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端消失的房门给房桂找得魂都没了,愣是搜了大半个西陵才知道人在“红卷厢 ”,这会儿瞧见他春风得意回来了很是诧异。

    “你,没事吧……”例如被打断了腿或者手什么的,房桂懊恼的同时不可思议地打量着他。

    要不是刚刚听府里士兵说两人的关系,想破脑袋也不会知道他为什么要去“红卷厢”,原来是见旧人去了。没想到此等罪名加在身上,还跟个无事人一般,那西郊国风首领也是心大,居然还羊入虎口。

    不过混吃混喝了这么多年,小乞丐最懂察言观色,别的没敢保证,但是看他那故作潇洒轻松的样子,实质内心憋着什么大秘密。至少也是藕断丝连?

    单是看面相根本看不出此人穷凶极恶,竟没想到背后如此令人咂舌。但好在的是自己算黑白二道中间的灰色地带,越是凶狠之人,越加可靠。

    流浪生活里悟出来的真理,找靠山一定要找至恶之人。

    在绝对安全不被杀的情况下,灵动的眼神不时地瞟望着房门,试图将自己所见的与别人所说的融合在一起,但是看穿了也没找到一丝作为坏人的痕迹。

    “想什么呢。”房门将书信对折起来,放进信封里。

    被这一喊直接颠了起来,没想到平静的言语之间蕴藏了巨大的力量。他低声试探道,“我,你,是不是真的像他们说得那样,专门做那些事儿?”

    房桂此时的好奇完全大于害怕,闯荡江湖多少年了,就没见过几个善良人。

    房门把信塞好了之后,两指夹住信封一挥弹到了边缘。

    “我是认真的。”眼里的好奇逐渐变成崇拜。

    “是呀,杀人放火,无恶不作。”他漫不经心地说着,对他人的猜疑早就司空见惯。

    房桂啧啧称奇,拍手直叫好。

    “怎么,你也想学?”房门这才发现他之前的样子完全是装出来的,根本不是肉眼分辨的傻子,而是一个比自己还心细的人,不觉对他另眼相看。

    “江湖两大派别,空影派和风林派,那是多少人望而却步的地方,没想到我房桂今天全部遇上了。”一面说着一面凑到他身边,弯下身来,“我当然想学,做梦都想!”

    “没想到你一个小乞丐也有此鸿鹄之志,你不怕我哪一天连你也杀了?在他们来看我可是一个恶魔。”他拿起信封左右查看,还未题上自己的名字。

    房桂察觉到来,一把将墨盆拿了过来,放了几个时辰的墨早已结成一块块,拿水兑开后,重新研磨,“我当然怕,但是没什么比吃不饱更让人难受了。”

    用江湖上打交道的方式犹犹豫豫地拍了一下房门的肩膀,“而且我看你并非他们所说的那样禽兽不如,每个人都有自己尊崇的东西,都有自己不得已而为之的事情,不能用好坏来定义。”他闪着泪光说出了此番话,前半生已经吃太多苦,如今即使只有一根再脆弱不过的救命稻草,他也会死死抓住。

    房门苦笑,“没想到你年纪小小便懂得了人生大道理,这点啊,适合做我房门的弟子。”

    “欸,那当然是。”

    时间飞速,很快就到了他们出发大瑞那天,场面宏观得如同当初立国时的万人齐欢,无数的士兵和百姓拥簇在城门内,挥洒泪水激动无比。

    可此番不是什么值得开心的事情。

    是士兵的无能亲手将她恭送给西郊国最大的敌人?还是百姓作为累赘,叫她不得不以弯下腰背负起所有的压力,只身前往虎口?

    场上的每个人陷入了深深的自责,此等耻辱的交换方式,每个人都接受不了,但是每个人都无能为力,哀怨的程度不亚于走的是自己的至亲。

    声势浩大的悲叹笼罩在西陵的上空,小儿不懂发生了何事,见着父母亲哭,自己也跟着嗷嗷大哭,年过半百的老人是西郊国第一批原住民,亲眼见证西郊国最灰暗的时刻,动容得失声痛哭。

    如果说还有什么值得在此刻庆祝的事情,那就是李欢隆完全答应退兵,原本可能发生的战事终于平息下来,使很多人免于一难。

    氏蕴看着风栖站立在众人面前,在一句句西郊国英雄的衬托下,此时的她显得多么弱小,即使是面对凶险的未来也依旧在为百姓的暂时安乐而感到无比开心。

    身边的声音真实而热烈,他此刻终于体会到风栖到底在执着什么,或许换做自己,也会做同一件事。

    他随着风栖和百姓们作最后的拜别。

    说再见的一刻也终于轮到了自己。

    一起长大的两人在分离的路口,没人可以阻止这一刻的到来,就像是没有人可以决定自己的出生,被抛弃。

    但是可以选择为哪些人而活。

    风栖拍了拍他,故作轻松,“替我好好照顾她们。”说完便在青梓的帮扶下走到城外。

    氏蕴想说点什么,待清醒过来后,人已走远了,只剩下一句“我会的”飘荡在风中。

    护送风栖去大瑞的还有几十个精兵,原本氏蕴想亲自相送,却被房门拦了下来。

    房门没望着他,散漫地捣鼓着手里的刀剑,又极具挑衅的味道,“如果你不想客死他乡,我建议你就此停住。”

    “你!”氏蕴被激怒了,手里紧捏着的剑就快要出鞘,却被房门轻按了回去。

    凑到耳边,吹气道,“这么多人看着呢,此次是欢送我和风栖回大瑞,你一个局外人确实不好跟着。”

    “况且,我也不欢迎。”他贱兮兮一笑,惹得氏蕴更加来气。

    “房门你别太过分了!”怒火被烧到最大,恶狠狠地瞪着。

    周围人好奇地看着这对素来不和的人,因此他们也不敢真的再次动手,多大的怒气都被压制在体内,只能用言语回应。

    在情绪的自我控制下,房门完全占据上风,他还是一副飘飘然的样子,“放心,我会照顾好风栖,她不仅是你西郊国的王,也是我房门明媒正娶的夫人,我就算是对谁不好,也不会让她受一点儿委屈。”用手肘撞他的胸膛,以示自己才是主角。

    氏蕴撞了回去,心里的愤懑全部集中在拳头上,举到房门眼窝,“你最好是,要是风栖在大瑞受到伤害,我不会放过你!”

    房门拍了拍刚刚被撞的地方,嗤笑一声,“此后我们还有合作的地方,但愿你真的能够让风栖绝对相信。”

    说完跳上马背,“走。”

    黑压压的人在城门内挥手告别,风栖撩开马车帷幔,望着熟悉的西郊国逐渐消失在自己的眼中,从一砖一瓦到无声无息。

    最后骑着马匹跟在后面的氏蕴也远远地落在了背后。

    今夕何夕,才能盼君归?

    强忍了一路的风栖终于在无人的可见的地方释放了脆弱的自己,滑落的眼泪叫醒了内心作为女人与生俱来的柔软,但她并非柔弱,而是不舍人间真情,人间真爱。

    从大海到西郊国,再到大瑞,前面有疼爱自己的兄长和最好的朋友相伴,而往后,便只有一人度过漫漫长夜。

    青梓看到小姐哭了也不知道如何是好,揽过她的头枕靠在自己的肩膀,轻声唤道,“小姐有我呢。”随即眼泪也滴落了下来,还呜呜呜抽泣着。

    风栖反倒被她笑到了,一脸心疼,“你怎么也哭了。”

    “我替小姐难过。”

    自从风一宜死后,她就从未真正开心过,好像人生中的每一步都在逼着自己走,很多的不如意早已模糊了快乐的边界,剩下来的就只有责任。

    她后悔吗,害怕吗?风栖问自己。

    或许有过,但很多爱的力量会打败世间最困难的一切不是吗。

    行军到半路,房门要求停下来稍作歇息。

    一路颠簸过来,风栖也承受不住,不时发昏脑涨,青梓拿来水喝上一口才好点。

    “小姐,马车里闷,我们到树荫下坐坐吧。”青梓抹着风栖额头的汗水,后背已浸湿一片。

    “好。”

    士兵都是糙汉子,这扶人下马的事情干不好,青梓也是弱不禁风的,扶不了风栖上上下下。

    还是房桂心巧,很快就看到陷入困境的风栖和青梓,带着干粮颠颠着跑过去,“二位路途辛苦了,公子叫我给夫人带点吃的,诶呀,这是要下马吗?”说着把手递了上去。

    青梓看他前阵子还是西郊国的下人,这会儿怎么就换主子了,不忿道,“哎呦,这一口一个公子叫得还真的是悦耳动听,什么夫人,当我小姐什么人了!她终归还是西郊国的王,你摇尾乞怜的主子!”

    “这……”房桂尴尬地看着风栖。

    “青梓。”风栖喊停她,“是我叫他如此,到大瑞,便不能再用西陵的称呼了。”

    “小姐!”

    这会儿房门正喂完马匹,听闻有动静便过来一看,手里还拿着一撮粮草。

    “你怎么来这里了。”问房桂。

    他低头不语,风栖和青梓才知道是房桂自己过来帮忙的,便不好再说什么。

    房门将粮草递给房桂,示意他继续喂马。

    同时把手伸向风栖,声音有股礼貌的霸道,“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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