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盛才带的这群人倒是文雅，也没一个人主动提出用刑。用方阳平的话说就是只有诏狱那些人才喜欢动不动搞得那么血腥，我们都是斯文人。其实不过是这些人觉得累，都懒得在这件事上认真，所有人都只是走过场一样对犯人进行询问。五个人轮流问一遍，有很多问题都是重复的，这让犯人陈定渐渐地变得烦躁。等到林秋最后去的时候，陈定已经肉眼可见地满脸怒意。
林秋看了看前面的记录，发现大家都写得很敷衍，于是他在心里马上决定了去拿一壶酒和一碟花生米。
陶盛才被知府那边叫去了议事，他把月江和方阳平也叫了过去。剩下叶俸星，因为刚刚审讯完一轮，所以打算回客栈休息。林秋不想耽误自己吃午饭的时间，于是叫了狱卒给自己拿了吃喝，打算边审边吃。
一碟炒花生米，一壶梨花春，一碗五香牛肉面。林秋一点都不在乎这样做合不合规矩，他只在乎自己的桌子干不干净。他把桌子椅子仔仔细细擦了一遍才坐下，然后看着满脸疲惫的陈定笑了笑。
“坚持坚持，我是最后一轮，我审完就可以收工了。”
到目前为止已经连续不断地审了四轮，每人大约审两个时辰，到现在大概八个时辰陈定没得到休息。
八个时辰不算长，至少林秋是这么认为的。
可对于陈定来说这八个时辰异常难熬。他要面对反复的询问，小心翼翼地让自己的话不要有漏洞，还要面对审讯人突如其来的拍桌子怒吼。八个时辰不吃不喝殚精竭虑，足以让他劳形苦心。
林秋挑起一筷子面条吹了吹，这家的牛肉面在当地颇有名气，汤浓味鲜口感醇厚。轻轻一吹芳香四溢，只听得有人腹中有尴尬的响声。
“姓名籍贯，住哪儿？”林秋嗦着面条口齿不清地问。
“陈定，颐州本地人，住河东四街，你们已经问了四遍了。”
“哦，七月初四那天你在哪？”
“在案牍库值班，那天大扫除，我都说了四遍了。”
“你是什么时辰扫完前院，什么时辰进的案牍库内，什么时辰离开府衙的？”
“午时三刻扫完前院，然后去吃饭，午时末趁着别人还没吃完饭我进了案牍库，偷了城防图之后并没离开，是继续参与打扫，最后到酉时初才离开。你们有完没完，都问了四遍了，我也答了四遍了。”陈定显得很烦躁，饥饿让他的心情变得更加糟糕。
林秋吸溜面条的声音更大了，他一遍吃面一遍翻看着之前的审讯记录。“我核对下他们有没有记错，挺好的一字不差。”说完他停顿了片刻，意味深长地看了看陈定，然后又继续吸溜面条。吃完面又开始喝汤，喝完汤他给自己到了一杯酒开始慢条斯理地嚼花生米。
嚼到第四颗花生米得时候林秋才继续开口道：“我说你怎么这么大胆啊，敢犯这诛九族的罪。”说完还给人竖了个大拇指。
陈定愣了一下，他问：“怎么就成了诛九族了？”
“前头四个人都没给你说吗？”林秋有些好奇，“你知不知道你到底做错了什么事情？”
陈定点点头：“我知道，偷盗案牍库的档案。”
很显然他不知道。偷盗城防图卖给别人，往严重了说那是叛国谋逆，诛九族都不为过。林秋想了想又问道：“有没有人给你说过我们玄天府这几天再查什么。”
陈定一脸茫然：“我这一个月都在牢里，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我连你们什么时候来的颐州都不知道。”
林秋压低声音：“你知道你偷的是什么图纸吗？城防图，我们在边境上拦截了他们的一名重要细作。你的行为是里通外国，罪无可赦。”
“怎么会是这样，我以为我拿走的是只是一份普通的财务档案。”陈定的表情开始慌乱，“怎么会是这样，不是说那是普通的卷宗。”
越是主动认罪的犯人林秋觉得越不可信，何况这人还把犯案经过说得这么详细。他前来接班的时候陶盛才对他说：“虽说这人已经招供，可我们还是要仔细核对，你可得问仔细了。”前面漫长的四轮审讯已经熬完了，本该陶盛才来做最后的审讯，可是知府那边通知他今天议事，于是和林秋换了一下。最后一轮才是真正的审讯，林秋自然明白这时候的重要。看着陈定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林秋心里倒是略微兴奋。所有人的判断都是对的，陈定是替人顶罪的。
“你说你从庚二架子上拿的东西，你难道就没看那个架子上放的都是些什么东西吗？”
“我哪有时间去看，自然是拿了东西就走。”
林秋看着陈定还在狡辩，他一口喝尽杯子里的酒，然后看了陈定许久，看到他自己都有些困意了才开口说话：“我是真替你不值。你要是不愿意说我也不勉强你，反正时间还早我就在这儿坐着歇一会儿。你要是想好了也可以在我离开之前坦白，再往后就没什么回旋余地了，你自己想想赔上一家子的性命值不值。我看你这人是个孝子才想要给你机会，不是我们缺少证据。”
陈定似乎有些动摇，可他还是在犹豫。林秋也不着急闭着眼睛打瞌睡。只是没过多久一个狱卒来叫醒了他。
“知府大人有事叫你过去一趟，说是那边的会议需要大人你过去。”
林秋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他还是答应了一声，然后起身往外走。到府衙的会议厅的时候几乎快要散会，林秋也是有些尴尬。
“让你来是因为吏目钟大人要求你也到场说你的调查结果。”陶盛才靠着椅背一脸的无奈，他觉得这对他是一种冒犯，摆明不信任他们的调查结果。
林秋只好从头到尾原原本本说了一遍。本来他也只打算说说最近几天的事情，可是钟大人非要他从第一次押解说起。林秋看向自己的同伴，发现所有人都盯着他看，月江的眼神甚至有些不友好。他把这段时间的事情大致说了一下，隐去了大量的细节。本以为会受到刁难，没想到这个会议就这样顺利结束了。
散会后倒是方阳平先说话：“走，先去吃好的庆祝这个案子即将结案。”
林秋刚露出一丝笑容确发现陶盛才的脸色依旧严肃，他再次看向月江。看不出什么，月江大部分时间都懒得有表情。只有叶俸星朝他眨了眨眼，想表达个什么意思也看不懂，反正总归有点什么事儿。
吃饭选了颐州一个看上去稍微还不错的酒楼，选了雅座点了菜等到菜都上齐店小二全都退出去才有人开口说话。
“陶队，我们在这里开会还是很容易被偷听的。”依旧是方阳平先开口。
陶盛才道：“我也不是想开会，我现在想先骂人。府衙那群阴阳怪气的东西实在太恶心人了，跟他们开个会我都得少活两年。”
然后林秋才知道这个会议开得并不顺利。颐州知府觉得玄天府对这个案子提出一大堆疑问是不信任他们，于是也要玄天府交出这个案子的所有细节来核对。在这个核对过程中双方都不怎么客气，尤其是涉及到责任问题双方总是互相指责。核对完案件细节本以为可以散场了，又有人提出没到场的林秋应该到场说一下案子。
生气归生气，事情总是还要继续做的。
“核对案情的过程中提出疑问最多的就是那个吏目，但是推卸责任反应最大的是何知府，吵起来劝架的是那个通判，但是他说话最阴阳怪气。”一直没开口的月江突然道，“会议中途有人在门口把吏目大人喊了出去，他回来之后没说两句话就提出要喊林秋过来。”
“哎哟，这仇记得真详细。”林秋感叹道。
“你是审出了什么吗？”月江问。
“没有，只是给陈定施加了一些一点压力，那一点压力似乎还是有效果的。可惜后头急急忙忙地过来议事，没来得及继续问。”林秋有些惋惜，“我酝酿了好久的审讯计划，在脑子里算了好多遍流程，可惜没用上。”
陶盛才道：“大家心里都有数，只是还缺证据。今天照旧，先汇总一下新增加的线索和疑点，然后制定明天的计划。我先说，彭国安插在颐州的暗桩这几天清理得差不多了，现在只需要处理颐州内部的问题。府衙交出的人明显不可信，他们的态度越坚决我就越觉得有问题。这个问题的关键点应该还是在陈定身上，”
方阳平道：“大牢的记录显示陈定最近几天被抓进来的，但是案牍库那边的人说陈定在七天前就没去案牍库干活了。我门应该补全他中间这七天去了哪里。”
“那个钟大人有些奇怪，他今天的表现过于积极。知府的反应我倒是觉得比较正常，推诿搪塞互相指责很符合出事以后的官场作风。”月江道。
林秋道：“我早上去陈定家打听，他家上有父母下有儿女。平日里也没什么特别，虽说脾气有点暴躁爱喝酒，但是极其孝顺父母，无不良嗜好从不赌博，也没在外有别的女人。我今天说他犯的是死罪他毫不在意，我说他的罪要诛九族他明显有些慌张。看上去他并不知道自己到底犯了什么罪，甚至连自己偷的什么东西都没搞清楚。还有个发现他一墙之隔的邻居办过丧事，门口的白灯笼都还没取下来。”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叶俸星终于开口道：“我没什么发现，不过我们吃完是不是该回去看看，没审完的要不要继续。”
林秋看了看前面的记录，发现大家都写得很敷衍，于是他在心里马上决定了去拿一壶酒和一碟花生米。
陶盛才被知府那边叫去了议事，他把月江和方阳平也叫了过去。剩下叶俸星，因为刚刚审讯完一轮，所以打算回客栈休息。林秋不想耽误自己吃午饭的时间，于是叫了狱卒给自己拿了吃喝，打算边审边吃。
一碟炒花生米，一壶梨花春，一碗五香牛肉面。林秋一点都不在乎这样做合不合规矩，他只在乎自己的桌子干不干净。他把桌子椅子仔仔细细擦了一遍才坐下，然后看着满脸疲惫的陈定笑了笑。
“坚持坚持，我是最后一轮，我审完就可以收工了。”
到目前为止已经连续不断地审了四轮，每人大约审两个时辰，到现在大概八个时辰陈定没得到休息。
八个时辰不算长，至少林秋是这么认为的。
可对于陈定来说这八个时辰异常难熬。他要面对反复的询问，小心翼翼地让自己的话不要有漏洞，还要面对审讯人突如其来的拍桌子怒吼。八个时辰不吃不喝殚精竭虑，足以让他劳形苦心。
林秋挑起一筷子面条吹了吹，这家的牛肉面在当地颇有名气，汤浓味鲜口感醇厚。轻轻一吹芳香四溢，只听得有人腹中有尴尬的响声。
“姓名籍贯，住哪儿？”林秋嗦着面条口齿不清地问。
“陈定，颐州本地人，住河东四街，你们已经问了四遍了。”
“哦，七月初四那天你在哪？”
“在案牍库值班，那天大扫除，我都说了四遍了。”
“你是什么时辰扫完前院，什么时辰进的案牍库内，什么时辰离开府衙的？”
“午时三刻扫完前院，然后去吃饭，午时末趁着别人还没吃完饭我进了案牍库，偷了城防图之后并没离开，是继续参与打扫，最后到酉时初才离开。你们有完没完，都问了四遍了，我也答了四遍了。”陈定显得很烦躁，饥饿让他的心情变得更加糟糕。
林秋吸溜面条的声音更大了，他一遍吃面一遍翻看着之前的审讯记录。“我核对下他们有没有记错，挺好的一字不差。”说完他停顿了片刻，意味深长地看了看陈定，然后又继续吸溜面条。吃完面又开始喝汤，喝完汤他给自己到了一杯酒开始慢条斯理地嚼花生米。
嚼到第四颗花生米得时候林秋才继续开口道：“我说你怎么这么大胆啊，敢犯这诛九族的罪。”说完还给人竖了个大拇指。
陈定愣了一下，他问：“怎么就成了诛九族了？”
“前头四个人都没给你说吗？”林秋有些好奇，“你知不知道你到底做错了什么事情？”
陈定点点头：“我知道，偷盗案牍库的档案。”
很显然他不知道。偷盗城防图卖给别人，往严重了说那是叛国谋逆，诛九族都不为过。林秋想了想又问道：“有没有人给你说过我们玄天府这几天再查什么。”
陈定一脸茫然：“我这一个月都在牢里，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我连你们什么时候来的颐州都不知道。”
林秋压低声音：“你知道你偷的是什么图纸吗？城防图，我们在边境上拦截了他们的一名重要细作。你的行为是里通外国，罪无可赦。”
“怎么会是这样，我以为我拿走的是只是一份普通的财务档案。”陈定的表情开始慌乱，“怎么会是这样，不是说那是普通的卷宗。”
越是主动认罪的犯人林秋觉得越不可信，何况这人还把犯案经过说得这么详细。他前来接班的时候陶盛才对他说：“虽说这人已经招供，可我们还是要仔细核对，你可得问仔细了。”前面漫长的四轮审讯已经熬完了，本该陶盛才来做最后的审讯，可是知府那边通知他今天议事，于是和林秋换了一下。最后一轮才是真正的审讯，林秋自然明白这时候的重要。看着陈定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林秋心里倒是略微兴奋。所有人的判断都是对的，陈定是替人顶罪的。
“你说你从庚二架子上拿的东西，你难道就没看那个架子上放的都是些什么东西吗？”
“我哪有时间去看，自然是拿了东西就走。”
林秋看着陈定还在狡辩，他一口喝尽杯子里的酒，然后看了陈定许久，看到他自己都有些困意了才开口说话：“我是真替你不值。你要是不愿意说我也不勉强你，反正时间还早我就在这儿坐着歇一会儿。你要是想好了也可以在我离开之前坦白，再往后就没什么回旋余地了，你自己想想赔上一家子的性命值不值。我看你这人是个孝子才想要给你机会，不是我们缺少证据。”
陈定似乎有些动摇，可他还是在犹豫。林秋也不着急闭着眼睛打瞌睡。只是没过多久一个狱卒来叫醒了他。
“知府大人有事叫你过去一趟，说是那边的会议需要大人你过去。”
林秋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他还是答应了一声，然后起身往外走。到府衙的会议厅的时候几乎快要散会，林秋也是有些尴尬。
“让你来是因为吏目钟大人要求你也到场说你的调查结果。”陶盛才靠着椅背一脸的无奈，他觉得这对他是一种冒犯，摆明不信任他们的调查结果。
林秋只好从头到尾原原本本说了一遍。本来他也只打算说说最近几天的事情，可是钟大人非要他从第一次押解说起。林秋看向自己的同伴，发现所有人都盯着他看，月江的眼神甚至有些不友好。他把这段时间的事情大致说了一下，隐去了大量的细节。本以为会受到刁难，没想到这个会议就这样顺利结束了。
散会后倒是方阳平先说话：“走，先去吃好的庆祝这个案子即将结案。”
林秋刚露出一丝笑容确发现陶盛才的脸色依旧严肃，他再次看向月江。看不出什么，月江大部分时间都懒得有表情。只有叶俸星朝他眨了眨眼，想表达个什么意思也看不懂，反正总归有点什么事儿。
吃饭选了颐州一个看上去稍微还不错的酒楼，选了雅座点了菜等到菜都上齐店小二全都退出去才有人开口说话。
“陶队，我们在这里开会还是很容易被偷听的。”依旧是方阳平先开口。
陶盛才道：“我也不是想开会，我现在想先骂人。府衙那群阴阳怪气的东西实在太恶心人了，跟他们开个会我都得少活两年。”
然后林秋才知道这个会议开得并不顺利。颐州知府觉得玄天府对这个案子提出一大堆疑问是不信任他们，于是也要玄天府交出这个案子的所有细节来核对。在这个核对过程中双方都不怎么客气，尤其是涉及到责任问题双方总是互相指责。核对完案件细节本以为可以散场了，又有人提出没到场的林秋应该到场说一下案子。
生气归生气，事情总是还要继续做的。
“核对案情的过程中提出疑问最多的就是那个吏目，但是推卸责任反应最大的是何知府，吵起来劝架的是那个通判，但是他说话最阴阳怪气。”一直没开口的月江突然道，“会议中途有人在门口把吏目大人喊了出去，他回来之后没说两句话就提出要喊林秋过来。”
“哎哟，这仇记得真详细。”林秋感叹道。
“你是审出了什么吗？”月江问。
“没有，只是给陈定施加了一些一点压力，那一点压力似乎还是有效果的。可惜后头急急忙忙地过来议事，没来得及继续问。”林秋有些惋惜，“我酝酿了好久的审讯计划，在脑子里算了好多遍流程，可惜没用上。”
陶盛才道：“大家心里都有数，只是还缺证据。今天照旧，先汇总一下新增加的线索和疑点，然后制定明天的计划。我先说，彭国安插在颐州的暗桩这几天清理得差不多了，现在只需要处理颐州内部的问题。府衙交出的人明显不可信，他们的态度越坚决我就越觉得有问题。这个问题的关键点应该还是在陈定身上，”
方阳平道：“大牢的记录显示陈定最近几天被抓进来的，但是案牍库那边的人说陈定在七天前就没去案牍库干活了。我门应该补全他中间这七天去了哪里。”
“那个钟大人有些奇怪，他今天的表现过于积极。知府的反应我倒是觉得比较正常，推诿搪塞互相指责很符合出事以后的官场作风。”月江道。
林秋道：“我早上去陈定家打听，他家上有父母下有儿女。平日里也没什么特别，虽说脾气有点暴躁爱喝酒，但是极其孝顺父母，无不良嗜好从不赌博，也没在外有别的女人。我今天说他犯的是死罪他毫不在意，我说他的罪要诛九族他明显有些慌张。看上去他并不知道自己到底犯了什么罪，甚至连自己偷的什么东西都没搞清楚。还有个发现他一墙之隔的邻居办过丧事，门口的白灯笼都还没取下来。”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叶俸星终于开口道：“我没什么发现，不过我们吃完是不是该回去看看，没审完的要不要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