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回到数个时辰前。

    梁拾意在白居岳走后,身子的灼烧感不仅没有减弱反而愈发烫了起来。

    或许是连日来的心惊胆战,或许是情绪的大起大落,让她逼近了崩溃的边缘。

    一开始那股无论如何都想要求生的意志,在连续见证了杨钧翊、梁院使,还有无数不知名的血迹后逐渐减弱。

    梁拾意是想活下去,可她此前并没有意识到活下去的代价中包括着他人的生命。

    哪怕这些人的死与她也许并无太大干系,她还是无可抑制地堕入了恐惧与自责的深渊。

    待到后半夜,梁拾意发起高烧来,意识变得愈发模糊,鲜红的画面与白居岳纯粹漠然的脸叠加在一起在她脑中不断翻滚来回,痛苦不堪。

    迷迷糊糊间她感到屋中不断有人来来回回,有药被灌进她的嘴里。

    这些让梁拾意身子上的滚烫稍微减缓些许,但很快,随着她的四肢恢复力气可以勉强行动,梁拾意骤然出现了一种对所有其他人的抗拒感。

    一旦有人触碰到她的肌肤,哪怕只是单纯地更换毛巾,梁拾意都挣扎得异常厉害,更是在人喂药时,一把将药碗推开砸碎在了地上。

    不过大抵此前灌进去的药生效不错,除开肢体力量的恢复,梁拾意的五感也逐渐清晰。

    她听见两个侍女在自己床前对话。

    “太后娘娘现在的情况是不是应该再通禀给大人知晓。”

    “我方才去仁智殿那边瞧了,按理来说这个时辰应该出来了,但不知为何大殓的仪式似乎稍微延迟了些。”

    “不如这样,现下已是巳时,就算昨儿夜里被太皇太后叫去那批还不放人,太医院也该有日班的人来了。我又去一趟,请几个信得过的太医一起来给太后娘娘会诊。”

    “也好。”

    听到巳时这个时辰,梁拾意忽然觉得自己似乎忘记了很重要的事。

    大殓,巳时......人殉!

    没错,是人殉,梁拾意就是为了逃脱这可怕的人殉才让自己落到如今的地步。

    按她入宫时所学,大行皇帝一旦仙逝,那所有未有子嗣的妃嫔都将于第二日午时尽数为皇帝殉葬。

    如今梁拾意倒是因成了白居岳的傀儡可以逃过一劫,可凌飞雁......

    不,她不能在眼睁睁地看着身边又一个人死去了。

    凭着这股念头,梁拾意竟猛地撑起一股气,她睁开眼睛支起身子。

    大抵白居岳放心不过旁人,能进她里屋的内侍似乎便只有他安排的两个侍女。

    而此前那个说要去找太医的已然出了门,那眼前就只剩下了一个陪护的。

    “太后娘娘,您醒了?”那侍女见她起来很是惊喜。

    梁拾意张开嘴拿手比了比往里灌药的姿势。

    “太后娘娘是要喝药?”

    她连连点头。

    “奴婢这去给您端。”

    侍女二话没说便去为她端药,而梁拾意在看见她的身影出屋的那一刻冲过去插上了里屋的房门。

    接着半分没耽搁,她打开床边密道朝最短的右边跑去。

    密道的尽处通往乾清宫外一条稀有人烟的小道,现下是巳时还有整整一个时辰,梁拾意想着若她跑得够快一定能在午时之前找到凌飞雁。

    到时便直接拉着凌飞雁躲进密道先挨过殉葬的时辰再说。

    虽这方案十分粗陋往后该如何也一概没有想,但正是争分夺秒的时候,还是先将人救下来再论后事。

    却不料,梁拾意刚刚从密道推门出来竟撞在了一人的胸膛之上。

    更不料,此人这么不禁撞,二人齐齐朝雪里栽去。

    最没料到的是,他顶着一张她无论如何都不想再见到的脸,正是那内阁首辅白居岳。

    白居岳双手已经环上了梁拾意的身体眼看便要将她完全制住。

    或许是急中生智,或许是狗急跳墙,梁拾意反其道而行之头猛地朝上一蹿,用牙狠狠地咬在白居岳右颊之上。

    她舌尖莫名尝到还带着暖意的一点咸。

    但一刹,听见白居岳抽痛般的吸气感到他的身体明显僵硬,梁拾意想不得再多立时用力将身子挺起,准备脱逃。

    然而也就只有那么一刹,白居岳的身体很快恢复控制。

    他用一只手将梁拾意的腰箍住按回去,另一只手迅速地捂住梁拾意的嘴。

    饶是她奋力挣扎,白居岳凭着自己高大不少的身躯,轻轻一个翻身便将梁拾意彻底压进雪地中。

    又“咔咔”两声,梁拾意没想到这位内阁首辅连如何卸人胳膊都如此精通。

    她怀着最后一搏的悲愤按着白居岳的掌心咬了下去。

    但这一次,哪怕梁拾意在口中尝到了一丝淡淡血腥,亦没能换得他任何迟疑。

    大抵梁拾意的身材实在小巧玲珑,白居岳在一只手被咬住死死不放的情况下,愣是单手环着腰处把她拎起来重新拖回密道之中。

    暗门关上,在所有光亮彻底消失的那一刹,两个声音同时响起。

    “娘娘是属狗的么?”白居岳此生罕有的咬牙切齿。

    “嘀嗒、嘀嗒......”梁拾意透彻心扉的绝望无助。

    “你.......”

    白居岳的哽住的话中似乎蕴含着从未有过丰富的情绪,可梁拾意自己的情绪却除开绝望什么都不剩了。

    白居岳再一次解开她的领口。

    或是因为她的身子太过滚烫,白居岳的指尖不再是那种不冷不热恰到好处的温度,她极明显地被冰了一下,却没有瑟缩亦没有挣扎。

    荒谬的是,梁拾意此前面对侍女的触碰都唯恐避之不及。

    而真正面对白居岳之时,这次她没有喝下让她失去力气的迷药,却自己放弃不愿再动弹分毫。

    梁拾意认清了自己所有的手段所有的挣扎,在这个男人面前不过都是毫无意义的负隅顽抗。

    只是这一次,他反倒又像初次那般转瞬即离。

    “还请娘娘告诉臣,究竟在哭什么?”梁拾意听着白居岳的声音恢复平直。

    “呵。”

    梁拾意忍不住笑了一下,蓦然顿悟自己当初总是能逗乐杨钧翊的诀窍。

    原来,就是说些不合时宜的话。

    在一片漆黑中,白居岳明明知道自己发不出声音却还对她发问。

    然而隔半晌,她又听白居岳问:“又笑什么?”

    梁拾意尝试着再张了张口:“白居岳.......”

    确切地听见声响。

    她连声发笑,无所畏惧破罐破摔道:“我们就一起下地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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