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栖嫣然一笑,没有什么比过去更加困难的了。她起身还是有点吃力,房门在一边帮扶着。

    “夫人才刚刚恢复,还是不要乱动为妙。”潜意识的关心后发觉不对,于是换了冷冷的嗓音,“等身子好了点,我便送你下江南,那里风光好,不似京城这般乱糟糟。”像是早已做好的决定。

    把篦子放到旁边妆奁上,替她整理着装,温柔细致,就算是女子也不一定比得上。

    风栖看着房门梳好的妆发,大气中蕴藏着许多小巧思,就像他的人一样,之前在西郊国时还没如此熟练,如今一晃而过,倒是真的不同往日了。

    她一上一下地抚摸着,感受那人的心意,脑海思考的是其他,语气丝毫没有惊讶,沉稳道,“想好了吗?”

    “夫人是何意思。”房门急着问,心里欢喜与难过相互夹杂着,无数的可能就发生在这一刻当中,既是希望她能为自己留下来,又不希望她涉入险境。

    她转过身来,嘴角似六月的明媚阳光,弯起来又如一道明月,两双眸子消融彼此,“你要赶我走。”这句话不是责怪而是恼怒房门为何不愿敞开心扉。

    “我,我不是。”头不由地偏向一侧,躲开风栖的视线,眼底一阵灰蒙蒙,像是积累了许多难言之隐。

    “夫妻几十年,过半活在痛苦之后,而此几乎都是你带来的,恨过,也想过为兄长和西郊国报仇……”她顿了顿,想起许多陈年旧事,仿佛兄长和渔民就在身边,一切都没有变。

    抬头在顶上闪烁的烛光,是那样的自由无虑,要人羡慕不已。

    “许是造化弄人,如今也是你帮助了西郊国子民,于很多东西而言,也算是一笔勾销了 。”最终还是说出了这句话,没有很直白的原谅,或许点到为止才是两人最舒服的相处方式吧,一旦越过了那条界限,反倒都不舒服。

    “我不想你再一次受到伤害,知夫人秉性,定是不肯离去,便只能出此下策,房门……”他就像一个偷吃了糖果的小孩,被抓到了小尾巴,委屈地不敢大声喘气。

    “既是知道我不愿,又何要瞒着我。”她步步紧逼。

    “此路决定了便再也不能回首……”

    “是担心我阻止你。”

    “不,不是。”房门放开风栖的手,被识穿的那一刻,无地自容。

    风栖抓住他落在半空的手,满心满眼都是他,真诚又坚定,这一次要把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她要主动,亲身去承认自己的感情。

    “房门我告诉你,我风栖原谅你了,无论之前我们有多少猜忌不合,如今都不是你要考虑的事情,要是决定好了,便去做,不管别人怎么看,也不用管我是生或死。”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咬着血说出来的。

    被牵住的手开始抖动,他多想让自己看起来还是一如地强大,任击打不倒,可是,仿佛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后,变得畏缩了,害怕会再次对爱的人下痛手,害怕一个不留意便被杀害,如同母亲那般……

    他近乎疯狂般看着风栖,眉目上的狂风骤雨即将要倾泻下来,最后还是忍住了,只剩下那闪烁的的眼睛,在这一刻,绝对不能露出怯懦和不舍。

    那些极力隐藏起来的,别人看不出,风栖却能完全读懂。

    “房门罪孽深重,怎么还敢求夫人原谅。”他试图告知自己要假装平静不在乎。

    留给这个男人的时间,为了看他再次成长起来。房桂很早就来看过风栖,说大人的状态一落千丈,害怕会出什么事情,于是就问她有什么办法解决。

    她知道,此事就是因为两人一直存在的隔阂,越是爱护,越是痛苦。可笑的是,仇恨倒是不会带来这种精神麻痹。

    风栖试图唤醒这个深陷痛苦的人,用暖意环抱他,“若并非原谅,我怎么会还与你携手。”将手慢慢地伸向房门后背,肉.体与衣物的摩擦产生热量,双手勾起,紧紧地贴在一起,右脸则与喉结相触。

    短胡子一根根向下深入,顶着她的头。

    房门由于身体上的无名升温才慢慢平静下来,细嗅着来自身怀人的芳香,脑海里被强烈灌充的情绪,赶走了原本的悲愤与自责。

    “你想做便去做,我哪儿也不去,与你一道。”

    “还有一件事未与你说。”房门要把自己的心全部剖开来,才能配得上风栖的喜欢,“我并非李欢隆的亲生儿子,他如此培养我便是叫我当他手里的利刃,皇后是,公主府亦是,而李重隆,便是掣肘其中的最大一步。”

    风栖许是经历多了这样的事情,安然得自己也感觉到可怕,自从房门娶公主的时便觉得此事不简单,却没想到真相竟是如此。

    “这些年几乎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李重隆身上,原来一直是假想敌而已,真正的势力还掌握在李欢隆手上,那些对我俯首的将士和大臣,怕大多数也是他的主意,就是为了演一场戏。”

    “老太医之死便是他告诫汗北王府,既是他的地盘,便由不得任何人抢夺。”

    更何况是一个野子……

    风栖这才知道阻碍房门的不仅仅是他们的事情,眉头紧蹙,“那我们的儿子,太,太子,是否很危险。”她知道房门对李重隆没有任何的亲情,但自己还是忍不住担忧,同时又怕乱了他的脚步。

    “他还小,李欢隆不会对他怎么样,还需得以此来威胁你我。”

    风栖明显感觉到这句话带着深深的无奈,许是他心里也是舍不得,只不过在这个龙虎相争的朝代里,正义与偏爱只能存在一个,从仇恨中拼命活下来的人,谁又能要求他具有大爱呢。

    “我没事。”她拍了拍房门的后背,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

    他只能暂时哄骗一下风栖,此事扑朔迷离,李重隆不是皇孙,那便没有可能继承皇位,与他们而言,都是李欢隆的棋子。千算万算,终究还是没想到这一步。

    “手里还有多少亲信?”风栖曾经作为一国大将,也很快回到了问题的症结处。

    “汗北王府十万士兵,京城有多少尚未知,房桂去接触了,但恐怕,也不多。”

    面对大瑞的四十万士兵,汗北王能够拿什么与之对抗,还有结交的邦国,加起来,风栖不敢细想,从人数上看,汗北王胜利的几率不到五分之一。

    房门察觉到风栖的忧虑,摸摸头顶,故作轻松,“夫人不用怕,我会处理好的。”

    怎么处理,像个无底洞,自己也不知道。

    “西郊国几年来休养生息,数量虽不多,却也是可以助一臂之力,我想……”

    房门嘘了一声,示意她不要再说下去,“近年来李欢隆虽没有直接出兵西郊国,却是一直打压,士兵原本就不多,我不能再有此自私行为。”

    大瑞仗着自己兵力强盛,邦国建交和两个西郊国最大的软肋在身便随意撕破关系,强制西郊国组建大型军队,氏蕴为了保护百姓的生命安全被迫无奈。

    西郊国从风栖进大瑞那时起,便再也不能与之相并论。

    “没有人责怪你。”她安抚道。

    房门知道那是安慰之词,若不是自己当初的行为,现在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是他,害了所有人。

    “怎么了?”风栖在他背上用指尖在他背上轻轻划了两个小人的图案,以此缓解他的紧绷情绪,“要不是你当初制止了李欢隆,西郊国怕是早已覆灭。”

    “夫人不用替我开脱……”他想一再承认自己的罪孽,却被风栖喊住了。

    “大瑞对西郊国原本就虎视眈眈,这一战迟早会打起来,不论是谁,阻挡不了他的狼子野心,反倒是你,守护我和西郊国全体子民这么多年的安全。”

    她知道,李欢隆根本不会任凭西郊国肆虐壮大,即使是极盛时期的房门也阻止不了,为了此事,房门多次与他相博,还不惜以皇后一党作为要挟,将自己置身于两头不是人的境地当中,哪怕只有一刻不慎,后果比她们凄惨千倍百倍。

    可即使是这样,房门还是没有背弃他与风栖的承诺,西郊国他是守住了,结局却还是未能朝他希望的方向发展。所以当风栖说到要西郊国也加入这淌浑水当中来,他是如何也不能接受。

    “夫人不必劝我了,西郊国难得安稳了这么多年,如今再是进入了这混乱的权力之争来,那房门才是真的罪无可恕。”

    风栖责怪他老是将罪字挂在口上,有点恼气,“这个字往后你不要再说了。”

    房门微微一笑,“我知是夫人担忧我,但此事是我犯下的过错,断也不能让其他人来补救。”

    风栖知道他倔,却没想到在此时怎么坚持,“是身死也不怕了吗。”

    他不是没有考虑过,换在很多时候,怕是早已死上上百回了,摇摇头,“那是房门应得。”

    在这一刻,风栖才意识到面前人真的变化很大,从杀千生到所愿自毁,到底是因为什么才使他如此。

    仅仅是因为自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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