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班时间,地铁里挤得一塌糊涂。

    聂星柔选错了外套,衣料太滑,导致她的双肩包背带不断下滑。她一直扶正背带,胳膊打到旁边的乘客,对方瞪了她好几眼。

    聂星柔低头站在门边,佯装看不见,戴着耳机听自己录的外国美术史考试重点。

    准备考研时,聂星柔觉得自己肯定会学到一半就扔书撂担子。可每当她坚持不下来的时候,她就会想到蒋恩慈。

    之前的帖子如惊鸿一瞥,她给施爱发了条微信表示她要考研后准备去存照片。结果再回去找,帖子就消失不见了。而且她翻遍了荷城大学的论坛,都没找到和他有关的信息。

    聂星柔向荷城大学经济系毕业的施爱侧面打听了一下,施爱问了学弟,得知确实有蒋恩慈这号人,但他除了上课和必要社团活动外基本不在学校,为人非常低调,信息少得可怜。

    这下搞得施爱都对蒋恩慈好奇起来。施爱还试图通过学弟要到蒋恩慈的联系方式,对方也没有回应。

    施爱笑她:“你这个人百年不动心,刚crush上一个弟弟竟然是地狱级别的难度。不过也是,理想爱情就像是抓鬼,人人都说有,就没看到有人捉到。”

    丧气话听多了,聂星柔习以为常。不过她还抱着渺茫的期望,今天下午她要去荷城大学看考场,也许能遇上呢?

    *

    地铁到站,聂星柔往外走去。走到出口,狂风肆虐,路边高大的梧桐树都被吹成了边分头,聂星柔更是一路被风推到了画廊门口。

    一进办公室,聂星柔觉得气氛不对。还没到上班时间,同事们正襟危坐,各个装出认真的样子。

    聂星柔打开电脑,登上微信。办公室小群狂闪,她点开一看,明白了。

    之前有位搞建材的项总找上门来,想要购买艺术家沃霍尔的作品。沃霍尔最近被国内富豪追捧,价格被炒得很高。

    老板宁橙本想拒绝,因为这样的作品竞拍难度大。但项总大手一挥,开出两千万美元的价格和百分之一的服务费。看在钱的份上,宁橙答应下来。

    宁橙派出最信任的属下金静负责跟进,金静打听到沃霍尔的“金宝汤罐头”在伦敦苏富比拍卖,两人信心满满赶到伦敦,可谁知作品被新加坡富豪以三千万美元拿下。

    这种情况时有发生,客户通常会谅解。但项总不是通情达理的人,他认定是宁橙收钱没办事,坚持要她再找一幅沃霍尔的作品。

    现在,项总就在宁橙的办公室坐着骂人。项总说了,如果再找不出解决办法,他马上叫人开水泥车过来,把画廊前后门浇满水泥,直接封死。

    聂星柔正在看群聊的时候,手机响了。聂星柔侧头看,是宁橙的电话。

    宁橙声音冷清,语气焦躁:“来茶水间。”

    *

    茶水间的门被关上,宁橙靠在门板上,拿指节按着太阳穴。今天的宁橙画了全眼线,涂了红唇,五官越发突出,有种浓艳的美。

    面对这样的美人,谁都应该留几分情面。可宁橙神情疲累,显然没在项总那里讨到好。

    宁橙看了聂星柔一眼:“你下午要请假?”

    聂星柔点头。

    “去面试?”

    聂星柔诧异地看着宁橙。她想,难道之前去嘉德拍卖行面试的事已经被宁橙知道了?

    宁橙笑了,笑意未及眼底,整张脸透着了然。两人对视时,聂星柔明白,宁橙知道她去面试的事,只是没有明说。

    “把项总劝走,你的事情我就当不知道。我知道,你很擅长和客户打交道。”宁橙说。

    聂星柔听出了弦外之音,她皱了下眉,敏锐察觉到其中的不妥。但她找到不被信任的原因了,肯定和客户有关。

    “感谢老板给我这次机会。”聂星柔垂下眉眼,语气平淡。

    “去吧。”宁橙摆了摆手,“关于沃霍尔的画,下个月还有机会。你要劝他再追加四百万美元。”

    “我?”聂星柔有些迟疑。

    “你很擅长。”宁橙拍了拍她的肩膀,眼神意味深长。

    *

    聂星柔面对沙发上身材高大的光头男人,不自觉犯怵。但在进办公室前,她给施爱打了电话了解了关于项总的消息,这倒是让她心里有了几分底气。

    她从不打无准备之仗,她去考试前都要提前看考场。

    “项总你好,我是……”

    刚一开口,项总就摆手打断了她:“老板都搞不定的事,要你来有什么用?”

    他语气轻蔑,说话时不自觉瞪眼,看起来很不好惹。聂星柔自知搞不定此人,但被推出来挡刀,总要拿出几分必要的诚意。她说:“我确实没什么用。我听说您八点就来了,应该没吃早餐吧?我帮您点了鼎泰丰的蟹粉小笼包和红烧牛肉面。”

    这是施爱告诉她的。荷城的鼎泰丰是项总投资的,因为他喜欢吃鼎泰丰的小笼包和牛肉面。

    对方打量她几眼,又靠回了沙发。他哼了一声,说:“整个画廊,就你长了眼睛。”

    “我帮你去泡壶茶好吗?画廊里只有正山小种,不知道您喝不喝得惯。”聂星柔说。

    “快去。”

    聂星柔忙不迭去准备茶具,回来时正好遇上了外卖员。她取了外卖,将茶具和食物一同带了进去。

    项总吃完后,聂星柔边斟茶边说关于沃霍尔的成就和价值,不断论证沃霍尔的画有多难搞,为追加四百万美元做铺垫。

    项总拍了下扶手,表情松动了几分:“你是被推出来当挡箭牌的吧?”

    聂星柔一怔,没想到对方连这个都知道。她问:“您不满意我,是吗?”

    “有没有人说你声音好听?”项总问。

    她点头,不太明白这和挡箭牌有什么关系。

    “我有耐性听你说废话。”项总说。

    聂星柔直觉这话是夸奖,但贬义又占了大半。她礼貌地笑了,转了话题,把宁橙交代的任务用更婉转的方式说了出来。

    当她说“还要追四百万美元才能保障拍品”的时候,她以为项总会发怒,对方却难得的没有出声。

    难道是因为声音好听,项总想听她多说两句?

    聂星柔继续说话,项总闭着眼靠在沙发上。他不仅神态轻松,连身体都显得很放松,好像是睡着了。

    说到没话了,聂星柔停了下来。项总没有动静。

    真睡着了?

    虽然她听过很多人评论她的嗓音能让人卸下防备,感觉到轻安自在。但她第一次看到有人听她说话听到睡着,而且还是一个很不好惹的人。

    聂星柔等了一会儿,见对方没有醒来的趋势,只得出声喊醒他。项总被喊醒时还一脸不情愿,他伸了个懒腰,睁开眼:“说完了?”

    “目前的情况就是这样了。”聂星柔说。

    “你确定沃霍尔有这么值钱?”

    “除去作品本身不谈,拥有它就能创造价值,这是跻身顶级收藏家的标志。”聂星柔目光坦诚。

    “除去作品本身不谈,你的意思是我不懂艺术?”项总反问。

    这可真是个送命题。每一个门外汉都会问这个问题,而真正的大师总说自己不懂艺术。

    “恰恰相反,我觉得您这样的收藏家才能定义什么是艺术品。没有收藏家,艺术品就没有价值,更别说被称为艺术。”聂星柔目光坦然。

    这倒不是美言,这是事实。没有人买的画,再美的图案也只是色块;如果有人追捧,画布上随意摆出几条线,那也叫艺术。

    项总摸了把光头,说:“告诉宁橙,你负责我的事。”

    “谢谢项总!”

    聂星柔心中的大石暂时落下了。

    *

    下午两点半,聂星柔从画廊离开,先去了荷城国际广场。

    今天是圣诞节。国广门口摆着一棵白金色的圣诞树,从传统的红绿中跳脱出来,显得与众不同。

    聂星柔去了祖玛珑专柜,拿了提前预定的礼盒,里面装的是丝绒玫瑰与乌木的发香喷雾和沐浴乳。这是她给施爱准备的圣诞礼物。

    刚确认了礼物,施爱的消息来了,要她来嘉德拍卖行一趟,有礼物要给她。

    正巧,聂星柔也要过去。

    她赶去嘉德拍卖行的大厅,施爱穿着工服等在楼下。两人见面先是一个拥抱,施爱递给聂星柔嘉德拍卖行的纸袋,说:“给你准备的圣诞礼物,答应我,回家再拆!”

    聂星柔点头,递出了礼品袋。施爱打开礼盒,她拿出发香喷雾,发出了惊喜的呼声:“我只是和你聊天时提了一句,你就记住啦?”

    “当然。”聂星柔笑着点头。

    施爱又拥住了聂星柔:“你太贴心了!还有,祝你今天能见到小蒋啊。”

    施爱晚上还要去港城出差,两人匆匆道别。

    聂星柔原本想打车去荷城大学,可想了想自己花了一千多买礼物,能省则省,还是坐地铁去好了。往地铁口走去,她不断捋正从衣服上滑下去的双肩包带。

    聂星柔顶着风走到了荷城大学的劲松楼下,头发被吹成了鸟窝。

    因为包带太滑,她直接将包抱在了怀里。大风吹得软软的包带乱飞,数次打到衣服,聂星柔快烦死了。

    忍着不耐烦,聂星柔终于在大厅一楼的展板上看到了自己的姓名和考场。她刚准备去看考场分布图时,发现不远处有一道熟悉的身影。

    居然是程琛!

    他穿得人模人样,身边还站着个子稍矮、身姿丰满的女生。两人的手紧紧牵在一起,挤在一起看展板上的考生信息。

    对方现在一副人生赢家的模样,手边牵着新女友;她被吹成鸡窝头,怀里还抱着书包,狼狈到极致。

    这可真是见鬼了。聂星柔小心翼翼从人群中退出,准备走到马路对面的树后避一避。

    她抱着书包拎着纸袋跑过马路,经过一辆停在路边的白色轿车。大风狂吹,聂星柔没注意到自己的书包带被风吹得扬起,挂在了车辆右侧的后视镜上。

    车辆突然发动,聂星柔觉得一阵怪力扯住了她,她重心不稳,直直摔了下来。

    整个世界颠倒过来,惊呼和议论像海浪一样涌了过来。

    疼痛后知后觉从身体各处传来,最疼的还是右侧髋骨,她觉得整个右腿都麻了。聂星柔用还能动的左手拉起围巾遮住脸,心里就一个念头:等到能动的时候,她一定要跑,她不能被程琛看到!

    想到这里,她干脆把围巾挡住了整张脸,企图等剧烈的疼痛感过去,然后赶紧起身。

    正在自暴自弃时,聂星柔感觉有人在扯她的围巾。她立即将围巾捂得更紧。

    对方问:“能起来吗?”

    男声冷冽,好像银色山泉,不好接近中还带着一丝小鼻音。聂星柔一怔,这不是程琛的声音。也许她可以向这人求助,让他把自己从路上挪走?

    聂星柔小心翼翼将围巾往下拉了一点,露出了眼睛。她看到一个年轻的男人半蹲在她的身侧,眼神落在她脸上。

    男人光洁的额头上搭着一缕自然卷的黑发,黑眸深邃,鼻梁高挺,嘴唇饱满。她甚至注意到男人下巴有一点凹痕,衬得整张脸越发古典高贵。

    对方有张极好看的脸,但聂星柔只希望后面再来一辆车碾死她算了。

    她为什么要以这副模样出现在蒋恩慈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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