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晚了,路上几乎没人了,偶有小货车驶过这条路。

    路灯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他们沉默了一路,直到快到家门口了,李想想才开口喊他的名字

    “徐停。”

    徐停刹停步子,静静地等着她的下文。

    “你真的没事吗?”刚才发生的事,就像一场噩梦,哪怕梦醒了,仍会心有余悸。

    她真的很担心他,那些人就像一颗定时炸弹,随时可能爆炸,但他却选择不报警,对他们越纵容,他们就会越得寸进尺。

    她真的很害怕,这样的事再一次发生。

    “没事,”徐停看到她脸上担忧的表情,又说了一次,“真的没事。”

    “徐停。”

    “放心,真的没事的。”徐停想安慰她,自己却先红了眼。

    其实,他也不知道未来会怎么样,他只知道他想活在当下。

    “我们说好了,要考到一个城市,要去外面的世界看看。”这个约定,他一直记得,不敢忘,所以,一切都会没事的。

    “说好了。”李想想也红了眼。

    徐停点头:“说好了。”

    哪怕世界要将他驱离,他也不会离开,因为,他的世界里,只有她,有她在,他就永远不会离开。

    “回家早点休息。”徐停没挪步子,他就站在这里,看着她回家,他才放心。

    今晚发生的这件事,是专门针对他的,但是却伤害到了李想想。

    如果指使那些人的真的是他猜测的那个人,只要他没离开这里,那这件事,就不会这么轻易结束。

    怎么对付他,他都没关系,但伤害到李想想,这笔账,就需要好好算。

    他不会再让今天的事重演。

    “进去吧。”

    徐停站在远处,路灯照在他的身上,就像一颗星星砸在了他的身上,会发光。

    李想想嘴角轻弯:“明天见 。”

    “明天见。”

    ……

    李想想看着徐停走远了,才转身,差点撞进了一团黑影里,她下意识就往后退。

    头顶传来了梁韫的声音:“回来了。”

    李想想一抬头,和他对上视线。

    “嗯。”李想想应声后,就往屋里走,下一秒,梁韫就捉住了她的手腕,借着路灯的光亮,瞥到了她手上的伤。

    “怎么受伤了。”

    李想想也没注意自己什么时候受伤了,刚才拖垃圾桶太专注了,一心只想着去帮徐停。

    “没什么。”李想想回避他的问题,想抽回手,他却攥得更紧。

    “你们去哪儿了?”梁韫声音低沉,像是在尽力忍耐克制。

    中午她选择和他一起离开,现在又这么晚才回来,他做不到放任两个字。

    “晚自习结束,你们去哪儿了?”

    “没去哪儿。”李想想不想闹出动静,挣了一下手,没挣开。

    “没去哪儿,这么晚回来?”梁韫发现了她手上的伤,直勾勾地盯着她的手,“回来这么晚,就为了变成这个样子?”

    “你先松开。”李想想皱眉头。

    “先回答我。”梁韫没有收力,他怕他一松,她就逃了。

    “李想想,不到百天的时间,你就要高考了,”梁韫神情满是担忧,他不能看着她因为他受伤,因为他荒废学业,“你回来这么晚,就是为了变成这个样子?”

    李想想不想回答。

    两个人僵持着,屋里传来了声音。

    “想想,是你在门外吗?”

    “是我,爷爷。”李想想应声,顺势挣开梁韫的手。

    爷爷一看到想想回来了,脸上的笑意就更大了。

    “想想回来了,今天怎么回来晚了,你梁叔刚还念着要去找你,”说到梁韫,爷爷反应过来,“想想,你刚在门口看见你梁叔了吗?”

    “看见了。”李想想话音刚落,梁韫就跟进来了,他抬了抬手,示意自己手里的烟:“我抽根烟,李伯。”

    李想想余光感受到梁韫的视线,和爷爷说了声,就回房间了。

    梁韫目光一直追随着李想想,直到她关上房门,他才收回目光,吸了口两指间的烟,白烟缭绕,遮住了他的眼。

    外面的路灯又坏了,他整个人都被隐在黑暗中。

    ……

    李想想回了房间,什么都没做,只是背贴着门,放空自己。

    她还在想刚才发生的事,她在想到底是谁指使他们伤害徐停,她很怕,徐停再因为他们陷入危险……

    她听到爷爷和梁韫在外头的说话声,房子隔音不好,他们说的话,她都能听见。

    半晌,外头安静了,静到李想想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叩叩”

    梁韫轻敲了敲门:“李想想。”

    李想想身子一惊,这记敲击像穿透了门,敲在了她的背上。

    她现在和他相处,不自在。

    他对她说的话,时不时在她的脑袋里回响,她没办法装作不在意。

    “李想想。”梁韫又喊了一遍她的名字,就在他以为她不会开门的时候,门开了。

    房间里没开灯,黑暗铺面袭来。

    她站在房门口,一扇门,将他们拉开了距离。

    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他将自己的心里话说出来,不是让她离自己更远,他是想将自己心中所想的,毫无保留地全部告诉她。

    他不想以她父亲朋友的身份在她身边,他想求一个,和她同等的身份,哪怕是她的朋友,她的哥哥都行。

    话到嘴边了,但他什么都没说。

    他将捏在两指之间的一枚硬币递给她:“今天的硬币,还没机会给你。”

    看李想想半天都没接过这枚硬币的意思,梁韫眼里的失落越来越重。

    这一枚硬币很轻,轻到不攥在手心里就怕掉了,却又很重,重到她不敢轻易伸手接过。

    “我说了,我不想继续遵守这个约定了。”李想想没去看他脸上的表情。

    从她没有遵守去书店的那一刻开始,这个约定就不作数了。

    “旧的存钱罐都没存满,新的存钱罐就更不可能存满了。”

    梁韫没说话,只是捏紧硬币,捏到骨节发白。

    其实,他心里比谁都清楚,一切都变了。

    从他当初不告而别,就都变了,还有徐停的出现,让一切都有变数。

    “我们重新定一个新的约定,过去的约定就当作废了,我们以新的身份认识,就当……”

    “梁叔。”

    这一声,喊得屋里一下安静了。

    李想想抬头,借着堂屋的灯光,她能看清梁韫的脸,他的脸在微颤,眼神有些无措。

    她没见过他这样。

    在她的印象里,他没流露过这样的情绪,哪怕他再慌再没有办法,他仍是一脸气定神闲,仿佛给他一秒的时间,他就能想出对策。

    “如果你想我这么喊你的话,”李想想盯着他,“我会改口,喊你梁叔。”

    梁韫面色一沉,腮帮子越咬越紧,他在拼命忍。

    这声“梁叔”,就像一把刀,捅在了他的心脏上。

    她越拼命想把他们之间的关系拨回到原来的轨道,他就越想偏离轨道。

    “李想想。”

    李想想往后退一步:“时间不早了,早点休息。”

    她的后退,将梁韫的理智拽了回来。

    她马上就要高考了,一切,以她高考为主,他们的事,可以慢慢来,以后,有的是机会。

    她现在不答应他去皎城,没关系,等她高考结束了,再和他一起回皎城也不晚,他可以等。

    “好好休息。”他的理智,让他往后退。

    ……

    天色黑沉沉的,就剩一弯月亮。

    他就像这月亮,悬在夜空中,无声呐喊。

    地上已经有三两个烟蒂,梁韫指间还夹着一根烟,嘴里轻吐出一口烟。

    从兜里摸出手机,看到梁韦芳发来的照片,一张她和姐妹在景点前的合影,还配文:儿子,晚安。

    他盯着手机上的照片,嘴唇轻启:“晚安。”

    晚安,今天。

    晚安,李想想。

    ……

    ……

    “哥,哥……”

    “这辈子能做你的妹妹……”

    “……活着,太累了……”

    “我想忘了一切……”

    “亦安——”

    梁韫猛地惊醒,才发现,这是场梦。

    梁韫看着盖在自己身上的一条薄褥子,他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他只记得自己抽了很多烟,身上的烟味是吃多少薄荷糖都盖不住的。

    梁韫缓过神,坐起来,正了正鼻梁上的眼镜,拿开褥子,就听见李伯的声音,李伯拎着一个热水瓶走过来。

    “醒了。”

    “李伯。”梁韫起身,注意到地上的烟蒂都被清理了。

    “做梦了?”李伯关切问道,他不是故意偷听的,他正好从厨房出来,就听见他在说话,他以为出什么事了。

    梁韫眉心轻拧,不想多说,轻应了一声:“嗯。”

    李伯明白,也不多问了。

    哪个人没个心事啊,梁韫他抽了那么多烟,肯定有让他烦心的事。

    “虽然春天了,但晚上还是冷的,我起早弄煤炉,发现你睡这,看你睡得香,就没喊醒你,回屋给你拿了条褥子,”李伯看着他笑,“不过啊,下次你再睡外面让我看见了,我就要喊醒你了。”

    梁韫点头笑,往屋里看了眼。

    “想想她去学校了。”李伯知道他在找谁。

    “嗯。”梁韫垂眸,看了眼时间。

    为了躲他,她去学校的时间越来越早。

    “梁韫,你早上想吃……”

    李伯正说话,手机铃响起,梁韫从兜里摸出手机,看了眼来电,眉心一下就绞在一起。

    这串数字打来,代表着不该出现在那里的人,出现了。

    ……

    “梁韫,你怎么不接电话啊。”这电话响了很久,但他一直不接,就这么任手机响着。

    “李伯,我不能和你们一起吃早饭了。”

    “怎么了?”李伯看他表情凝重,担心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我今天得回一趟皎城。”

    “回皎城?今天这么急?”

    “有一件事要回去处理一下。”他要去见一个人。

    ……

    墓园

    梁韫停稳车,就朝里头走,墓园岗亭的人看见梁韫,拿着对讲机,急慌慌跑出来。

    刚才给梁韫打电话的人就是他,他在墓园工作蛮多年了,他就总结出一点,和活人打交道要比和死去的人打交道要难得多。

    之前他被来祭死者的家属打破过脑袋,是梁韫帮了他,所以啊,这份恩情,他一直记得。

    虽然职业守则不许和祭死者的家属来往过密,但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况且,他们平时几乎不联系,除了,那个不速之客来的时候,他会给梁韫打个电话,报个信。

    “梁先生,那人自从进去就一直没出来。”他只是个看守墓园的人,有人要进墓园,他没资格阻拦,更没权利驱赶。

    梁韫咬了咬腮帮子,脖颈上的青筋凸了出来。

    “谢了。”

    “谢什么,举手之劳。”说完,就给梁韫让路。

    ……

    梁韫径自朝熟悉的地方走去,好久没来,这里很多处地方都被修缮过,除了那一座座已刻上了名字和照片的碑。

    那一小块的地方,将是他们永远要呆着的地方,也是她最后的归处。

    而割断她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的人,此刻,就在她面前。

    “你来了!”那人看见梁韫,扬起笑容,高兴地不像是来墓园,而是来的喜宴。

    “我就知道你会来,所以,我一直在这等你,”他起身迎接,双手插在兜里,“不过,你今天可有点太久了,是故意把我晾这儿吧。”

    他仍是这副玩世不恭的嘴脸,一直没有变过。

    “大舅哥,看见我怎么还是不笑啊?都过去这么久了,我俩没必要像个仇人似的吧,”说完,他哎了一声,很是欠揍的表情,“对了,我不能喊你大舅哥了,我得改口了,是吧,梁韫。”

    “以后,我就喊你名字,梁韫。”他舌尖抵了抵腮帮子,故意挑衅他。

    “戴尧,你不该来这里。”

    梁韫冷冷地盯着他,他来这里,只会扰了她的清静。

    风起,树叶被吹得簌簌作响,似是长眠此地的人的附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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