勇气是有的,但运气和实力还不足,朝廷很快就派了两万官兵人镇压这股反动势力,将抓到的五百余人就地斩首,并且下令民间的所以有不能超过三十人以上。

    同时南北部等其他关口被外来势力逐一击破,大国边境已岌岌可危。

    内忧外患给躺在龙床的天子带来了极度的惴惴不安,整整失眠了一个月,就算是后宫三千佳丽也提不起兴趣。

    每天就是抓一些臣子来出气,国家越危险,大臣越遭罪,这会儿龙床边儿上就趴着几位固定的决策大臣,从早上跪到晚上,从晚上跪到第二天早上。

    反正他们这膝盖早就不要了,只要上面不真的怪罪下来,舍弃两条腿又算什么呢。

    皇上赖了病,众朝上下不得安心,太医馆的人换了一批又一批,病情迟迟不见好,越来越严重,不时还昏睡不醒,胡乱叫喊,搞得全宫上下不得安宁。

    眼看皇上服了药估计能安静上一会儿,他们终于放松喘口气,僵硬的四肢因为长久不动,这会儿稍微活动一下便如针刺,麻痹全身,紧咬着牙挨痛。

    “你说这宰相什么时候才回来啊,皇上都下旨找人半个月了,还没个踪影,念是谁敢怎么大胆啊。”

    越想越气愤,最气的还是那冯桧即使去游山玩水了,皇上还是一直念叨他 ,还为他害了病。

    “小声点,惊扰了皇上咱吃不了兜着走。”看一眼还在熟睡的皇上这才放心,凑到说话的人耳边,严肃道,“我听说啊,不是他不想回来,是皇上早就派人那啥了!”

    “那啥!”他做了个杀头的动作,眼睛都要蹬出来,“这可不能乱说的,小心人头不保啊!”

    摸须思考,想来也并不是没有可能,“那需得派人去找啊,这不是浪费时间吗。”

    “我说你越活越糊涂了,要不是这样能堵住悠悠众口?弑杀忠臣之罪还不得编入史书遗臭万年?国家了动荡不稳,来不及后悔,那才害了病啊!”

    眉头一皱,好像就是这么个意思。

    “唉,宰相也是怪可怜的,为民为国了这么些年,到头来却是……唉。”

    另外一个人看得不爽,什么好话坏话都由你全部讲了,揭开了真面目,“可别说了,当初就是你最积极反对。”

    两个人互相争吵了起来,都说这些人没有骨气,对自己的名誉还是挺看重的。

    见皇上翻了个身子才闭嘴。

    跪下的那几个都是对宰相视为眼中钉的人,处处针对落井下石,但从未想过真的要害人,如今听到人死了之后反倒忏愧了起来。

    他身正清高,不屑与这个朝代拉帮结派的人同流合污,别人越屈奴,他越瞧不起,仗着皇上的信任便越加狂妄,甚至是直接否定了一众大臣协讨了几个月的决策。

    对同僚的讨好行为上书呵斥,搞得每个人心里的阴暗心思都被放在朝堂上,被众人鞭笞,从此抬不起头,而后对这群人成为了反对宰相一党最厉害的声音。

    即使此人有诸多缺点,与这个朝代格格不入,但不能泯灭良心的是,冯桧确实是最清醒的人。

    昏暗的烛光下,曾经他们得以窥见天明,可惜从他们亲自抹去圣光的那时起,黑暗便成为了永久的颜色,埋在心里,埋在脚下,埋在昏庸百官的坟墓里,埋在末路王朝的离殇上。

    国家依旧在打仗,百姓依旧流离失所,当权者依旧不思进取。

    起义不断,死亡不断。

    皇上做了一个梦,他梦到自己被绑在火场十字架上,等待凌迟,旁边有无数人看着。

    面前的人是从北面来的草原人士,如今已经夺走了他的王位,成为了这片土地的新主人。

    众人称之为皇上。

    还有一个熟悉的身影背对着他,在阳光下看不清轮廓,光芒笼罩着全身,像是从天上下来的仙人。

    好像有点熟悉。

    一位友人。

    他用尽全部力气呼喊,挣扎着逃出火场,祈求挽救自己的性命。

    如此的梦境做了不下几十次,却始终没看到那人是谁,依旧被捆绑在十字架上,身体与灵魂都无法施救。

    众人看着皇上惊出了一身冷汗,连忙宣太医。

    太医尝试各种办法。

    “皇上这是怎么了?”大臣关心问道。

    年老的太医无能为力地摇摇头,治病救人这么多年极少遇到这种情况,“药石无医,解铃还须系铃人啊。”

    而后叫人去熬些安神的药,勉强支撑下去。

    无论是太医院的老神医还是行走江湖的赤脚大夫,来了一批又走一批,还是无法找到根治办法。

    眼看皇上的病情越来越重要,太子怕是要提前继位,太子年幼无力担任,此番定会引起皇权相争,屋漏偏逢连夜雨,王朝可真的没救了。

    这该如何是好?

    没人能够出来主持大局,只能木木地看着龙床上的人。

    追随的大半辈子的人就在面前奄奄一息,而自己无能为力,老臣们终于在这一刻泪眼决堤,全部倾注在这位主子身上的情感也迸发出来。

    满是皱纹的双手拭擦眼泪,但怎么也止不住。

    如果说他们配不上这个位置,对不起百姓与国家,愧对所有人,那至少一个人是他们真的付出了真心。

    可怜的是,命运的苦难也是从这里开始,他们该怨恨自己错认其主还是怨恨自己本身。

    这个答案怕是永不能揭晓,也没有意义。

    此时最严峻问题,无论是对于幸运的人,还是不幸运的人来说,活在当下,才是他们该解决的事情。

    危机可以催发一个人的潜力斗志,这群安乐了大半生的人也终于要思考真正的生死问题了。

    幸好皇天还是庇佑他们,冯桧回来了。

    几个月不见的冯桧完全没有了当初在官场上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样子,反倒显得极致平和超然物外。

    众人看见冯桧走了进来,眼睛都快要掉地上了。

    传闻他不是死了吗,怎么还……

    讨厌的人只有死了才会引起怜悯。

    “宰相?”老臣连忙起身,惊讶地看着这个焕然一新的面孔,相比他们守在龙床的半个月以来,不免不休的,他却是得道了一般。

    “你不是被……”

    正想问出口就被抢先一步,捅了回去。

    “宰相云游归来,许是累了,先去歇息吧。”

    “不是这……”

    一个眼神就将他盯了回去。

    冯桧对这种明里暗里的小话早就见惯了,脸色不带一点感兴趣,“诸公有什么便说,没有的话我找陛下去了。”

    话还没落地,就推开了他们从侧绕过,直接走到皇上榻前,作了个拜君礼。

    背后的臣子们更是意想不到,甚至还有点气头。

    这人怎么比以前更加嚣张了,不仅无礼动口还动起手来了,放我等于何处,也没想着这些天是谁一直陪在皇上面前没日没夜的,而你一回来就摆着个架子,真是气死老子了!

    另外一个识大体的趁还没爆发之前将他封了嘴。

    稍安勿躁,大人不计小人过。

    皇上还是昏迷不醒,一直做着梦魇,嘴里呓语着什么。

    冯桧在他脸上停留了许久。

    半生骄傲至极的人就这么像死物一样躺在床上,了无生气,丑陋无能。

    耳朵凑近嘴巴,想听清楚困扰这个巨人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但被臣子挡了开,“宰相不可逾越。”

    他估计是觉得自己会对皇上做什么吧,冯桧嗤笑,直起身子。

    这位年过四十的大臣,第一次感觉到被看低,被无礼嫌弃,可以忍受辱骂诋毁,但在对皇上的忠诚,任何人都比不过。

    “哼,逾越。”

    那人好像是察觉到宰相的不满,于是赶紧找补,“臣,臣说的是,皇上每日都在呼喊着你,念叨着你……”

    原来自己才是给皇上制造梦魇的人,为什么你到了这般可怜的样子还不能放过我?

    冯桧眼里闪过一丝冷冽。

    商珏啊,你到底是有多狠我?

    两人的隔阂最终形成了不可逾越的鸿沟。

    冯桧一直知道皇上对自己介怀,有的也是因为臣子在面前添油加醋才这样,因此也从来不责怪,即使批评削权也好,但始终相信,在没有外面环境的干扰下,一定是心照不宣的。

    但是在梦里面,内心最诚实的想法里,为何还是容不下我?

    不过冯桧很快就恢复了,此番回来不是为相聚。

    “太医来看过了吗?”声音冰冷无比,给昏暗死寂的宫殿了增添了一层霜。

    “已经来了,依旧没有好转。”

    原来真的是自己。

    “你们先出去吧,留下太医和我就好。”

    随即人群便退了下去,宰相一回来,很多人安稳了不少,太子继位的事情也不再说。

    他们在外面焦急地等着,忽然一声剧烈的咳嗽,引起了他们极大的关注,皇上吐了一口黑血。

    “醒过来了,皇上醒过来了!”

    此起彼伏的欢乐声音环绕在皇上的寝殿,众位大臣连忙跑进去,一个个争抢着感叹不易。

    皇上没有看到他们,而是紧紧地望着冯桧,此刻他深信不疑,梦里的背影,能救自己的人,就是冯桧。

章节目录

大漠孤烟直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卿之只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卿之只并收藏大漠孤烟直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