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看就是个坏人!”一手拿着小螺丝刀,一手拿着滑盖手机的男人被电视里的剧情吸引,“你瞅他贼眉鼠眼的,一肚子坏水!真是焉坏啊。”

    “能修吗?”梁韫冷着脸,他没空在这听他讲解电视剧情。

    “放心吧兄弟,在我这,就没修不好的手机。”说着,男人将手机壳卸了下来。

    他这刚盘下来的小店面,想着还没装修好,不接生意。

    就想着在这坐着收拾一下柜面,看会电视,没想到剧情正到最刺激最紧张的时候,来人要修手机了。

    这上了门的生意,他不能不做啊,虽然店面没装修好,但他修手机这几平米地足够了,不耽误他修手机。

    男人拆下电池,照灯一照,眉头一皱:“兄弟,你这手机主板都烧坏了,泡水很久吧?”说着,抬头看了眼梁韫。

    梁韫没说话,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你这手机泡水没及时送过来啊,你看,这键盘膜里水汽都没了。”

    “多久修好?”梁韫开口。

    修手机的人摸了摸鼻子,比了个手势:“一两个钟头后,你再过来吧。”

    梁韫看了眼墙上的时钟,离李想想中午放学的时间还早,来得及。

    “好,一个钟头后我过来。”说完,就出去了。

    “哎,一两个钟头说不准的……”男人急得站起身,想和他说清楚,这修手机哪有准头啊,啥时修好啥时算数啊,怎么就突然给他定了个死时间呢。

    算了,人都出去了,他在维修柜台一下也出不去,脚下的线还没捋顺呢。

    男人只得叹了口气坐下来,看了眼挂在墙上的小电视,恋恋不舍地收回视线,准备先将这手机修了。

    他拿起拆开了的手机来回看,心想,一个大男人的手机怎的和女孩子的手机一样……

    梁韫从手机维修店出来后,看到一家伫在马路边的报亭,走过去买了包烟和一个打火机。

    守报亭的是一位和蔼的老奶奶,看着她从躺椅上起身,手颤巍巍地从小小的柜里取出一盒烟。

    “打火机就在棒棒糖那,一块钱一个,你自己拿啊。”老奶奶将烟递过去。

    “好。”梁韫付了钱,再拿了一个打火机。

    他刚退到旁边,就来了一瘦高个,染着一头绿发的男孩,身上有着理发店里廉价洗发水的味道。

    “奶奶,”他往报亭里瞅,“我打个电话。”

    “好呀,”说着,奶奶转身,将座机搬了出来,放在摞成小山堆似的报纸上,“你这头发咋染成这色了?”

    “我这试色呢,”男孩指了指头发,不忘给理发店拉生意,“奶奶,剪头发染头发都可以来我们店,又好又便宜。”

    “好哟。”奶奶笑着答应。

    看着他啊,她就想到了她那大外孙,他和她大外孙年纪相仿,不同的是,他这年纪已经在外工作了,她那大外孙还在为高考努力呢。

    男孩拿起听筒,拨通了一个电话:“妈。”

    听到男孩对着话筒喊了声妈,梁韫心里的弦被拨了一下,连烟都没点了。

    “是我,我就是和你说声,我今儿晚上迟一点回来……不是,不加班,就是我兄弟从外地过来,我得去给他接风洗尘……”

    梁韫站在一旁静静听着,从他们的对话,还有男孩脸上的表情知道,他和他妈妈关系很亲密,愿意分享,愿意沟通。

    几分钟后,男孩挂了电话,和报亭的奶奶挥手再见,就往对街的理发店去了。

    梁韫顿在原地,内心挣扎了许久,缓缓走到报亭前,一双眼紧盯着座机。

    老奶奶一看是刚才买烟的年轻人,热情打招呼:“小伙子,要打电话吗?”说着,指了指挂着的小纸板,“市内电话五毛钱,长途电话一块钱。”

    梁韫握了握烟盒,低头思忖了几秒,从口袋里拿出一块钱交给报亭老奶奶后,拿起了座机听筒,按下一串号码,电话响了两秒就被接起。

    一记熟悉又暗哑的女声响起:“喂。”这声音,明显是哭过了。

    梁韫腮帮子一紧,握着听筒的手紧了紧,没吱声。

    电话那头的声音突然激动轻颤道:“梁韫,儿子,是你吗?儿子,你说句话啊,你现在在哪儿?妈想你了。”

    梁韫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见那头一阵杂音,闯进了一记粗犷男声。

    “我没那种儿子!他要是死外面了,就给我个信!我好去送送他!”

    ……

    梁韫不想听,利落地将电话挂了。

    报亭的老奶奶听见动静,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镜,将纳一半的鞋底放在一旁。

    “是没出声吗?”她没听他说一句话,以为电话坏了。

    “出声了,我挂了。”梁韫解释了一句,就走了,走了没两步,从揉皱的烟盒里拿出一根烟,用打火机点了,猛吸了一口,吐出一口白烟,压抑的情绪才得到了释放。

    他有家,但却不是他想要的一个家。

    在他的记忆里,他们一家从没有心平气和地坐在一张桌子上吃过饭,最多说不到两句话就会争吵,吵到面红耳赤,吵到互相咒骂。

    如果可以,他宁愿自己从没有过过这种生活,可惜,他没法选择。

    所以,他逃了,为得就是远离那样的家,远离他想离开的人,但他最放心不下的人就是他的妈妈。

    正当梁韫抽完半根烟,准备去手机维修店,报亭的老奶奶探出半个身子喊住了他,手里还举着座机听筒。

    “小伙子,找你的。”说完,将听筒放在报纸上,缓缓往躺椅处退,起来猛了,老骨头有点散了。

    梁韫走过去,一手夹着烟,一手拿起听筒,听筒刚挨到耳朵,就听见电话那头传来哭声。

    “儿子,儿子,我知道是你,对不对?”她猛地吸了吸鼻子,努力抑住哭腔,“你别理你爸,他就是那样人,从来说不出什么好话,你别记恨他啊。”

    梁韫喉结滚了滚,他从没有把那样的人当做他的父亲,他也没有资格做他的父亲,所以那个人说什么做什么,都和他无关。

    “妈,别哭了,哭多了对你眼睛不好。”

    “好,妈不哭,妈不哭啊,儿子,你,能不能告诉妈,你现在到底在哪啊?妈都找不到你,很担心你……你吃的好不好,睡的好不好?你告诉妈,你在哪儿,妈去找你。”

    “妈,你不用担心我,我在这很好,”梁韫垂眸,“你多保重自己的身体。”

    “儿子,你到底在哪儿啊?”她急的又哭了起来,“你不要丢下妈妈,妈妈只有你一个儿子……你回来吧,只要你回来,妈不再逼你任何事了,你想怎么过都行,还有,你想和谁结婚妈都依你,不会再逼你了,你不喜欢的人,咱就不见了好吗?”

    “妈。”梁韫喊她。

    “儿子,你不是想让我和你爸离婚吗?妈都听你的,离,我离,只要你回来好不好,儿子?你不要丢下妈妈。”

    “妈,我没有丢下你,我永远不会丢下你。”

    “……那你是去哪儿了啊?”

    “我,出来散散心。”

    “散心?儿子,你什么时候回来?妈想你了……你回来,咱们就去国外,你不是一直都想去国外吗?妈和你一起去,国内的一切,妈都可以抛下,妈只有你了。”

    梁韫咬了咬腮帮子,夹在指间的香烟燃尽了:“妈,等我这边的事处理好,我就回来见你。”

    “儿子,你是要处理什么事啊?你到底在哪儿啊?”

    “妈,我答应你,我很快就回来。”梁韫安抚着她的情绪,怕她担心。

    “儿子……”她哽了哽,将想说的话又咽回了肚子,“好,妈等着你,你什么时候回来,妈就等到什么时候。”

    她的儿子,她太了解了,逼得太紧了,他只会离她越来越远,她只有他一个儿子,他是她的精神支柱,没有他,她可能都走不到现在。

    “妈等你,儿子……”

    “……嗯。”

    挂断了电话,梁韫低头看了眼手上的烟蒂,想了很久。

    他要回去一趟。

    梁韫抬头眺望,四点钟方向,是李想想所在的学校。

    他本以为,自己会在这呆很久……找个时间,他和李想想说一声,他要回去一趟,等处理完那边的事,他就会以最快的速度回来。

    -

    今天王姝意请假了。

    请假的原因,在班级里已经传了好几个版本,有说是王姝意生病了;有说是王姝意的爸爸要送她出国念书;也有说王姝意是因为昨天家长没有来,觉得没面子了,所以不好意思来学校。

    不论是哪一个原因,李想想都不在意,因为王姝意来不来学校,都和自己无关。

    上午放学,铃声一响起,班里同学鱼贯而出,只剩下几个住宿的同学慢悠悠收拾好课桌,商量着吃什么。

    等所有人都走了,李想想才不紧不慢地站起身,刚走到讲台边,就迎上了和王姝意玩得要好的三个人。

    她们三个人看到李想想,毫不避讳地在她面前说起王姝意的坏话。

    “我觉得王姝意肯定是被她爸骂了,没脸面来学校了。”

    “我觉得是,她平时那么装,就只敢在我们面前横,在她爸面前屁都不敢放,就怕她爸也不要她。”说完,笑出了声。

    李想想不打算听下去。

    看李想想要走,其中一个人拦住李想想的道:“李想想,我们在说王姝意哎。”

    李想想看了眼她,平时王姝意在的时候,就数她最会拍王姝意的马屁了,现在说王姝意最起劲的人也是她。

    “李想想,你最讨厌王姝意身上哪一个缺点?”一说到王姝意的坏话,她眼睛里迸发出那种瘆人的光。

    李想想没说话。

    另一个人憋不住了,替李想想回答了:“李想想怕是讨厌的连她名字都不想提了。”

    “李想想,既然我们都讨厌王姝意,我们中午要不要一起吃饭?”她的笑容配上她的眼神,让人脊背发凉,“我们可以一起说王姝意的坏话啊,我们一定有很多的共同语言。”

    “王姝意知道我们和李想想一起吃饭的话会生气的……”躲在最后面的人一开口,就被前头的人呛了回去。

    “徐晓麦!王姝意今天又不在,再说了,你不也是很讨厌她吗?怎么还关心她生不生气啊?”李锦瞪了徐晓麦一眼,“她现在已经不是人人称羡的小公主了,她妈妈不要她,他爸爸娶了新老婆又有了儿子,哪还会记得她?现在全校的人都知道她家里那些破事了,要不是她长得还有点好看,跟她走在一起还能赚个回头率,谁还稀罕跟她一块玩?”

    “就是,”同行的黄怡瑶附和道,“她还天天趾高气扬,一副清高的样子,看了就让人恶心。”

    李锦抬手示意她们别出声,她看向李想想:“李想想,你到底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吃饭?”

    “不想。”李想想拒绝地干脆利落。

    一听李想想拒绝了,李锦脸一下就黑了:“李想想。”

    黄怡瑶急眼了:“李想想,我们主动和你说话,主动邀你一起去吃饭,就是看得起你,你以为你是谁啊,你和王姝意就是一路货色,你没爹没妈,她有爹有妈等于没有……”

    李锦接过黄怡瑶的话:“噢,对了,王姝意比你好一点,她妈可没杀了她爸。”

    李想想没和她们继续争论,直接搡开她们:“让一让。”

    看李想想这么平静,李锦心里不乐意了,没刺激到她,那有什么意思?

    “李想想,你还真是沉得住气啊。”

    见势不对,徐晓麦拽了拽李锦的衣服,这里是学校,闹大了对谁都不好。

    “徐晓麦你别拽我衣服,你怕,我不怕。”李锦一下就甩开了徐晓麦的手,刚转头,就被一黑板擦呼到了脸上。

    徐晓麦和黄怡瑶离得近,粉笔灰一下冲到了她们鼻子里,等她们反应过来,看到李锦脸上五颜六色的粉笔灰,连忙伸手去擦。

    李锦也是没想到自己被李想想打了个黑板擦耳光。

    “李想想!”李锦气得嗓子都尖了。

    李想想看着她这张五颜六色比小丑还滑稽的脸,淡淡道:“黑板擦都比你的嘴巴干净。”

    说完,剜了眼身后的黄怡瑶和徐晓麦后,径自转身,刚出教室,就看到了站在教室门外的王姝意。

    两个人谁也没说话,李想想直接掠过了王姝意的肩,走了。

    李锦她们看到李想想在门口停留了一会儿,急匆匆追过来,一看到门口的王姝意,猛地一个急刹车。

    三个人脸上的表情一秒钟变了好几个,肉眼可见地心虚。

    李锦一下就换上笑脸,结巴道:“姝意,你,怎么来学校了啊?”心咚咚地跳着,也不知道王姝意什么时候站在教室门口的,有没有听到她们说她的坏话。

    “对啊,你今天不是请假了吗?”黄怡瑶努力表现出镇定。

    王姝意侧过身,盯着李想想消失在楼梯转角的背影:“我一个人在家呆着也是呆着,就想着来学校碰碰运气,和你们一起吃饭。”

    她爸带着她那后妈还有他们的儿子出去吃饭了,她不想去,她爸也不想她去,她在家呆的无聊了,还不如来学校看点乐子,没想到,就看到了这么精彩的一幕。

    李锦她们面面相觑:“好啊,我们一起去吃饭啊,不过,你什么时候来的啊?”

    “刚来,”王姝意收回视线,面无表情,“你们刚才在说什么啊?”

    “没,没说什么啊,”李锦擦了擦脸上的粉笔灰,“我替你教训李想想呢,要不是李想想,你今天怎么会请假啊。”

    “别提李想想了,我们去吃饭吧,吃粉丝汤怎么样?那家的粉丝汤配上他家自己做的牛肉饼可太香了。”黄怡瑶打圆场,其他两个人赔着笑,仿佛刚才说王姝意坏话的不是她们。

    “是啊,这么一说,我都馋了,我们赶紧去吧。”徐晓麦顺势开口。

    王姝意扯了扯嘴角,没说任何话,任由她们挽着她得胳膊下楼梯,面上没有表情,谁也没看到她内心的波澜。

    是啊,她太无聊了,有人陪她吃饭,陪她消磨无聊的时间,她还求什么真心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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