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欢隆将相傅所做的都看在眼里，即便是不知道的也会有人想方设法告知，有预谋地行事那才是相傅。很多上位者不喜欢这样的臣子，但在李欢隆看来，反而这样子才是真正让人宽心，一个敢于表露自己的缺点和野心的人，就算怎么坏也不会坏到愚蠢行事。
近几个月以来有宰相的帮助，轻松了许多，闲暇时还可以到花园走走，只是没想到竟是到了秋季，争芳斗艳的花儿把姿态留在了过去，就剩下几支越季的野花，他也没有太多心情关注，就驻足一会儿便深阖眼眸，眉头因为眼前的衰败而感到厌烦，“走吧。”连声音也这样了无生趣。
小德子则兴趣盎然，笑嘻嘻走到走到他前面，挡住了去路，“皇上，我看这正是秋光好时节，你看御花园的花虽没几朵盛放，却是意外骄人稀缺，春日里难能看到这景象，皇上细瞧。”他悠悠转身，向攀附在栅栏上的翠青花腰肢轻轻地松下一折，赶着捧上那最嫩的尖细骨朵儿，像是什么珍宝一般。
不只是李欢隆，小德子也思虑得害紧，皇上大病痊愈，这才把压抑在心里的玩乐性子放出来，笑着说，“小德子虽不懂这古人的浪漫风情，吟诗作对举杯邀月，确是最懂明白这人间落俗之物，四季变化反复，每一样东西都有它存在的理由，枫叶飘黄，嫩叶吐绿，霜雪覆梅，如此不同，但都恰好存在于世间，既是终末也是伊始。”
他满意一笑，为自己突然说出怎么有哲理的话很是震撼。
李欢隆还是一言不发，静静地伫立在这花香与泥土香味混合的空气中，仔细思索小德子的话。
他知道此话是何意思，也知晓其中道理，可心里的阴霾之物不是任凭花草芳甜，天高海阔便能净化的，他也想将自己的忧愁放置到虚空中，这样，受苦的久不会是自己了。
小德子见皇上没兴致，便自顾自地欣赏，反正啊，他更加喜欢落叶飘飞的秋天，拿着再凑近一闻，果然刚刚的气味就是从这里发出来的，有一种欣喜之感，一面说一面递到皇上的鼻尖处，“皇上闻闻。”
枝叶上还附着小水滴，夹在两叶之间，被压开一片。许是日落前宫女来打理了一番，要不然在日头的照耀下定是晒干了。
空气中弥漫着一阵一股黄昏落日，花开未开的翠青味道，他闭眼细嗅，一撮忧愁打在眉头，堆起许多疑惑不解，随着气味越来越浓烈，从鼻尖漫上五脏六腑，乃至全身都是皆是这种味道，再仔细一闻，就连小德子身上也渗出芳香，而其中最浓郁的地方，好像就是……
他睁开双眼，面前闪过薄薄黄橘色的迷雾光线，遮住了落败的景象，气味越发集中，光点从那一束枝叶散发出来。
“这是什么？”
小德子瞧那骨朵儿的样子很是熟悉，但又想不起是何物种，“回陛下，这……小德子也不知道。”这时旁边恰好走过一位捧着盆栽的小宫女，刚想过去叫停，却被皇上喊住了。
“放回去吧。”李欢隆似乎不在乎它叫什么。
小德子悻悻作罢，“是的皇上。”随即将枝叶稳稳地放回原处。
即便是他不愿识得花名，却被那翠青的东西吸引住，有那么一瞬之间，他好似从其里看到了自己，内心那个安稳了很久的灵魂又将开始躁动起来。
许多未识名的世间万物，都会在某一刻熠熠生辉，眼前这番情景，何曾熟悉，他李欢隆的前半生便是以此为参照，不同的是，宫殿里的花儿不用遭受磨难，而有些人却是从碎渣里萃取出的命硬意志，是幸运也是悲哀。幸运的是他很好地活下来了，悲哀的是，很多人因此丧命，没于世俗。
李欢隆突然就把之前所有的问题都想清楚了，关于如何处置汉北王府一直以来都像块大石压在心上，没想到就在柳暗花明之间让他想通了。
他与汉北王多年的隔阂一直存在，更是在真相被公布之后到达了前所未有的矛盾高度，为此直到现在，甚至要兵戎相见。但他也不会手下留情，即便是身边流淌着相同血液的亲人也会死于自己刀下，无数鬼魂在脚上生怨，在乱世之中，每个人生死相同，好坏各有定义，只有手握抉择权的人才有资格说话。
这是李欢隆认为永恒的道理。
他突然想说点什么，语气间是绝对的坚决，“小德子。”
“在。”
“亲自把太子叫过来。”
“是。”小德子眉色一紧，像是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平日里就数他与太子最好，虽知道其中难为的事情很多，心里总觉得小孩子是无辜的，总不能把大人的矛盾也强加到下一代人身上，可皇城之事又不明不白，自己作为臣子的还是少言吧。
这时候李重隆正在书院里跟着夫子们学习，朗读声萦绕周围，书院里学生一瞧见小德子就闹腾了起来，在他们心里呀，这位中年人实质上岁数与他们相差没多少。
远远就叫喊着，“先生先生。”
“先生先生你来了！”
小孩子吱吱喳喳凑到窗外不断呼喊着，簇拥谁最先看到，谁叫最大声。
教书的夫子看到严肃说道，“知不知礼节，大呼小叫成何体统！”摆上一副黑青脸，谁也不敢多呼上一口气，都乖乖挪回去，坐端正。
严肃的夫子见到孩子们都坐好了，刚刚绷着的神情又展开了笑颜，和蔼问道，“谁来了。”
“是容德，容先生。”清脆稚嫩的声音从学生中断断续续发出来。
“重隆，你去请他到院子里去。”
夫子低眉望向坐着最端正的学生，他身穿书院统一分派的素青服，头带一顶同配色，四方缝有绯色的小鱼模样，正举头直望夫子，听到吩咐后把书页翻好，乖乖地起身作答，“是。”
随即一步一行，板正身子走到外面去。
“容先生！”他撒腿儿跑过去，绷了好久的言行举止终于被释放了开来，只有在先生面前，他才能像个孩子。
“哎呀太子，慢点。”他怜惜疼爱地看着，不知身子早已半蹲了下来。
李重隆一下子撞了上来，小德子差点跌倒，惊喜抬眼看着那红彤彤的小脸，之前还能看到小小额头，现在用力仰头也看不到尖细的下颌。
“太子又长高了哈哈哈。”捏捏抱着自己颈脖的小臂，也结实了很多，“几日不见，这臂膀倒是要赶上我了。”眼笑心笑，心里欢喜极了。
“先生许久不来看隆儿，当然是不知晓，我还学会了几百个字呢。昨儿作诗比赛，夫子就夸我一人，还有还有……”稚嫩的齿音点细数一件一件小事，不停地点着断胖的小手。
“都怎么厉害了，真不愧是隆儿。”小德子看这傲娇的神情倒是有点像皇上，恍惚之间竟也有些汉北王的影子，心里一颤，不敢再对视怀里的隆儿。
虽他们父子二人自隆儿出生后便放在皇上宫里扶养，甚至都没见上几面，和亲身母后更是见所未见，但生奇的是，这孩儿也没吵着要找父母，记事以来就同个大人一般，不仅不哭不闹还知书达礼，人人赞不绝口，都说有太子之范。
李欢隆公务繁忙，极少关注到后宫皇子皇孙情况，平日里隆儿都是奶娘上下接送，要不是自己争吵着去皇爷爷请安拜礼，怕是几月也见不上一次。
“今儿皇爷爷也没有和你来看隆儿吗？”丧气的小脸枕在小德子肩膀上，“已经是第三十天未见皇爷爷了，隆儿好想皇爷爷。”末后微微抽泣。
被小德子唬住，“男子汉大丈夫，怎能落泪。”一面说一面将他抱下来，用袖子抹去泪水，自己也心疼极了。
没料越哭越大声，说起来跟个小大人似的，声音一抖一抖，“书院的夫子，还有许多朋友都告诉隆儿不能哭泣不能软弱，就连皇爷爷也不喜欢隆儿皱一丝眉头，隆儿都照做了，为何皇爷爷还是不肯见我。”
小德子没想到隆儿的心思如此细腻，竟是连皇上的意思也猜到了，“哎呀我的小祖宗，皇上近日要处理宫中之事，连睡觉都没时间，后宫的几位娘娘也见不上一面，隆儿是皇上最喜欢的人，怎么会不肯见你呢。”
“容先生此话当真？”眼睛红红的望着，没有一点怀疑就像小德子第一次骗他那般。
“容先生何是骗过你。”是不是真的，又何妨，他只是个小孩子啊，小德子知道，只有隆儿越亲近皇上，才越有可能在龙争虎斗的朝代里生存下去。
李欢隆虽未告诉隆儿他生病情况，实质私下早已与告知小德子，要是自己真的熬不过去，便立薛氏幼子为王，大瑞王位谁都隆可以坐，唯独与汉北王有关的人不行。
他李重隆便也不可能坐，至于是否留得下一条贱命，无人得知。
小德子虽喜欢这小孩儿，却也不能说什么，便只能应答是，傀儡太子，皇权的棋子，个中他最清楚不过。
近几个月以来有宰相的帮助，轻松了许多，闲暇时还可以到花园走走，只是没想到竟是到了秋季，争芳斗艳的花儿把姿态留在了过去，就剩下几支越季的野花，他也没有太多心情关注，就驻足一会儿便深阖眼眸，眉头因为眼前的衰败而感到厌烦，“走吧。”连声音也这样了无生趣。
小德子则兴趣盎然，笑嘻嘻走到走到他前面，挡住了去路，“皇上，我看这正是秋光好时节，你看御花园的花虽没几朵盛放，却是意外骄人稀缺，春日里难能看到这景象，皇上细瞧。”他悠悠转身，向攀附在栅栏上的翠青花腰肢轻轻地松下一折，赶着捧上那最嫩的尖细骨朵儿，像是什么珍宝一般。
不只是李欢隆，小德子也思虑得害紧，皇上大病痊愈，这才把压抑在心里的玩乐性子放出来，笑着说，“小德子虽不懂这古人的浪漫风情，吟诗作对举杯邀月，确是最懂明白这人间落俗之物，四季变化反复，每一样东西都有它存在的理由，枫叶飘黄，嫩叶吐绿，霜雪覆梅，如此不同，但都恰好存在于世间，既是终末也是伊始。”
他满意一笑，为自己突然说出怎么有哲理的话很是震撼。
李欢隆还是一言不发，静静地伫立在这花香与泥土香味混合的空气中，仔细思索小德子的话。
他知道此话是何意思，也知晓其中道理，可心里的阴霾之物不是任凭花草芳甜，天高海阔便能净化的，他也想将自己的忧愁放置到虚空中，这样，受苦的久不会是自己了。
小德子见皇上没兴致，便自顾自地欣赏，反正啊，他更加喜欢落叶飘飞的秋天，拿着再凑近一闻，果然刚刚的气味就是从这里发出来的，有一种欣喜之感，一面说一面递到皇上的鼻尖处，“皇上闻闻。”
枝叶上还附着小水滴，夹在两叶之间，被压开一片。许是日落前宫女来打理了一番，要不然在日头的照耀下定是晒干了。
空气中弥漫着一阵一股黄昏落日，花开未开的翠青味道，他闭眼细嗅，一撮忧愁打在眉头，堆起许多疑惑不解，随着气味越来越浓烈，从鼻尖漫上五脏六腑，乃至全身都是皆是这种味道，再仔细一闻，就连小德子身上也渗出芳香，而其中最浓郁的地方，好像就是……
他睁开双眼，面前闪过薄薄黄橘色的迷雾光线，遮住了落败的景象，气味越发集中，光点从那一束枝叶散发出来。
“这是什么？”
小德子瞧那骨朵儿的样子很是熟悉，但又想不起是何物种，“回陛下，这……小德子也不知道。”这时旁边恰好走过一位捧着盆栽的小宫女，刚想过去叫停，却被皇上喊住了。
“放回去吧。”李欢隆似乎不在乎它叫什么。
小德子悻悻作罢，“是的皇上。”随即将枝叶稳稳地放回原处。
即便是他不愿识得花名，却被那翠青的东西吸引住，有那么一瞬之间，他好似从其里看到了自己，内心那个安稳了很久的灵魂又将开始躁动起来。
许多未识名的世间万物，都会在某一刻熠熠生辉，眼前这番情景，何曾熟悉，他李欢隆的前半生便是以此为参照，不同的是，宫殿里的花儿不用遭受磨难，而有些人却是从碎渣里萃取出的命硬意志，是幸运也是悲哀。幸运的是他很好地活下来了，悲哀的是，很多人因此丧命，没于世俗。
李欢隆突然就把之前所有的问题都想清楚了，关于如何处置汉北王府一直以来都像块大石压在心上，没想到就在柳暗花明之间让他想通了。
他与汉北王多年的隔阂一直存在，更是在真相被公布之后到达了前所未有的矛盾高度，为此直到现在，甚至要兵戎相见。但他也不会手下留情，即便是身边流淌着相同血液的亲人也会死于自己刀下，无数鬼魂在脚上生怨，在乱世之中，每个人生死相同，好坏各有定义，只有手握抉择权的人才有资格说话。
这是李欢隆认为永恒的道理。
他突然想说点什么，语气间是绝对的坚决，“小德子。”
“在。”
“亲自把太子叫过来。”
“是。”小德子眉色一紧，像是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平日里就数他与太子最好，虽知道其中难为的事情很多，心里总觉得小孩子是无辜的，总不能把大人的矛盾也强加到下一代人身上，可皇城之事又不明不白，自己作为臣子的还是少言吧。
这时候李重隆正在书院里跟着夫子们学习，朗读声萦绕周围，书院里学生一瞧见小德子就闹腾了起来，在他们心里呀，这位中年人实质上岁数与他们相差没多少。
远远就叫喊着，“先生先生。”
“先生先生你来了！”
小孩子吱吱喳喳凑到窗外不断呼喊着，簇拥谁最先看到，谁叫最大声。
教书的夫子看到严肃说道，“知不知礼节，大呼小叫成何体统！”摆上一副黑青脸，谁也不敢多呼上一口气，都乖乖挪回去，坐端正。
严肃的夫子见到孩子们都坐好了，刚刚绷着的神情又展开了笑颜，和蔼问道，“谁来了。”
“是容德，容先生。”清脆稚嫩的声音从学生中断断续续发出来。
“重隆，你去请他到院子里去。”
夫子低眉望向坐着最端正的学生，他身穿书院统一分派的素青服，头带一顶同配色，四方缝有绯色的小鱼模样，正举头直望夫子，听到吩咐后把书页翻好，乖乖地起身作答，“是。”
随即一步一行，板正身子走到外面去。
“容先生！”他撒腿儿跑过去，绷了好久的言行举止终于被释放了开来，只有在先生面前，他才能像个孩子。
“哎呀太子，慢点。”他怜惜疼爱地看着，不知身子早已半蹲了下来。
李重隆一下子撞了上来，小德子差点跌倒，惊喜抬眼看着那红彤彤的小脸，之前还能看到小小额头，现在用力仰头也看不到尖细的下颌。
“太子又长高了哈哈哈。”捏捏抱着自己颈脖的小臂，也结实了很多，“几日不见，这臂膀倒是要赶上我了。”眼笑心笑，心里欢喜极了。
“先生许久不来看隆儿，当然是不知晓，我还学会了几百个字呢。昨儿作诗比赛，夫子就夸我一人，还有还有……”稚嫩的齿音点细数一件一件小事，不停地点着断胖的小手。
“都怎么厉害了，真不愧是隆儿。”小德子看这傲娇的神情倒是有点像皇上，恍惚之间竟也有些汉北王的影子，心里一颤，不敢再对视怀里的隆儿。
虽他们父子二人自隆儿出生后便放在皇上宫里扶养，甚至都没见上几面，和亲身母后更是见所未见，但生奇的是，这孩儿也没吵着要找父母，记事以来就同个大人一般，不仅不哭不闹还知书达礼，人人赞不绝口，都说有太子之范。
李欢隆公务繁忙，极少关注到后宫皇子皇孙情况，平日里隆儿都是奶娘上下接送，要不是自己争吵着去皇爷爷请安拜礼，怕是几月也见不上一次。
“今儿皇爷爷也没有和你来看隆儿吗？”丧气的小脸枕在小德子肩膀上，“已经是第三十天未见皇爷爷了，隆儿好想皇爷爷。”末后微微抽泣。
被小德子唬住，“男子汉大丈夫，怎能落泪。”一面说一面将他抱下来，用袖子抹去泪水，自己也心疼极了。
没料越哭越大声，说起来跟个小大人似的，声音一抖一抖，“书院的夫子，还有许多朋友都告诉隆儿不能哭泣不能软弱，就连皇爷爷也不喜欢隆儿皱一丝眉头，隆儿都照做了，为何皇爷爷还是不肯见我。”
小德子没想到隆儿的心思如此细腻，竟是连皇上的意思也猜到了，“哎呀我的小祖宗，皇上近日要处理宫中之事，连睡觉都没时间，后宫的几位娘娘也见不上一面，隆儿是皇上最喜欢的人，怎么会不肯见你呢。”
“容先生此话当真？”眼睛红红的望着，没有一点怀疑就像小德子第一次骗他那般。
“容先生何是骗过你。”是不是真的，又何妨，他只是个小孩子啊，小德子知道，只有隆儿越亲近皇上，才越有可能在龙争虎斗的朝代里生存下去。
李欢隆虽未告诉隆儿他生病情况，实质私下早已与告知小德子，要是自己真的熬不过去，便立薛氏幼子为王，大瑞王位谁都隆可以坐，唯独与汉北王有关的人不行。
他李重隆便也不可能坐，至于是否留得下一条贱命，无人得知。
小德子虽喜欢这小孩儿，却也不能说什么，便只能应答是，傀儡太子，皇权的棋子，个中他最清楚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