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洒在车身上,车身上像是镀上了一层细闪的月色。

    梁韫坐在车里,夹着烟的手挂出车窗外,一双眼直勾勾地盯着修车店里忙活的身影。

    从他车停在这里开始,修车店里的生意就没断过,不是有人来洗车,就是有人来修车,有那么一瞬间,梁韫觉得他是这店的财神,他一来,店里生意滚滚。

    徐停步行到这里的路,他一开车就能追上,却追不上他和李想想的亲近,他们两个人将他狠狠地甩在身后了,他怎么都追不上了。

    可明明徐停才是后来的,凭什么,凭什么他被踢出局外了。

    梁韫抽了最后一口烟,将烟丢出去,发动车子,将车开过去,轰鸣的车声吸引了徐停的注意。

    徐停回头,就被车的大灯晃到抬手遮眼。

    前一位洗车的车主发动车子倒出洗车间,梁韫就把车开进去了。

    徐停一眼就认出了这辆车,所以,看到梁韫从驾驶位下来,一点不觉得惊讶,只是好奇,他来这里想做什么。

    徐停拎起打泡壶,就要开始喷车子,被梁韫拦下。

    “我们聊聊。”

    徐停紧了紧腮帮子,努力压下心中的怒气:“不好意思,这洗车位挺紧张的,没时间闲聊。”

    “徐停。”梁韫喊他,两个人僵持着,互不相让。

    正在里屋算账的王治翁没听见动静,一抬头,就透过小玻璃窗瞧见梁韫了,一激动,计算机都摁归零了,但也顾不上了,赶紧将账本一合,跑出来。

    “梁先生啊,可是有一段时间没有看见你了啊,”王治翁拖鞋都差点跑掉了,跑到他们中间,察觉到气氛不对劲,赶紧打起圆场,“梁先生,我这新来了一批车载香水,到时啊,送你两瓶,你可是我们的老主顾了。”

    说到这,王治翁眼神示意徐停好好洗车,又想将梁韫迎进里屋喝杯热茶。

    “王老板,我想和他聊聊。”梁韫直接拒绝了王治翁的邀约,他来这里,就是来找徐停的。

    王治翁一下没反应过来,看看梁韫,又看看一旁的徐停:“行,你俩聊,”说着,将徐停拉过来,从他手里拿过打泡壶,“徐停,你和梁先生聊,车我来洗。”

    王治翁脸上挂着笑:“梁先生,放心啊,你的车我保证洗得干净如新,你们去聊吧,去里屋聊。”说完,只得认命开始洗车子。

    王治翁心里苦啊,好不容易招个人,结果他自己成洗车的了。

    ……

    徐停和梁韫一前一后走到外头,路灯投到他们的身上,一明一暗,一人被灯亮包围,一人被黑暗吞噬。

    两个人谁也没先开口,就这么静静地站着。

    洗车间内,给车身打泡沫的王治翁忍不住抻长脖子,时刻关注外头的动静。

    徐停和梁先生什么时候有私交了?上回他问徐停,徐停还说不熟,这小子藏着掖着啊。

    还是说梁先生要私下给徐停小费?

    不过,隔的太远,他听不见,路灯又太暗,他看不清楚。

    王治翁往外挪着步子,但什么都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都是徒劳。

    黑暗中,突然亮起一小簇火焰,梁韫点好烟,将擦燃的火柴甩灭,火光折射在他的镜片上,将他眸里的情绪遮住。

    两指间夹着烟,任烟燃着,也不抽。

    “你要找我聊什么?”徐停忍不住了,先开口。他还有事要做,没时间陪他在这里耗。

    “没多少日子就要高考了,”梁韫开口,话一转,“你每天晚上都在这洗车?”

    “你想要说什么?”

    “我就是想告诉你,你不把高考的事放在心上没关系,但你不要耽误她。”梁韫转过身,一双眼冷冷盯着他,如果眼神是刀,徐停身上就没有一处不是伤口的地方了。

    梁韫逼近,烟味扑了徐停一脸:“她和你不一样,她能考上一个好的大学,过上更好的生活,”话里话外都在刺激他,“你呢。”

    徐停手轻攥成拳,自尊心起来了:“你怎么知道我考不上。”

    最近二模考试,按去年高考的第二批录取分数低,他的分数完全够了,只是他想努把力,去够高考的第一批录取分数线。

    他知道,和她比,他还差得远,可他不愿放弃,他咬紧牙关,也要坚持到最后一刻,没定局前,说什么他都不会放弃的。

    他现在这么努力洗车,也是为了和李想想比肩,他得赚钱,因为他太缺钱了,他是要还债,但他也要上大学,他可不想能上大学了,却交不上学费。

    听到他这句话,梁韫笑了,脸上的表情让人捉摸不透:“人生无常,哪有事事顺利的。”

    “你到底要说什么。”

    梁韫吸了一口烟,呼出一口气,说着好心的话,却又觉得是要做坏心的事:“为了李想想,你也别输了。”

    徐停一直在忍,但听到他说为了李想想,他忍不住了。

    “为了她好?梁韫,你别装了。”本来这事已经过去了,他也不想再将事挑出来,可他发现,梁韫根本没有一点歉疚,仍在装模作样,装着为了李想想好,却骗了每一个人。

    “为她好,你装模作样的就是为她好?”

    梁韫眯眼,心一紧。

    “李兴偷拍你们的事,你比我们都早知道,但你什么都没做,”徐停顿了顿,“不对,你不是什么都没做,你还在背后推波助澜,根本没为她考虑过。”

    “你知道什么。”梁韫慌了,但面上仍佯装淡定,可指间被截断的那根烟却出卖了他内心的慌乱。

    “我知道买走底片的那个人就是你。”徐停面色很冷,他去了那间照相馆,知道李兴来这里洗照片,也知道有人买走了底片,更知道有人比他和李想想更早知道李兴接下来要做什么,但那个人什么都没有做,甚至,还想推动谣言,让谣言越造越大。

    “你根本没想为李想想讨回公道。”看到梁韫的反应,徐停更加确信了,他的猜测没错。

    梁韫知道李兴是什么样的人,也知道李兴要用偷拍他们的照片做什么,但他什么都没做,李想想的声誉对他来说就不重要吗?

    “我只要她不离开我。”梁韫摊牌了。

    他什么都没有做,是因为他放不了手。他想,她陷入困境中,也许,就会回头依赖他,重新依靠他,是他想错了。

    他不再是她世界里唯一的那束光了。

    “哪怕李想想痛苦也不重要?”徐停想的是她好,只要她好,他做什么都愿意。

    可他梁韫呢,只顾自己的私欲,根本不去想,这件糟心事发生,李想想会多么痛苦,高考在即,这样的事一步踏错,就会毁了她。

    “我不会让她痛苦的。”

    “你这样做,就会让她痛苦,你那算不上爱,你那是私欲作祟,如果爱一个人只是占有一个空壳,那有什么意义。”

    “我不爱?你爱?”梁韫红了眼,将烟蒂直接抵到徐停的肩膀上,“你算什么,你就是一坨烂泥,你能给她什么,什么都给不了她,光你那一屁股债,你就会连累她,我和你不一样,我能让她过得更好,我能带她离开这里。”

    烟蒂的余温烫坏了他的衣服,也灼了他的肌肤,但他丝毫感觉不到痛。

    “我和你是不一样,我不会为了自己的私欲,而让她被谣言伤害,更不会打着为她好的名义,做着伤害她的事,”徐停一步不退,“你想给的都不是她想要的,你知道她想要的是什么吗?”

    梁韫被噎住了。

    “所以,我和你不一样,你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你可以不顾李想想,甚至伤害她,但我不行,我不能看着她受一点委屈。”

    梁韫自嘲地笑了,踉着退了两步,将烟蒂扔在地上。

    徐停说的话,他没办法辩驳。

    “所以,今天李兴当众向李想想道歉这一出,是你的杰作?”梁韫勾起唇角,鼓掌,“不过一个晚上,风向就变了,从针对李想想到怒指造谣源头李兴,都是你干的。”

    “我只是想保护她。”想到她,徐停心就软了。

    他还是没能保护好她,虽然谣言破了,但李想想中间受到的冷眼和背后议论都是真的,他一个人的力量太微小了。

    他一个人相信李想想,这是不行的,他得让所有人都知道真相。所以,他去找张松铮,其实,他也没把握能马上说动他。

    张松铮现在太想走一条新路了,一条堂堂正正的路,想与过去划清界限,想有一个正面的形象,现在正是关键的时候,所以,他容不得手底下的人出一点差错。

    更重要的一点的是,能治李兴的人,就是张松铮。

    张松铮对李兴有恩,张松铮要是问他,李兴肯定不会不承认。

    他要利用张松铮对李兴施压,张松铮也能借此立起他们的正面形象,一举两得。

    其他人,都是爱凑热闹的,谣言一来,自然就凑上来了。

    李兴当众给李想想道歉,是要那些人知道真相,他不想那些人误会李想想,更不想她成为那些人的饭后谈资。

    哪怕还是有人不相信,哪怕还是有人纯看热闹,但至少他们看见了,也听见了。

    ……

    洗完车回来,梁韫坐在车里,没有进屋。

    他手搭在方向盘上,一双眼直愣愣地盯着门口的那株茉莉花,花又要开的盛了,香味更浓了,但他却觉得更碍眼了。

    他整个人往后靠着,身上的烟味开窗都散不去,他鼻间轻哼出气。

    为了李想想好,他让徐停别输了,可他自己,却输得彻底,简直一败涂地。

    这一夜,无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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