之名潜入西郊国,装成与他们一样的人,获取他们的信任,最后就是为了夺取他们的项上人头,吞并西郊国。

    而风门作为此次功不可没的英雄,回到了大瑞,太上皇给他享之不尽的荣华贵,还许诺将大瑞公主许配给他。

    这种声音越来越大,但自始至终只散布于西郊国朝堂,而其他地方却完全没有。

    她知道这是他的计谋,为的是再一次扰乱西郊国将士的军心。

    但随着越来越多人怀疑,风栖也开始怀疑,于是命人到大瑞去打听,没有亲眼见到房门,但确实在大瑞的权贵里,就有一个人名叫房门。

    风栖听到此消息后不敢相信,他没死,那就说明了他可能就是杀害兄长的凶手,而对于她来说,爱人变为最深的仇敌,这改如何接受。

    比他战死沙场更加难受。

    这时候的风栖已是怀孕五个月,这如雷轰顶的消息给她了原本不好的身子致命一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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