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自习刚结束,学校里就闹出一阵骚动。

    有号称学校“小灵通”之称的林晓治同学满走廊的跑,以手作喇叭状大喊,一脸兴奋:“号外!号外!有人在学校门口当众道歉!”

    这话一出,所有人沸腾了,平时最喜欢起哄的那些人率先冲出教室。

    爱凑热闹的人紧跟着跑出去了,毕竟当众道歉和当众告白没什么区别啊!这样的热闹必须要去凑啊!

    除了几个不爱凑热闹,又懒得动的人在座位上岿然不动。

    而李想想,就是单纯不想去。

    李想想合上教辅,又从摞成山堆一样的书里抽出第一节课的书本。

    书本封皮已经破损,边角还有残缺,整本书出现了不同程度的褶纹与卷角,现在已经进入了最后一轮的复习。

    李想想手摁着圆珠笔,正想记个要点,面前就有一道黑影压下来。

    她抬头,就和徐停对上了目光。

    “徐停。”

    “跟我来。”说完,徐停自然地握住她的手腕。

    李想想被他拉着惯性起身,手里的圆珠笔也没来得及放下。

    “我们去哪。”李想想任由他带着自己穿过学校走廊。

    围站在走廊两边的学生看到他们,起哄声此起彼伏。

    “去学校门口。”

    徐停话音刚落,学校门口那边就传来了更闹的声音,刺啦一声,大喇叭里传出了李兴的声音。

    李想想刹住步子。

    徐停回头,没说话,静静地看着李想想,握住她手腕的手不自觉收紧。

    李想想对上徐停的目光:“我不凑热闹。”

    刚才走廊上的骚动,都是因为李兴,而她昨晚还去找了李兴,所以,她有理由相信李兴今天在学校门口大张旗鼓地闹这么一出,是故意的,故意针对她。

    她可不想去了,再将事情闹得更大,闹得太难看,对谁都没有好处。

    徐停知道她在担心什么,握紧她手腕的手松了松,随后又握得更紧。

    “我们不凑热闹,”徐停的眼神很坚定,给予她力量,让她很安心,“这个道歉是你应得的,李兴就应该向你当众道歉。”

    徐停感受到她眼里的犹豫,问她:“所以,你要去吗?”

    如果她真的不想去,那他们就不去,不管她的决定是什么,他都陪着她。

    “去,这个道歉是我应得的,他李兴就该向我道歉。”向她道歉的热闹她不去看,那不就是他一个人的独角戏了。

    ……

    “李想想,我向你道歉,对不起!我错了!我不该偷拍你的照片,更不该污蔑你!”李兴手举着大喇叭,来看热闹的人成了一面人墙,将学校进出口围得水泄不通。

    人群中有吹口哨搞气氛的,还有人捧哏,现场热闹的像是一场当众告白。

    要不是李兴用大喇叭一直说着对不起,还真会让人产生不必要的误会。

    李兴越说越起劲,有点享受其中了。

    本来一开始他挺不情愿的,毕竟他在这个镇上也算叫得上名字,却要在这里向李想想当众道歉,这多没面子啊。

    “李想想,对不起!千错万错都……”李兴正说着,就看到徐停和李想想的身影了,他们拨开层层的人群,走到最前面。

    李兴一看见他俩在一起,就觉得碍眼。

    李兴腮帮子咬得很紧,眼神犀利,像是要把李想想生吞活剥了。

    要他当众道歉,他俩真是他命里的煞星。

    李兴手举着喇叭:“我不该用下三滥手段,胡编乱造,坏李想想名声,污蔑李想想的清白,我罪该万死,我该千刀万剐!”李兴越喊越大声,怒气似要全部喷出来。

    小弟们面面相觑,对李兴脱口而出四个字的成语很是惊讶:兴哥果然藏得深啊,不会读书是骗人的吧。

    在场的人像是听到了爆炸性的新闻,嘴里发出吁吁的声音,给出最激烈的反应,还有人在拱火,问他为什么这么做。

    李兴顿了顿,看向李想想,一脸玩味的表情:“因为,我就不是个好人啊。”

    他没读几年书就辍学了,肚子里也没什么墨水,能跟着松哥,算是他的幸运了,毕竟像他这样孤身无家的人,哪天被人打死在巷子里都不稀奇。

    在他被那些比他壮实的小混混欺负的时候,他就发誓,他不要做好人,他要一个不会被被人欺负的坏人。

    所以,当松哥问要不要跟着他混的时候,他没有一点犹豫,就答应了。

    他要做个不被欺负的坏人,欺负过他的人,他都不会放过,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跟着松哥去李想想家要债的那天,是他第一次正式地去做一个坏人。

    李兴将手中的大喇叭关了,丢给一旁的小弟,径自朝站在人群第一排的李想想走去。

    徐停一脸戒备地盯着李兴,只要发现他有一丁点要伤害李想想的苗头,他就果断出手,绝对不会让李兴伤到李想想。

    徐停像护崽子似的护着李想想,他看着就烦,这么多人看着呢,他还能把李想想吃了?

    李兴目光从徐停脸上移到李想想脸上,他紧盯着李想想的脸,这张脸,他见过很多次了。

    不管是倔强的、悲伤的、还是愤怒的,他都见过,但他就没见过她对他笑过。

    “李想想同学,我在这里向你说声,对不起,我错了。”这句话的语气和刚才明显不同。

    周围有人起哄,这样当众道歉和当众告白有什么区别啊。

    所有人的目光都朝李想想投过去,李想想一下就成了所有人的焦点。

    他们都在关注,李想想会怎么回应,是接受道歉还是不接受道歉。

    李兴直勾勾地盯着李想想的眼睛,她没有回答,但他已经知道了。

    像李想想这样的人,不会选择原谅的,不然,她昨晚就不会来网吧了。

    “李想想,你赢了。”这一场,他败了。

    李兴直勾勾地盯着她,李想想也没躲开他的目光。

    “都回教室去!”新来的教导主任匆匆跑过来,他不过就是去厕所蹲了会儿,就错过这么大一出戏。

    “哎,哪来的手机!”教导主任眼尖,看到有学生手里拿着手机,“手机是不许带进学校的!”明明校规写的那么清楚了,也让各个班的班主任说了好多次,但都没用,该带手机的还是带手机。

    “待会我就去各个班查!”教导主任一脸威严,“现在都给我回教室!马上就要上课了。”

    “都给我回去!”教导主任大喊,喊得嗓子都劈了。

    看学生们听到预备铃声乱窜,教导主任又急得不行。

    “你们慢点!别跑!”一个两个的都不让人省心,这么多学生朝一个方向跑,要是发生了踩踏就不得了了。

    “不要跑,都慢慢走!”

    所有学生都往教室走,徐停趁着人潮拉着李想想往回走,该听的道歉听完了,哪怕李兴不是真心实意地道歉,可他仍当众向李想想道歉了,全校的人也都听到了。

    李兴站在原地,目光一直跟随着李想想,哪怕她融进了所有人的背景里,他也能一眼就发现她。

    因为她特别,她和他不一样,她可以是壁虎,被断脚断尾都能活,也可以是蝴蝶,肆意振翅飞舞……而他,只能像只枯蝶,要是被折断了翅膀,就不会飞了,只会摔进泥里,永远跌进泥潭,翻不了身。

    学生都散差不多了,教导主任才松了口气,转过身,就看见李兴一行人还没走。

    “你们怎么还没走啊?”教导主任认得李兴。

    李兴冲教导主任歪嘴一笑,潇洒转身。

    小弟们赶紧跟上:“兴哥,等等我!”一小弟手里还拿着大喇叭,跑起来很是滑稽。

    在上课铃声响起前,所有学生各自回教室。

    徐停将李想想送到教室门口。

    “徐停。”

    李想想喊住徐停,她刚才就一直在想,为什么李兴会出现在学校门口,当众向她道歉?

    徐停看着她,他从她的眼睛就能知道,她想问什么,她想问,李兴当众向她道歉这件事,是不是和他有关。

    “我……”

    上课铃响起,打断了徐停的话。

    “徐停!”李澍从教室窗户探出脑袋,“快回来,上课了!”他真操心啊,还要给他俩望风。

    “先安心上课。你想知道的,我会全部告诉你。”说完,徐停就走了。

    李想想眼微红。

    像李兴这样的人,根本不会知道自己做错了,更不会去反省。

    可李兴却当众向她道歉,其中一定发生了她不知道的事,而这件事,和徐停有关。

    从他的反应和说的话,她就确信了。

    ……

    “兴哥,咱们这要去哪儿啊。”抱着大喇叭的小弟开口。

    他们绕着学校走两圈了,愣是走不远。

    李兴倏地停下脚步,站在学校外墙下,看向学校里面。

    “我刚才怎么样?”

    小弟被李兴问懵了,循着李兴的目光看向学校里面,但奈何身高不够,只有踮起脚,才刚好看得见学校里面。

    “我问你我刚才怎么样,不是让你往学校看。”李兴气热了,不停给自己扇着风。

    “刚才,什么怎么样?”小弟仍是一头雾水。

    “你要气死我啊,”李兴气不打一处来,“我是问,我刚才看起来怎么样?挫不挫?还是……”

    李兴手忙到在半空中转了一百八十度,突然就像一个泄了气的皮球,深深叹了声气:“算了,问你也不懂。”

    小弟们面面相觑,觉得兴哥是不是受刺激了。

    “是不是因为挨训了?”

    “挨训?”

    “……就是昨晚啊,松哥突然打电话叫兴哥回去……”

    “你们在搞什么?”李兴一转身,就看见他们几个脑袋凑一起鬼鬼祟祟。

    小弟们身躯一震,忙散开:“没,没乱搞。”

    另一小弟眼珠子一转,倏觉得哪儿不对劲,等反应过来,一巴掌拍在那人背上,乱说什么呢,什么乱搞,搞得他们有一腿似的。

    ……

    “李兴。”

    听到有人喊他的名字,李兴扭头,就看见了站在树下的梁韫。

    一看见他,李兴气更不打一处来,昨天刚谈了交易条件,结果交易就泡汤了,要说这件事和梁韫一点没关系都没有,他是不信的。

    他正想着要去找他呢,结果他就自己送上门来了。

    “梁韫,你来的刚好,我正……”李兴朝他走过去。

    “正好,我也想找你谈谈。”梁韫直接截了他的话。

    “谈什么谈?”李兴站定在他面前,眯着眼,“这件事结束了,没有谈的必要。”

    “我们可以重新谈条件。”

    “梁韫,”李兴咬牙切齿,“你别再假惺惺了。”

    他昨天就是疯了,才会答应和梁韫做交易,谈条件!一个为了李想想一下拿出十几万的人,为了李想想赖在这个镇上的人,他会想和自己谈条件?

    “梁韫,你别装了。”李兴气得牙痒痒,他就是傻,被他们耍的团团转。

    “你觉得是我?”

    “是不是你都不重要。”他不在乎是谁干的,他在乎的,是他被下了面子。

    李想想昨晚去网吧找他,应该没有时间去找松哥……所以,只可能是他和徐停。

    他俩都有动机。

    不过,究竟是谁,他不在乎了,反正这歉,他也道了。

    这件事,到此为止。

    “李兴。”梁韫喊他。

    “我说了,不重要了,”李兴不耐烦了,“梁韫,你到底要干什么啊。”

    他知道梁韫就是个心思重的人,但他真的猜不透他在想什么,明明和李想想站在一边,会为了李想想付出一切,但又在他要造谣李想想的时候,和他谈条件?

    他真的不明白,梁韫心里在想什么。

    “梁韫,你这么做到底有什么好处,你到底想要什么?”

    “想要李想想。”

    李兴没想到梁韫这么直白就说出来了,他不藏自己的欲望了。

    他就是所有图,图的就是李想想。

    哪怕他知道,造谣这件事是李兴做的,他也愿意和他做一笔交易,谈条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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