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星柔深呼吸之后,终于点了播放。

    视频内容非常精彩,程琛指着她不断往外抛话,动作粗鲁,句句都是爆点,将豪华版普信男的模样体现得淋漓尽致。

    不过下面的评论倒是非常有趣。一批人站在程琛的角度骂她,说她肯定是捞女想要攀上教授;另一批人站在她的角度骂程琛,说聂星柔不可能是捞女,毕竟一听到“报警”,视频男主就灰溜溜去买单了;还有一批人说是店家策划的阴谋……

    有荷城大学的学生爆料,说程琛很爱贪小便宜,有时去食堂吃饭故意不带饭卡,蹭学生的卡,也从没见他还过钱。还有人说,程琛蹭学生的奔驰车钓妹子,现在被戳穿了,妹子要和他分手。

    此话一出,大家对她的探究少了,骂声又聚集在程琛身上。

    聂星柔感觉挺爽的,来回被这人碾压两次,这次终于吐了口恶气。向来自恋的程琛被一众网友骂得很惨,也不知道他有没有看到视频,那套自恋系统还能不能保护他的自以为是。

    她看得乐呵,顺手把视频转给了施爱。

    【施爱:我靠,明天我就带一辆工业垃圾车去堵他家门(学项总)。】

    【聂星柔:hhh,不必,反正他也被骂了。】

    【施爱:你这个视频很神奇啊。镜头里程琛的脸拍得清清楚楚,而你的脸根本看不到。如果不是我和你很熟,我肯定认不出来。】

    被施爱一提,聂星柔又看了一遍视频。正当她要入镜时,却突然消失在镜头里。聂星柔想到她和蒋恩慈意外的拥抱,她突然明白过来,拥抱不是意外,而是蒋恩慈看到有人在拍,特地将她带出镜头。

    【聂星柔:还真是,那要感谢蒋恩慈了。】

    消息刚发出去,施爱的语音电话就来了。

    “姐妹,蒋恩慈请你吃Wonder?”施爱问。

    “还是一个英文很好穿Brunello elli请我吃Wonder的‘牛郎’。”聂星柔说。

    “你听错了吧,这个牌子号称山羊绒之王,一件外套就要五万多,而且贼难护理。他买得起?我身边的人都只穿加拿大鹅和Moncler,他穿Brunello elli?”

    说到后面,施爱的声音越拔越高,简直就像是在唱花腔。

    “你觉得我会听错吗?”

    聂星柔除了声音好听,还有一个特长,她很擅长模仿各种腔调,包括方言。所以,她不存在听错一说,她会原模原样拷贝过来。

    “还有,他一身都是这个牌子。”聂星柔补充道。

    手机那头先是一阵沉默,接着又是暴吼:

    “TMD,我就不信我找不出这个人的底细,你给我等着,三天时间,我把他的出生医院都给你扒出来。”

    “不带我去见世面了?”聂星柔调侃道。

    “自取其辱了,再见!!!”

    暴躁施爱在线挂断,聂星柔抱着手机笑了好久。笑着笑着,聂星柔突然想起一件事。

    为什么她没找蒋恩慈要联系方式,借口学英语也是好的啊?

    *

    等了三天,施爱没来,元旦先来了。

    聂星柔的父母、小叔一家和姑妈一家都趁着元旦出去旅游了,聂母临出门前还给聂星柔打电话,嘱咐她去看看苏禾宜。

    苏禾宜是聂母的大学同学,两人同是临床心理学专业。毕业后苏禾宜去国外深造,聂母去了高中当老师。后来苏禾宜回国,在荷城开了心理诊所,名气越做越大,但她一直是独身一人。聂母怕她孤单,逢年过节,经常约她到家里吃饭。

    得了母亲的嘱咐,聂星柔吃过午饭,拿上了新买的茶叶和一套漂亮的瓷器茶杯,往苏禾宜心理工作室赶去。

    *

    心理诊疗室内,苏禾宜看着蒋恩慈。男生皮肤苍白,消瘦的体型得让苏禾宜皱起了眉头。更让她在意的,是蒋恩慈眼下淡淡的青紫色。

    “这次失眠持续多久了?”苏禾宜问。

    “一个多月了,吃了安眠药戴上耳塞和眼罩也只能睡两个小时。”蒋恩慈说。

    他的语调稀疏平常,但说出来的话触目惊心。大概是为了缓和气氛,蒋恩慈笑了笑,又说:“不会比之前更糟,你别担心。”

    蒋恩慈的温柔让苏禾宜越发难受。她是心理咨询师,却还要病人来安慰她。

    “要不要尝试新的助眠疗法?”苏禾宜又问。

    “换药?”蒋恩慈问。

    “不,我有个侄女的声音能让人放松,我想让你试试声音疗法。”

    蒋恩慈眼皮微垂,神情淡然,全然是不抱希望。室内陷入奇异的沉寂,不知过了多久,蒋恩慈说:“试试吧。”

    “好,我尽快给你安排。”苏禾宜说。

    “谢谢。”

    苏禾宜看着起身离开的蒋恩慈。

    他永远冷静自持,胜券在握。可谁能想到,他躯壳之下的灵魂早就千疮百孔,根本无从修补。而他的清醒和透彻会将那些孔洞扯出更大的豁口,最后让他陷入深渊。

    *

    两人走出诊疗室,胡浩辉在大厅等着。见蒋恩慈走出来,胡浩辉连忙迎了上去。胡浩辉说:“曾鸣打来电话,说感谢你出的点子,因为那条视频餐厅火了一把,人流量激增。”

    蒋恩慈没什么反应,只说:“车钥匙给我,我先去车上。”

    拿了车钥匙,蒋恩慈离开。胡浩辉知道蒋恩慈是借故先走,留出时间让他和苏禾宜沟通情况。

    胡浩辉和苏禾宜走到办公室,一关上房门,他立即问:“他还好吗?”

    “不好,甚至更糟。”

    胡浩辉用力地按了按太阳穴,脸上的忧虑十分明显。他斟酌半天,艰难地问:“不会发生半年前的事吧?”

    苏禾宜没有回答,只说:“我感觉他厌食有点严重,你注意过他吃饭的情况吗?”

    胡浩辉想了想,说:“他吃得很少,总说没胃口,经常在饭点避开我。”

    “这样不行。”

    “怎么办呢?”胡浩辉又问。

    “如果实在吃不下,先用营养针顶上。我们要解决他的失眠问题,再来稳定情绪。如果可以,让他转换注意力,少接触工作上的事。”苏禾宜说。

    胡浩辉说:“最近港城有拍卖会,让他去散散心呢?”

    “可以试试。”苏禾宜说。

    *

    从地铁口走出来,聂星柔接到了施爱的视频电话。她点开接听,施爱糊了一脸的面膜,看不清表情。

    “星星,我输了,我真的输了。别说蒋恩慈的出生医院了,我连他生日都找不到。我拿我爸在Brunello elli的会员身份去问蒋恩慈,结果对方说查无此人?所以现在我去荷城大学撬办公室的锁偷他档案才能挽回我的尊严了?”施爱说。

    “那倒也不必。”聂星柔话锋一转,“不如你从你学弟那里搞到课程表,我们去荷大蹭课?”

    “说得好像你很有空一样。”施爱说。

    被施爱提醒,聂星柔这才想起来她还有堆积成山的工作。为了买到沃霍尔的画作,她真是愁破了脑袋,确实没时间去荷城大学伪装大学生听课。

    “你就不好奇他的身份?”聂星柔问。

    “很好奇。不过我更好奇你现在在哪里。”一张涂了灰泥的脸上下晃动。

    聂星柔将前置摄像头换成后置,施爱的声音瞬间在耳机里炸开:“你的左手边,镜头往左手边靠,对对,停住,看你的正前方——”

    “一辆奔驰向我走来?”聂星柔问。

    耳机里顿时没了声音,过了一阵,施爱熟悉的咆哮响起:“什么奔驰,你是不是只认得奔驰,你是不是看什么都像奔驰?”

    “那倒不是,五菱宏光我还是认得出来的。”聂星柔老实回答。

    “那是迈巴赫齐柏林,懂?身份和地位的象征,懂?下次看到开这种车的人,你应该把你们画廊最贵的画再溢价百分之十五买给他,懂?”

    施爱急得一张脸粉末直掉,聂星柔都看到她脸上面膜因说话时挤出来的道道沟壑了。聂星柔说:“虽然但是,我可以学。你别激动了,面膜干了这么讲话容易起皱纹。”

    “嗨,都是被你这个逆女气的!”施爱举着手机往浴室走,她边走边说:“讲真的,虽然了解这些奢侈品不是必要的事,但有时候懂一点,起码能判断顾客的钱袋子,免得做无用功,不是吗?”

    施爱一直都要她多了解品牌和时尚,但她确实不感兴趣。

    “你也可以看看蒋弟弟到底是个什么身份,不是吗?”施爱又拿话钓她,不过聂星柔倒是终于有点动心了。

    “你要到他的联系方式了吗?”施爱问。

    聂星柔摇头:“我倒是有他助理的电话。”

    “那你等到人类登太阳那一天再和他联系吧。助理?你和他还隔着一个太阳系呢。”

    被无情嘲笑之后的聂星柔奋起挂断电话,其实是因为施爱忙着洗脸,先向屏幕伸出了手。她也不甘落后,点了红色的挂断按钮。

    聂星柔也走到苏禾宜心理工作室了,她刚准备将手机放入衣袋,施爱发了条语音。

    【施爱:这次是我先挂断的!我赢!啦啦啦啦!】

    【聂星柔:惊!人类返祖现象竟出现在某施姓女子身上。争强好胜到最后只会阿巴阿巴阿巴。】

    【施爱:去!死!】

    *

    聂星柔径直上楼,苏禾宜正在前台。女人年逾五十,却看起来像不到四十的人。她的着装打扮相当精致,脖颈和耳朵上都戴了珍珠,温润的光泽衬得她越发出彩。

    “我就知道你肯定准点来。”苏禾宜说。

    “苏阿姨元旦快乐,我爸买了点海雾白茶,我上周新买了一套Meissen的茶杯,您看看喜不喜欢。”聂星柔将手里的礼物递出去。

    “喜欢,就你最有心,每次都会帮我收藏茶具。”苏禾宜满眼笑意。

    聂星柔跟在苏禾宜身后,往办公室走去。苏禾宜说:“我来泡茶,你先坐会儿。”

    苏禾宜一边泡茶一边和聂星柔聊天:“听你妈妈说,你去考研了?不是说再也不想读书了?”

    “谁知道社会内卷严重,不读书就要挨打。”聂星柔撑着下巴,半真半假地抱怨。

    “那也不必开始化妆吧?”苏禾宜笑了笑。

    就知道瞒不过苏阿姨。聂星柔想,和这种知名心理学专家玩什么欲擒故纵都会被从头到脚分析一遍,还不如开始就说实话。

    “苏阿姨,我在回答之前,能不能求你帮个忙?”

    “什么?”

    “我的眉毛修不好,能教教我怎么修眉毛吗?”

    都是因为那次突如其来的偶遇,让聂星柔痛下决心开始学化妆。这几天聂星柔研究美妆视频,发现精致妆容的前提是眉毛。可她手笨修不好。

    “以前教你化妆不想学,现在就想着要临时抱佛脚了?”

    虽然这么说,苏禾宜还是起身拿了化妆包,从中抽出了修眉刀和修眉剪。聂星柔乖乖坐好,等苏禾宜帮她修眉毛。

    冰凉的刀片贴在眉骨上,聂星柔不自觉想到了蒋恩慈疏离的眉眼。她轻声说:“我希望被某人注意到。”

    苏禾宜拉着她端详,聂星柔一双杏眼,鼻子高挺鼻头圆润,一双唇唇角微翘,看着就像在笑。虽然她的外表没那么抢眼,但胜在灵动顺眼,很有眼缘。

    “既然你都决定化妆了,那我给你修一个细一些的眉毛。以后衣服也要换换,别老是一件工装外套走天下。虽然也有男生喜欢这种打扮的,但你都化妆了,那说明对方应该喜欢更精致的人。”苏禾宜说。

    “……”绝了,真是绝了。

    “哦对了,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苏禾宜问。

    “当然。苏阿姨的事就是我的事。”聂星柔点头,还拍了拍胸脯。

    “哎!”苏禾宜连忙收好修眉刀,在她的脑门上弹了一下,“修眉毛呢,你乱动什么!”

    这时,聂星柔手机振动。她拿出手机查看,是宁橙的助理简欣发来的消息。

    【简欣:星星,身份证正反面照片发我一下。】

    【简欣:下周三,你和宁总一起去港城出差,参加拍卖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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