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谁能想到未来反派萧珏执念最深的存在竟然是——一只小白猫?

    并且此刻的小白猫正以一个一言难尽的姿势趴在正熟睡的萧珏胸前。

    屋内光线有些昏暗,司兰音透过猫瞳观察起来,猫爪下的萧珏不过五六岁,却已生得一副好模样,鸦羽般的长睫在眼下投出一层阴影,双颊还泛着淡淡的红晕,就是嘴唇不知怎的有些干裂,不然真精致得和个瓷娃娃似的。

    司兰音在他身上踩来踩去,萧珏都毫无一丝醒来的迹象。她不由得疑惑地探出一只小爪抚上他的额头,却被烫得立马缩回。

    好家伙,别人的幻境都是天堂温柔乡,他竟然开局就发高烧。

    奈何司兰音现在不过是一只多走几步路都费劲的小猫,更别谈照顾病患了。

    而且照这情形,怕是根本没有人发现这里有个小孩在发高烧。

    不过幻境外的萧珏还活得好好的,这高烧也只是他以往的一段经历,想来也不会有事,她便默默待在一旁,安安分分做个旁观者就好。

    天光大亮,终于有阳光照进屋内,司兰音警惕地观察四周,发现有人推门进来,妇人年纪估摸着不到三十,衣着华贵身材丰腴,不像是为生计奔波的,眉目间却隐有愁绪。

    妇人直往萧珏的床榻走来,见他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连忙将他抱起。感受到他身上不正常的体温,伸手一试探,眉头立即皱得更紧。

    “哎呀,这孩子怎么发起烧来了,明明昨天还好好的。”妇人见他嘴唇干裂,连忙将他放下,去桌上取了茶盏来喂水,又连忙吩咐家丁去请大夫。

    萧珏这高烧一日不退,这妇人便一日又一日地悉心照料,连她这只猫都没落下,日日好水好粮地伺候着。只是司兰音猜不透二人之间的关系,从种种迹象来看,二人胜似母子却又并没有寻常母子般亲昵。

    这发烧固然难受,此情此景倒是温馨至极,不过这小子该不会就宁愿这样一直烧下去不愿再醒过来吧?

    司兰音顿觉大事不妙,迈着小步子在他身上踩了又踩,在他耳边喵了又喵,最终竟是靠着她自创一派的挠痒痒神技把人弄醒了。

    萧珏悠悠醒转,睁开眼正对上一双熟悉的一蓝一紫异色猫瞳。他伸出双手把猫猫从眼前举起来,努力撑着眼皮看了又看,确认毫发无损才舍得放回胸前让她趴着。

    司兰音却是个不安分的,见他已经醒来,便赶紧从他身上溜下去寻人过来瞧瞧。但她忘了自己现在是只小猫,用尽全力也推不动门,只能换条路翻窗出去,闹了好一个笑话。

    她装作没听见屋内传来的笑声,优雅地迈着猫步往主院走去,才至半路就碰见妇人与大夫正在凉亭中交谈。

    “令郎若是今日再醒不过来,怕是要烧成傻子。”大夫捏着花白的胡须缓缓说道,“什么方子都已经试过了,夫人也莫要太伤心。”

    妇人哭得梨花带雨:“我嫁进南宫家这么些年都无所出,日子过得有多艰难您是知道的,好不容易上天垂怜,让我在上香途中白得了个孩子,如今却又遇上如此大病,难道我命里真就毫无子嗣缘?”

    看来是南宫夫人把萧珏捡回来当儿子的啊,司兰音一边仔细听着一边想,之前那些奇怪的感觉终于得到了解释。

    大夫怅惋许久,终是未能忍心道出那句“命里无时莫强求”。

    司兰音趁机绕至南宫夫人脚边,拉长了嗓子喵喵喵,南宫夫人这才注意到她,以为只是饿了,便吩咐家丁抱她去喂些粮,奈何小猫平日里乖巧,这时却连抱都不让人抱。

    司兰音不停摇动毛茸茸的尾巴,一边摇一边往萧珏所在的小院方向蹦,南宫夫人终于会意,迫不及待地去看萧珏。

    只见原本躺在床上高烧不醒的小人儿,现在已能下地行走给小猫的食盆里添水。

    南宫夫人激动地将他一把抱在怀里,小小的孩童第一次被这样用力地抱着,一时间也忘了挣扎。

    过了许久才停止抽泣,轻轻松开他柔声道:“没事就好,娘可担心死了。”

    “娘?”萧珏睁大了眼睛满脸疑惑,一派天真的表情讨人喜欢得紧。

    南宫夫人眼里满含温情,拉着他到床边坐下替他梳理因久睡略显杂乱的头发,将他右耳旁那一缕红发编入小辫中,又取下自己手镯上的小金铃用红线串起替他绑紧:

    “你是南宫家的长子南宫珏,以后要唤我阿娘。”

    萧珏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这便是他记忆中一切经历的起点,也是隐藏在内心深处最不可触及的温暖与眷恋。

    *

    幻境中的时光飞逝,五年的光景就像倍速播放的电影一般眨眼而过,司兰音以小白猫的形态陪伴着他,亲眼见证萧珏从一个不善言语的小屁孩长成一副小大人的模样。

    不知为何,萧珏对小白猫有一种任何人都无法取代的亲近,就连睡觉他宁愿不翻身也要让小白猫趴在胸口。

    若小白猫真的只是一只猫便罢了,偏偏还有司兰音的一缕神魂依附着,怎会习惯趴在人身上听着心跳入睡。司兰音每每趁他睡着就跳回床边的矮塌,只是少不了有几回没撑住困意,还是趴在他胸口睡了一整夜。

    而随着年岁渐长,不习惯也成了习惯,听着这样的心跳声入睡竟觉得更为安心。

    萧珏还喜欢用小辫上系着的小金铃逗弄她,偏偏这样的小玩意儿对于猫猫来说有着致命的吸引力,等她被逗生气了兀自跳回矮塌舔毛不理他时,萧珏又会在矮塌前蹲下让她把玩,只是从来不把小金铃解下来给她。

    他还给她取了个很没品的名字,叫作大白。

    五年过去,小白猫却依旧还是那只小白猫,丝毫没有长大的迹象。

    然而对于这一人一猫来说,在南宫家的好景实在不长。就在收养萧珏后不到半年,南宫夫人便怀上了自己的骨肉。

    人生来偏心,南宫夫人在平安诞下亲生儿子南宫瑜之后,便一心放在了他身上,眼里哪还有萧珏半分余地?

    司兰音看着才十岁的萧珏身上不是衣袖短就是裤脚短,心里头直泛酸,却又无可奈何。

    萧珏是没有童年的。在被收养的半年里,他感受过前所未有的温暖,但这半年时光如同烛光终有燃尽消逝的一刻,那一刻又偏偏来的太快太让他毫无准备。

    他像是被遗忘在角落的玩偶,南宫夫人偶尔记起时会给他送些吃穿用度,会派人送他去学堂,只是再没来小院看望过他,亦或是再为他梳一梳小辫子。

    最难熬的是冬日,南宫家的丁总管看小院里只有一人一猫,连木炭都拨的少些,有时家丁送来的木炭还是潮湿的,一人一猫便只能在屋子里依偎着互相取暖,无事绝不踏出屋门一步。

    甚至萧珏还自学了些针线活,将自己实在穿不了的衣物翻出来,缝成小袄给大白穿上御寒。

    司兰音完全没法把这样的萧珏和“反派”这两个字联系在一起。

    她依附在小白猫的身体里,没有办法改变幻境中的剧情走向。系统颁布给她的任务便是保住萧珏的性命,那么幻境之外的剧情走向,她又真的可以改变么?

    司兰音很想知道南宫夫人为什么如此对待一个孩童,她虽不能口吐人言,却能悄悄溜进南宫夫人的屋子躲起来不被发现。

    她潜伏了许多次,都不得其解,只是偶尔南宫夫人也会看着南宫瑜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相比之下,南宫瑜这个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南宫家小少爷受尽万千宠爱,从来是想要星星绝不给摘月亮。

    就像这一天,他误打误撞进了小院,看见一只从未见过的小白猫,好奇地随手指了指,便有数不清的家丁替他来捉猫。

    唯一可能护住她的萧珏彼时还在学堂,在南宫家家丁毫不留情地抓捕之下,早已顾不得受伤只能左逃右窜,却还是在快要跳上屋顶逃出生天时被一张大网中途拦下。

    小白猫的后颈被用力抓起,尽管如何奋力挣扎都逃脱不得。

    在她被一把扔进荷塘的那一刻,南宫瑜在荷塘边大笑着拍掌,稚嫩的脸上带着残酷的天真。

    冰冷刺骨的池水从四面八方涌来,窒息的感觉刺激着司兰音的每一根神经,她奋力挣扎着,想要抽离神魂却发现不知何时已被禁锢了在小白猫的身体里。

    可她进这幻境本是要救人的,司兰音有些自嘲地想。

    在进来之前,师兄曾提醒她不要逞强,可真到了这一刻,她却不愿意就此放弃。

    幻境之外,司兰音眉头紧皱,周围灵力波动愈发剧烈,隐隐有神魂不稳的趋势。

    温思明想唤醒她,又担心中途强行打断会影响她神魂归位,只得先静观其变。

    小白猫的肚子里灌了越来越多的池水,最终连挣扎的力气也失去了。司兰音的神魂随着小白猫的身体一同下沉,她第一次产生如此无力之感,意识也逐渐变得模糊。

    如果真的死在这里,会有人为她难过么?

    萧珏会为他的小白猫难过,温思明会为他的师妹难过,那么真正的她呢?

    不,就算没有人为她难过,她也要活着。

    她不要死,也不会死。

    司兰音终于恢复清明,求生的信念在她脑海中愈发坚定。

    她以得失入道,便知荣枯有数,得失难量。在小白猫的生命彻底消逝的一瞬间,司兰音于得失终有所悟,超脱肉体凡胎,只归于天道轮回。

    幻境中的天地忽而变得渺小,司兰音以神魂之力冲破禁制,在脱离小白猫身体时,周遭竟浮现一道禁制。

    但谁会给一只猫设下禁制?

    她来不及多想,只能先牢牢记住这道禁制的样式。

    小白猫在荷塘中溺毙,身上还穿着萧珏亲手缝制的小袄。

    司兰音的神魂冲破禁制,终得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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