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到放学时刻,校门口就成了家长们的战场。人堵车,车堵人,就等着放学铃响,保安放人。

    牧朝站在校门口当望娃石头,今天,他的任务格外重了一些——

    要多接两个小家伙。

    为什么是两个,仲孙湛解释了一下,说是她闺蜜家的小公主,最近和杨孟一起上下学。

    仲孙湛今天有事,于是牧朝顺便多接两个崽,也不是什么大事。

    伴随着铃声家长们陆续进入校园,牧朝不紧不慢走在后面。1-3年级和4-6年级的教室是分开的,牧朝打算先去接5年级的计舟。

    计舟早已习惯他的速度,正站在教室外等他,和老师说了几句话后,牧朝带计边舟再去接杨孟他们。

    二年级的教室在靠近校门的那栋楼,牧朝和计舟到的时候,两个小家伙正在写作业。

    杨孟的座位在靠窗那一排,牧朝饶有兴趣地走过去看,低头写字的杨孟却忽然抬起了头。

    牧朝见状轻轻敲了敲玻璃,仲孙湛已经和他们的班主任说过了,杨孟此时也该知道今天是他来接人。

    杨孟扭头对着旁边的女生说话,然后帮她收拾桌上的课本文具。牧朝朝着门口走去,班主任是见过他的,他进了教室来到杨孟旁边。

    “给我吧。”

    牧朝打算接过两个小家伙的书包,却见杨孟将女生的书包背上了,然后把自己的书包递了过来:“谢谢叔叔。”

    异口同声的答谢,牧朝的鸡皮疙瘩莫名其妙掉了一地。

    “没事,走吧。”

    牧朝对杨孟的感觉总有些微妙,他看着杨孟和计舟“客气”地打招呼,客气地自我介绍,总觉得自己不该出现在这里。

    ——现在小孩怎么都这么早熟啊?

    强行抹去心里那抹不和谐感,牧朝带着孩子们上了车。还没等他安排座位,计舟就先上了后座,杨孟坐中间,三个孩子坐成一排。

    唐晓瑶看上去很困的样子,上车后就靠在杨孟肩膀上睡着了,杨孟坐得笔直,与牧朝视线相交后,露出了堪称甜美的笑容。

    牧朝:……

    怪,真的太怪了。

    那种感觉,牧朝在送杨孟下车后终于找到了形容:仿佛看到了黑瞎子改吃素,又仿佛老树回春……

    牧朝的文学素养比较一般,暂时找不到别的形容了。

    慢悠悠把计舟送回家,计寒枝还没回来,站在客厅的时候颇有些空落落。牧朝下意识去摸烟,摸空了才想起来,他前天就抽完了最后一根。

    那种牌子的烟抽了很多年了,自从学会后就再也没有换过,如今已不容易买到。

    牧朝拳抵在唇边咳嗽了几声,看着计舟坐在茶几前面开始写作业。他从来都很自律好学,看起来丝毫不需要大人操心。

    “我去趟超市,你缺什么?”

    计舟抬起头看向他,想了想:“……那就,薯片吧?家里没什么菜了,再买点菜吧……爸爸。”

    牧朝其实很想告诉他,不喜欢吃零食其实不用装得想吃,没必要和别的小孩一样。不想叫爹也不用叫……反正他听着也很不自在。

    不自在的牧朝告别了相处只有一年的亲儿子,开车去往超市。

    计寒枝的口味和他有些相似,到了超市后,牧朝买好了差不多一周的菜。本来想顺便买包烟,却发现这家超市刚好没有那种烟。他站在烟柜前面,忽然有些茫然。

    多少年了,好像十来年吧。时间走得太快了,曾以为转身就能看见的过去,再回首的时候,竟已一片模糊。

    牧朝从超市出去,坐在车里把给计舟买的棒棒糖撕了一个塞进嘴里。正打算发动车子,手机忽然响了,是仲孙湛打来的。

    “牧朝叔叔~”

    杨孟的声音比他嘴里的棒棒糖还甜,牧朝摸了摸身上的鸡皮疙瘩,清清嗓子:“嗯……杨孟啊,怎么了?”

    “妈咪让我问你,计舟哥哥周末有没有空?我们要去游乐园玩。”

    最近杨孟已经改口叫妈了,不知道仲孙湛适不适应,反正杨孟看上去很适应。

    “我回去问问他,晚点再回复你妈妈。”

    “谢谢叔叔,叔叔再见。”

    ……

    牧朝盯着熄屏的手机一时无言,良久,苦笑一声。

    他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总是会回想起一些往事,还会做噩梦。

    有次他梦见自己站在一座无名墓碑前,可一眨眼,墓碑上的名字变成了计寒枝。

    梦里的天空下着细雨,空气中满是潮湿的泥土气息。他站在墓前长久地静默,有人从他身后走上前,是满身猩红的顾俨。

    牧朝揉了揉太阳穴,天色不早了,这个点该回去了。

    计寒枝之前发消息说今晚公司加班开会,会晚一些回来,牧朝磨磨蹭蹭,还是没等到她的回复。

    开会这么忙么……

    牧朝有些心神不宁,开车到岔路口时走错了路,回过神才发现自己竟开进了一片老街区。这边的居民房低矮又破旧,道路狭窄蜿蜒,虽然是回家的近路,但这么多年他从未走过。

    天色暗下来,牧朝望着面前有些灰暗的路口,电线杆上缠着数不清的黑色电线,像一张网。他鬼使神差开了进去。

    牧朝知道自己最近状态有些不太对劲,可这些天他吃得好睡得香,着实没想通是怎么一回事。

    走了一截路后知后觉发现自己没有开导航,牧朝停车拿出手机,低头抬头之间,忽然瞥见右前方有一抹红色。

    耳边仿佛传来一道闷雷,牧朝脑海里一阵嗡鸣。身体不受控制似地打开了车门,朝着那道红色的人影跑去——

    “寒枝!”

    死死抓住对方的手腕,掌心传来的冰凉触感仿佛把他整个人都冻住了。牧朝深吸了一口气,好一会儿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你在这做什么?”

    两相无言,计寒枝回过神来,转头用另一只手轻轻拍了拍牧朝的手臂。

    手上的力道轻了些,牧朝的语气软下来:“回家吧。”

    计寒枝跟着他上了车,她很少穿红裙,牧朝看着坐在副驾驶发呆的人,总觉得怎么看怎么扎眼。要不是车上没有备用衣物,他早就让她换掉了。

    后座有个小毯子,牧朝拿过来搭在计寒枝身上。现在天气这么冷,手都冻青了吧……牧朝正准备脱下外套,计寒枝忽然靠过来,伸手揽住了他的脖子。

    “……寒枝?”感受着对方的体温,牧朝将外套搭在计寒枝身上:“晚上想吃什么?”

    “……你做的,都可以。”

    计寒枝的声音有些哑,牧朝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

    天色昏暗,牧朝打开了车灯。车内挂着的平安符晃晃悠悠,不知道在绕了多少个岔路口后,视野里出现了一栋老楼。

    牧朝朝那栋楼看了一眼,总觉得忘了什么,计寒枝的手机忽然在这时响了,是计舟发来的消息,问她什么时候到家。

    牧朝看了一眼计寒枝,开车出了这片老街区。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路口围了一圈人。牧朝余光瞥见后视镜里,一个颇为眼熟的背影。再想仔细去看时,那人已经不见了。

    ……

    牧朝的车走远了,张陶陶从电线杆后面出来。

    救护车的鸣笛声渐近,他看了眼斜对面那栋五层高的旧楼,狠狠抽了一大口烟。

    围观的人倒是对着“跳楼者”一阵讨论,基本上确定了不是这一带的常住人口。可也没人敢去翻动他,于是就这么晾着。

    张陶陶从人缝里看了一眼,而后自顾自地抽烟,在抽到第三根烟的时候,他忽然笑出来。

    随手丢掉烟头,张陶陶从裤兜里摸出手机,碎裂的屏幕映着他一双狭长的眼。

    他没有存号码的习惯,靠脑子记。不过也不知道那人换号码没,他一边走,一边拨号。打通了也没吱声,直到那边传来一个有些犹豫的声音:

    “……陶陶?”

    “现在怎么样了啊?灏哥。”听那声音他应该是没打错电话,张陶陶一手踹兜一手拿着手机,漫无目的地走。听见池灏沉默了一会儿反问他:“你呢?现在怎么样?”

    “我?”想到了什么好事一样,张陶陶声音里都带着笑:“可他妈太好了啊。”

    “季明庭死了,你说呢?”

    季明庭——

    池灏握手机的手一瞬间收紧,他看了一眼卧室的方向,起身走到门关处:“……你没事吧?”

    “噗,灏哥你觉得呢?”张陶陶似乎买了什么东西吃,声音含糊不清:“华林路,他跳下去了啊……”

    “华林路……”

    电话挂断了,池灏喃喃自语。消息来得太突然,他一时也没想出来什么。稍微平复心情后往客厅走,池灏转过头,突然和站在墙角的周子瞳对上了视线。

    ……

    心跳漏了一拍,周子瞳看着他,笑了:“华林路?怎么不问问我呢?”

    她走过来,艳红的指甲,戳了戳他心口的位置:“他还真是大情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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