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学长。”秦绒的声音很轻,由夜风一吹就散了。

    外面有些冷,她缩成一团,没拿手机的那只手环抱住自己。

    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眼下的情况,又不想电话空置太久,秦绒胡乱开口:“抱歉这么晚打扰学长……其实没什么事,就是今天有同学问第三次讲座的时间……”

    她认为自己的表现称得上滴水不漏,结果话还没说完,直接被他的叹息打断。

    “秦绒。”

    “别说这些。”

    “告诉我,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他耐着性子,一字一句却像是裹了火,灼透她刻意的伪装,烙印在她心上。

    她鼻子一酸,声音闷了几分:“我现在在派出所,民警说需要监护人过来一趟。”

    一句说完,电话两端纷纷陷入安静。

    果然还是不该说吧。

    几次出于好意的帮忙,让秦绒将他视为一位重要的长辈。但是说到底,他也只是秦爷爷的学生而已。

    他没有必要,更没有义务为了照顾她而费心费力。

    半晌,秦绒挤出一声苦笑,“对不起,我不该打来的。”

    时行云却像没听到一样。

    “在哪个派出所?”

    “什么?”她一怔,“可是……”

    他沉着声音又问了一遍:“在哪个派出所?”

    秦绒抬头看了眼派出所门口的牌子,报了个名。

    “好。”他放慢语速,“不管发生什么都别担心,仔细听好我接下来说的。”

    她握住电话的手指微微攥紧。

    “秦绒,我不是你的监护人,也不是学校老师,就算我过去,从规则制度上说也没办法帮你。你挂断我的电话后,务必再打给爷爷。”

    他一句“没办法帮你”,直接戳中了她的软肋。

    她轻轻“嗯”了声。

    “但是,你所在的派出所有点远。时间也晚了,最好开车过去。”

    时行云顿了顿,继续道:“所以,我现在把车开到你们小区。你和爷爷说好后,我送他一起过来。”

    秦绒猛地从地上站起来,差点撞上派出所门口的公告栏。

    “你要过来?”她在原地来回踱步,“可你也说了,不是我的监护人,也不是学校老师……”

    为什么还愿意跑这一趟?

    时行云没有回答,只说:“我收拾一下东西。”

    “不出意外的话,半小时后见。”

    接电话前,时行云正坐在宿舍的书桌前看文献。

    此时,他把已经握得有些温度的手机收进兜里,关闭电脑,拿起桌上的车钥匙。

    坪大的研究生宿舍是两人间,同住的舍友在看书,听见动静,转头问他:“这么晚了,要出门吗?”

    “嗯。”时行云应了声,想了想,从衣柜里拿出一件夹克外套,也不穿,就这么搭在手臂上。

    他刚才没有特意避开舍友,对方把电话内容听得七七八八,随口问他:“是亲戚家的小孩?”

    “不是。”

    舍友不解:“那你去干嘛?不还有他爷爷呢么?”

    时行云动作一顿。

    “她已经遇到了太多让她失望的人,我不想成为其中之一。”

    秦绒努力,也上进,这样的她不应该被家庭困住,而应该鼓起勇气,去拥抱人生的无限可能。

    鼓起勇气并非易事,人总是难以与自己的执念和解。

    他知道独自经历这一过程有多痛苦,因此见到处境相似的她,忍不住想要以过来人的身份陪她一程。

    那句“遇到什么困难,可以联系他”,并非只是说说而已。

    白色奥迪停在小区门口,不多时便与秦恭文汇合。

    老人已经睡下了,接到秦绒的电话,又匆忙穿上衣服下楼。

    “行云啊,实在是麻烦你了。秦绒怎么乱打电话呢……”秦恭文眉头紧皱。

    “秦教授,您先上车,有事路上说。”时行云帮他拉开车门。

    眼下重要的是先赶去派出所接人,秦恭文也再推脱。

    “我本科大二那年,家里遇到困难,还是在您的帮助下才拿到奖学金,解了燃眉之急。”时行云缓声道。

    “现在您需要帮忙,我出一份力也是应该的。”

    秦恭文听罢,感慨地长叹一声,“你这话说得,都比我家那个混小子说得中听。”

    “不管怎么说,这事儿你帮了忙,回头多来家里走动走动。看你和秦绒还聊得上话,有机会你也说说她,让她把心思多放在学习上。还有半年多就高考了,一天到晚还整这些幺蛾子。”

    时行云游刃有余地拐过弯道,“现在还不清楚具体细节,秦绒不是主动惹事的性格,没准只是意外。”

    秦恭文没想到时行云会为秦绒开脱,但冷静下来想想,这话也没说错。他不置可否地哼了声,靠在后座上不说话了。

    -

    许津阳不需要等家长,先进办公室做笔录。接待室里,陶穗和秦绒向韩知洲抛出无数问题,试图把事情的经过补全。

    但不管她们怎么问,韩知洲都一口咬定自己出现在窄巷里只是见义勇为,遇到许津阳也是碰巧,绝没有提前商量过。

    问不出来,两人只好作罢。

    不管如何,最后结局是好的——如果不是许津阳和韩知洲,陶穗可能会受更重的伤,秦绒的书包和手机也可能拿不回来了。

    虽然上次发卷子的事闹过点不愉快,但一码归一码,秦绒认真地对韩知洲说:“班长,今天谢谢你了。”

    后者避开她的目光,低头说了句:“没事,都是同班同学。”

    许津阳的笔录很快结束。

    他的两只手交叉放在颈后,刚要离开,就被陶穗叫住。

    “喂,”陶穗的视线扫过他腿上的伤,“你有没有事啊?”

    许津阳转过头,微微挑眉,“你让我叫你名字,而你却不叫我的?”

    陶穗别开脸,语速极快:“许津阳。”

    “嗯。”他这才满意,“小伤而已,不用担心。”

    “哦。”

    “没其他事的话,我先走了。”许津阳作势迈步。

    “哎——等等。”陶穗从椅子上站起来,有点别扭地说:“谢谢你。”

    许津阳无所谓地摆了摆手,“明天学校见。”

    秦绒在一边看着两人互动,脸上也挂起浅浅地微笑。

    韩知洲的爸爸是第一个到的,解释过情况后,民警带着韩知洲先做笔录。

    折腾了这么久,秦绒也累了,盯着自己书包上的图案发呆。

    直到陶穗以极快的频率拍她的胳膊,“快看门口!那是不是你爷爷——还有时学长!?”

    秦绒这才猛地抬头。

    男人正和负责接待的民警交涉,神情认真,在回答对方问题时偶尔颔首。

    他真的来了。

    “他是来接你的吗?”陶穗又问。

    其中的缘由复杂,秦绒长话短说:“我爷爷不会开车,时学长开车送爷爷过来的。”

    陶穗直觉没有这么简单,还想再问,秦绒却已经放下书包,朝两人迎了过去。

    “爷爷,时学长。”

    秦恭文已经在电话里不分青红皂白地数落了秦绒一顿,这会儿跟民警了解了实情,脸色缓和了不少。但毕竟闹到派出所,丢了秦家的脸,即使见她身上狼狈,也没有出言安慰。

    时行云见她过来,自然地递过一件外套:“夜晚风冷,多披件衣服。”

    秦绒接过,外套被他拿得久了,微微染上暖意。

    “谢谢。”她真诚地说,乖乖把衣服穿上。

    时行云神色平静,似有安抚的意味,“等你做完笔录,我们回家。”

    回家。

    她眨了眨眼。

    心里是前所未有的安定,仿佛他站在这里,一切不好的事就已经迎刃而解。

    韩知州刚刚结束笔录,迎面出来。看到时行云,他脸上顿时闪过一抹错愕。

    视线下移,落在秦绒身上明显宽大的外套。

    “……时老师好。”

    时行云微微点头:“你好。”

    韩知州的爸爸还在等他,简单打过招呼后,便离开了。

    民警姐姐招呼秦绒进了办公室,“你别紧张,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就可以。”

    秦绒从在自己巷子里发现异常开始,一五一十地讲了一遍。

    听到她护着书包不松手,和劫匪起冲突的片段,民警姐姐紧皱眉头。笔录结束后,还不忘嘱咐她:“万一以后再遇到这种事,切记要先保证自身安全,不要贪恋财物。”

    秦绒不好意思地点头应下。

    派出所里的荧光灯光线苍白,照得屋里气氛冰冷。秦恭文早已感到不适,催促问:“可以离开了吗?”

    “稍等我一下。”秦绒说完,快步回到接待室里。

    陶穗还在独自等待。

    “绒绒,你结束啦?”她有些疲倦,不过已基本从遇劫的恐惧中恢复过来。

    “嗯。你父母还没到吗?要不要我陪你?”秦绒边问,边把自己的书包整理好。

    “不用,她们刚刚给我打了电话,马上就过来了。你先回家吧,时学长和你爷爷不都在等吗?”

    陶穗对戳了戳手指,“而且感觉有点对不起你,如果你不陪我去地铁站,也不会遇到这种事情……”

    秦绒把她的手拉过来,用力握住。

    “你说什么呢,我们可是好朋友。如果要坐地铁的人是我,你也不会让我一个人走,不是吗?”

    “也是哦。”陶穗和秦绒相视一笑。

    先前的话说到一半,陶穗实在憋不住,借机询问:“哎,说起来,你和时学长到底是怎么回事?非亲非故的,就算他想给秦教授留下好印象,也不需要做到这种程度吧?”

    秦绒想起第一次讲座结束后,时行云对她说的话,“最开始好像是因为爷爷之前帮了他的忙。”

    “那后来呢?”

    “后来……”秦绒说不上来。

    他给了她从父母那里祈求不到的关怀,给了其他长辈鲜少怀持的理解。

    秦绒没办法给这样的关系下一个准确的定义,无论使用任何一个现成的词汇,都有一种以偏概全的感觉。

    “……应该就是长辈对晚辈的照顾吧。”她囫囵概括。

    只是,这份照顾的温度太过炽烈,引得她不由自主想要靠近一点,再多靠近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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