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叩叩”

    李想想敲了敲校长办公室的门,得到校长的回应,她才推门进去。

    校长看着李想想:“李想想,你过来,门就开着。”

    李想想走近,才发现他拿在手里看的照片是她以前接受完采访,他们一起拍的照片。

    “校长,你找我什么事?”

    校长将照片放在桌上,双手交握:“李想想,我在早自习叫你过来,就是想和你再聊聊采访的事,这件事呢,是关乎我……”

    “校长,我不想接受采访,”李想想直接拒绝了,“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就先回去早自习了。”

    “李想想,”校长喊住她,语重心长道,“这次采访是你的机会,是来采访你的啊,我让你接受采访,是为你好啊,你家里困难,你学习成绩这么好,考上重本不是难事,难得是学费啊,上回你接受采访,报道一发,各方都来资助你啊,这次也是一样的,到时候你上大学的费用就不用操心了。”

    “我记得,上次的资助费,我一分都没要,校长,那些钱,去哪儿了。”李想想看向校长,校长心虚地咳嗽一声。

    “当然是花在学校了啊,我是这学校的校长,我鞠躬尽瘁都是为了学校好啊,那学校的操场修了啊,那不得花钱吗,”校长意识到话题跑偏,将话题重新拉回到采访上,“现在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你必须接受采访,这是对你好,也是对学校好,你现在马上也要高中毕业了,懂得道理都懂,互惠互利,共赢啊,你是李想想没错,但你也是这学校的学生,为你自己,也为学校做些事不好吗?”

    校长越说越激动,他不明白李想想为什么不想接受采访,这次采访,又能帮到李想想的家庭,又能让学校的名气更响一点,简直双赢啊。

    “校长,我说了,我不要接受采访。”

    看李想想的态度很坚决,校长坐不住了,他抽出一张纸巾擦了擦额上的汗,大冬天的他都说出一身汗了,她还是无动于衷。

    “你必须接受采访,我已经替你答应了,”校长将擦汗的纸巾扔进垃圾桶,“采访的人应该快到了。”

    “采访的人要到了?”李想想没想到,校长明知她不愿意接受采访,还自作主张替她答应了下来。

    “你这是骗别人,我从没有答应。”

    “反正采访的人要来了,你就安心接受采访吧,”校长将照片放回抽屉里,“李想想,就当再演场戏就行,反正别给学校丢人。”

    “丢人?要说丢人,是校长你打着我的幌子答应采访丢人吧,”李想想眼睛都红了,“我说得够清楚了,我不接受采访。”

    “李想想,你这是什么话,你说我,”校长手指着自己,“我丢人?我这是为了谁啊,还不是为了你,为了学校……”

    “你是为了你自己。”李想想打断校长的话,她不再是当初那个孩子了,她现在长大了,她有自己想做的事,也有自己不想做的事,她不想听谁的话,也不会当一个木偶。

    “胡说!”校长猛拍着桌子起身,他是真没想到了,一个女娃娃,现在长能耐了,竟然顶撞他,“我是校长!我是为了学校,为了……”

    “为了学校?”李想想再次打断他,“你为了和其他学校争学校第一的排名,私下贿赂,也是为了学校?你不过是打着为了学校的幌子,想自己往上爬而已。”

    “你说什么?”校长有一瞬的慌了,这事他和谁也没透露啊,只和上面的领导见过面吃过饭,怎么李想想都知道了,等等,李想想都知道了,那学校里其他的学生是不是也……

    校长努力强装镇定:“胡言乱语,都是造谣!造谣!我一心为了学校,没有人不知道,”校长手指着自己头上的白发,“你看看,我做这个学校的校长,我头发都白了多少!”

    “李想想,别想把话题扯远了,这个采访,你必须要做,采访的人就要来了,你就在这儿等着采访的人,早自习也不用去了。”

    校长气得手抖,端茶杯都不稳了,突然瞄见门外有道人影,大喊:“谁在门口鬼鬼祟祟!”

    一学生探出脑袋,看了看校长,又看了看李想想:“校长,我来拿自己的手机。”

    “手机?你上学带什么手机啊,”校长教育他,“学生最该做的事,就是好好学习。”

    “不对,你手机怎么会在我这儿啊。”校长反应过来了,收手机这事他不熟啊。

    “教导主任说,手机收了都放校长您这儿了。”

    “谁收的手机,找谁去,哎,等等,让你父母亲自来拿,到时你再写个保证书。”

    “哦,知道了。”学生眼里的光一下就黯了,他瞄了眼李想想,没想到她还挺厉害啊,竟然敢正面叫嚣校长,不行,这出好戏,他不得赶紧叫大家一起来看啊。

    “那校长,我走了。”说完,那学生就跑了。

    等人走了,校长才反应过来:“嘿,现在不是早自习时间吗,他怎么来这儿……也不知道哪个班的。”

    看李想想要走,校长忙开口:“李想想,你不许走,在这等采访的人来……”

    李想想没理校长,径自往外面走。

    校长忙起身去拦,大腿撞上了桌角,疼得直嘶:“李想想,你……”

    话还没说完,早自习铃声响起,盖住了校长的声音。

    校长急着去追,还没走到门口呢,就看见李想想被堵了回来。

    好几个人出现在办公室门口,一个扛着摄像机,一个拿着灯,还有一个打头阵的记者。

    李想想被逼得节节后退,直到后背抵到了盆栽才停下来。

    记者一眼就认出了李想想就是当年接受采访的孩子,距上次采访,他们已经好几年没见了,这次因为想再出一个特别栏目,所以就又来了。

    “你好,李想想,我们好久没见过了。”记者朝李想想伸出手,本着想和她拉近关系,也好让接下来的采访更顺利。

    校长看李想想不动,赶紧来打圆场:“你们这么快就来了,来来来,坐坐坐,我给你们倒杯水,先休息休息,”校长看了看李想想,“这孩子啊,一门心思全在学习上了,她学习可好了,重本不在话下,就是怕生,一下子看到你们这么多人,不适应,你们给她时间,适应适应啊。”

    记者笑着点头,看了眼李想想,主动和李想想说话:“你今年就要高考了吧。”

    李想想不回答。

    见状,校长赔着笑:“她还没适应好呢,我先代她回答,她今年高三了,备战高考,可用功了,高中三年从没掉出过百名榜,去年期末的百名榜还放着大门口呢……”

    “我不接受采访。”李想想突然开口。

    校长脸上的笑容一顿,她现在在他们面前说不接受采访,不就是当面给了他一耳刮子吗。

    校长气得嘴角抽抽,给一下子反应不过来的记者赔笑:“她瞎,瞎说的,”说完,回头给李想想使眼色,“李想想,不是说好了的吗?你答应了,我才答应人来采访的啊,现在采访你的人都来了,你……”

    “是校长替我答应的,”李想想看向记者,“我也是在你们来前的五分钟才知道校长替我答应了你们的采访。”

    “李想想,你这孩子,瞎说什么呢,你不是都答应我了接受采访的,怎么临时变卦了啊,是不是……”校长很生气,但又不能在人前发脾气。

    “校长,没关系,采访本来就是要被采访人愿意接受采访,才叫采访。”

    记者喊校长,看了看李想想,她也不想逼着人做采访。

    虽然她是记者,但也不是让人必须接受采访的恶棍。

    她想做这么一个栏目,本意是想让大众不要忘记从前发生的事,而不是逼迫采访人做采访。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她尊重每一个人的选择,有人选择接受采访,也有人不想接受采访,都是很正常的。

    记者看向李想想:“李想想,你不接受采访没关系的,这是你的选择,我们也尊重你的选择,”记者转身让同事都回去了,“走吧,提前收工……”

    “哎哎,赵记者,”校长忙拦着他们,“都是李想想这孩子啊,没适应好,也怪我,没做好她工作,不过啊,你们拍这个节目是为了,为了……”

    “为了让大众知道苦难的孩子也能像花儿一样灿烂生长。”看校长说得磕磕巴巴,记者主动接话。

    “对对对,赵记者你说得对啊,”校长又打起了主意,“我们这儿小地方,但发生的事特别多啊,李想想家发生那样不幸的事,我也伤心,也愁啊,还有一个叫徐停的孩子,年前他家里也发生了事,但这孩子挺过来了,虽说学习成绩不如李想想,但他努力啊,进步非常明显,我觉得啊,徐停那孩子啊,也很符合你们这个栏目的初衷啊。”

    既然李想想不愿意接受采访,那还有一个徐停,虽然徐停家发生的事和李想想家发生的事不值一提,但他家里出了事,也蛮符合他们这什么苦难什么花的节目啊,反正都是采访,谁采访不是采访啊,只要能对学校有利,对他有利,那就是好事。

    来采访的人都来了,哪有让人家空手而归的道理啊。

    “你们在这儿等一等啊,我去喊徐停那孩子过来啊。”

    “校长!”

    校长刚迈出一步,就被李想想突然的大嗓门吓了一跳。

    “你到底要干什么啊,非要我们接受采访不可?骗人说我答应采访还不够,现在还要拉其他人来采访吗?”

    “李想想,你,”校长看了眼记者他们一眼,压住内心的怒火,“我知道你现在学习压力大,我理解。”

    “你理解什么?理解就是让我接受采访,我不愿意,你就拉别人下水吗?”

    “我是校长,你,你这么跟我说话啊,”校长觉得没面子,“这儿还有其他人呢。”

    记者抿紧唇,轻挑了挑眉,看来他们今天采访是吹了,他们就是被人骗了来看场闹剧来了,她歪了歪头,示意同事打开镜头。

    同事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但还是照做了。

    “我让你接受采访,是为谁好啊,是为你啊。”

    “为我?你是为你自己,我已经说过不止一次不接受采访了,你有听过一次吗?不管是这次,还是上一次,我都没有答应过要接受采访,我家里的事,我不想公之于众,你让我接受采访,不过就是为了你的私心,你是想让学校出名,自己好有利可图。”

    “胡说八道!”

    “谁做了什么,谁心里有数,”李想想绕过校长,走到记者面前,“这里想接受采访的只有校长一个人,如果要采访,就采访他吧。”

    “李想想!”校长气得扑过来,被记者拦下。

    “刘校长,冷静。”

    “冷静个屁啊冷静,我是校长,她一个学生竟然这么对我?目无师长,无视校规校纪,你这样的学生,就只会损害学校的声誉,当年你家里出了事,多少人都忌你在学校念书啊,要不是我保了你,你早就念不下去了,现在就让你接受采访,为学校做出一点点贡献,就委屈你了是吧,”校长全然忘记了记者他们还在场了,气得话全都抖出来了,“我告诉你,李想想,这个采访你必须接受!你高考可是要学校开证明的,你想清楚……”

    记者觉得这话就过了,这摆明就是赤裸裸的威胁,刚想开口,就有一道人影撞开他们,冲了进来。

    记者他们站稳后,扛着摄像机的同事赶紧看看摄像机有没有事。

    徐停二话没说,拉着李想想就走。

    他一知道李想想来了校长办公室,他就心急如焚,他从李澍口中知道了李想想当初采访的事情,才知道她当初有多么无助,这一次,他来了,他不会让她一个人面对。

    看到徐停冲进来,校长也懵了,缓过神,就指责徐停:“徐停!你干什么呢!你进我办公室不敲门是吧!谁教你的!还有,你,你放开李想想的手。”

    徐停置若罔闻,抓着李想想的手抓得更紧,转头对李想想说:“我们跑吧。”

    “什么跑,跑什么?你们是学生!哦,”校长忽然反应过来了,“你俩这,这是早恋?”

    他早该看出什么苗头的,徐停和李想想走得近这件事,全校一半以上的人都知道了,他还以为是两个可怜的人报团取暖,没想到啊,他应该一早就掐灭他们这种苗头的。

    “你俩给我罚站,写保证书……”

    不等校长开口,徐停和李想想就要走,根本没把他这个校长放在眼里啊。

    徐停看着记者他们,记者被徐停坚定有力的眼神打动了,眼神示意同事给他们让路。

    办公室外,聚满了很多同学,看到徐停拉着李想想的手走出来,不由哇了起来,李澍在人群当中,都看呆了,默默竖起了大拇指,徐停你小子,果然男人!竟然在学校,还是在校长面前……

    校长气疯了,从办公室出来,对着其他看热闹的学生一吼:“都在这儿干什么呢!都给我回教室去!别看了别看了!”说完,看着徐停和李想想消失在走廊拐角,忙追上去,“徐停,李想想!你们站住!”

    他可是校长!他们竟然挑战他的威严!在学校做出这样的事!如果不狠狠处理他们,他以后还怎么当这个学校的校长!还怎么立威!

    校长跑了几步,新买的皮鞋有些不适应,刚拐弯,就碰到了教导主任,校长急着拉住教导主任的手:“快,快抓住他们!”

    教导主任回拉住校长的手:“刘校长。”

    “哎,快,去抓他们。”

    “抓谁。”

    校长被教导主任冷静的样子气到了,蓦地甩开他的手,还是得靠他自己,他脱下自己硌脚的皮鞋,光脚去追。

    “徐停,李想想!”

    校长追着他们到了大门口,看着他们就要从小门跑出去,校长急得冲门卫大喊:“拦住他们,拦住他们!”

    但门卫不仅没拦住他们,还将大门开了,校长眼睁睁地看着徐停和李想想跑出学校,他气的心脏病都要有了。

    校长跑到校门口,跑不动了,气得将皮鞋往地上一丢,看到门卫就骂:“让你拦住他们听不见啊!你是聋了啊。”

    门卫:“校长,我没听清啊,我以为你是让我把门打开。”

    “你!”校长气得双手在空中打了一套拳。

    上课铃声响起,学生们都跟了过来,无人有心上课,就连备课的老师也来了。

    校长转身,看到这一群人,气得捡起地上的皮鞋冲那边扔过去:“看什么看,都给我回教室!老师去上课!学生去听课!”

    没有人听。

    李想想的班主任站在人群的最后排,看着校长一脸狼狈,当初她没能阻止,也没能解救李想想,她心里一直有愧,现在闹到这个样子,她竟觉得痛快。

    大家这欢呼声,不像假的,校长所做的事,让很多人都看不过眼了。

    李想想的班主任看向教导主任,她之前觉得新来的这个教导主任不近人情,现在,她有些对他改观了。

    ……

    徐停拉着李想想奔跑,李想想不由盯着徐停的背影,她也不知道他们要跑去哪里,只知道,这一次,有人无所顾忌地奔向她。

    从前她像个木偶被迫接受采访,她想过逃,可当镜头怼到她脸上,她好像被定住了一样,迈不开一步,那时的她在想,如果有一个人带她走多好,可直到采访结束,都没有人奔向她……

    这一次,他奔向她,带着她跑。

    今天的阳光那么好,她会记得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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