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

    涂去写错的班级,庚瑭下意识叹了口气。

    新发下来的试卷被涂黑了一块,庚瑭的眼睛死死盯住那一团黑色的墨迹,眼神却逐渐飞开了。耳边嘈杂的声音淡去了,一切都变得隐约模糊。

    卷着热气的西风卷堂而来,吹乱了庚瑭额前长了许多的鬓发,惹得她心痒痒。待她缓过神来,把作乱的鬓发拢到耳后,才发觉顿住的笔尖在试卷上晕开一个黑点,又赶忙把笔移开试卷,拿餐巾纸擦了擦。

    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庚瑭抹了自己的上眼睑,恢复了一下繁杂的心绪,继续开始按部就班地做那张刚拿来数学培优试卷。

    过了一会儿,庚瑭又去厕所接水洗了一把脸,她的精神还有点恍惚。

    这种状态可不太妙。

    看了一眼坐在讲台上的王志霖,她又飞快把头低了下去,昏昏沉沉地写着试卷,脑子里分心想着这个不佳状态的原因。

    嗯,和这几次的月考有关——没进步,甚至退到了一百名附近徘徊。

    家里人没怪她,老师也都没说什么。

    心里却像平白长出一根刺一样难受,一戳一痛。

    上课、写作业、聊闲天、写试卷,考试和讲试卷。

    日子好像和高一根本没差,但庚瑭个人感觉自己像是突然变成一具空洞的木偶。

    知识点、做题思路从耳朵里穿过,串到手边,变成了机械重复的模板和必写的套路。听到于玉林、徐晓雨逗她开心的笑话也会笑出声来,但她只感觉到迷茫。

    乱蒙的七八选择、连思路都没有的16填空、永远解不出来的二三小问和凑数的过程,密密麻麻又无解的草稿纸把庚瑭困在了二一年的九月月考。

    眨眼间,十月月考来了,上林参加了九校联考。

    考完,班里叽叽喳喳的关于考试各色言论讨论,庚瑭却好像失聪了一样。

    难吗?

    她问自己,不知道。

    麻木地把桌子里不知道谁扔的垃圾放进垃圾桶,再把它搬回自己原本的座位上。走廊上人熙熙攘攘地围堵着,有拿着试卷问监考老师答案的,也有嘻嘻哈哈跑闹的,也有结伴去吃晚饭的……

    “我就说22题第三问是1/2……”和老师对完答案的胡林从后面三班路过一班,嘴里别的她都听不清,她想着:

    第22题,好像没怎么来得及做。

    1/2,好像连答案都没蒙。

    呵。

    胡林什么的,烦死了!

    对胡林的烦躁有多了几分,连带着看他身边的曾安润也难受起来。

    待人潮散去,庚瑭看到自己摆得好好的一摞书堆被人踢倒了,书本一册册地呈放射状地躺在地板上。

    怔怔地看着自己四散的课本,庚瑭先是笑了一下,然后低垂的眼眸里莫名其妙滑出两行泪,自己都觉得奇怪。

    吸了一下鼻子,庚瑭倔强地仰头不肯让眼泪流下来,再用指腹把这些眼泪痕抹干净,把被踢倒的书一本本捡回来,搬回教室里。

    各类书夹在一块,很多,很重,她搬了两次。

    把一切恢复月考前的模样,花了她不长不短的时间。看了一眼时钟,六点十分了,来不及去吃饭了,她也不觉得很饿,就趴在桌子上把脸埋进臂弯里。

    不是所有的愿望都能够实现的。

    她一直都知道的。

    庚瑭无数次幻想着成绩一飞冲天的美好桥段,但是生活毕竟不是逆袭小说,能够来个学渣大翻身。庚瑭心里问过自己是要当鸡头还是做凤尾,之前一直回避没一个确切的答案,还给自己洗脑说:“你还没全力以赴呢。”

    但现实是:你在上林——Y市的二流高中——也拔不了尖。

    如黄果树瀑布一样一泻千里的成绩不忍看,这段时间浑浑噩噩的状态更是不对。按秃头阎的话来说,高二那是承上启下的阶段,把心思都给我放在学习上。

    你这算什么?

    讨厌胡林没有因为不如他理科好的原因吗?

    看到曾安润难受没有觉得自愧不如、自卑的原因吗?

    庚瑭在心里拷问自己,阖眼想的是绝对不要再这样虚度时光下去。

    我可以的。

    这是肯定句,也是一个对自己许下的承诺。

    庚瑭立即起身拿被子去饮水机接水,准备利用这个空闲时间和向上的劲头学起来。

    “庚瑭?”王志霖看见庚瑭没去吃饭,有点惊讶。

    又看见她微肿的眼皮,他略带小心地问,“我想和你聊一下最近的学习情况,可以吧?”

    “行。”庚瑭把水杯盖儿旋紧,跟着王志霖走到了边上的教师办公室。

    不安地坐在王志霖对面,庚瑭手指头扣着水杯上的带子,两眼时不时打量在翻找试卷的王志霖,心里非常不安。

    尚不清明的脑袋里思绪飞扬,庚瑭已经在模拟被怒骂应该怎么反应了。

    一张答题纸被放到庚瑭的膝盖上,王志霖坐到了她对面。两个人都尴尬地喝了一口水,王志霖先开口:“庚瑭同学,你这两次的成绩都不太理想。数学方面给我的感觉,你没有发挥出应有的实力。”

    “我……我不知道怎么回事。”庚瑭的脸瞬间红了,名为羞愧的窒息感涌来,她心砰砰直跳,平复了许久才磕磕绊绊地说,“我总是……总是很粗心,我……”

    忍住没再让眼泪落下,庚瑭抽抽鼻子,抬起脸正视王志霖,自嘲似的说:“这也许才是我真实的水平吧。”

    连忙揽住她自嘲的话,王志霖扶了一下他那呆笨的厚眼镜框,理性分析着她手里的试卷:“我去智学网里看了你几次的试卷,也监考过你考试。”

    “我很清楚你的实力。”王志霖直视庚瑭的眼睛,接着说,“但是,你的应试策略有问题。你的文科我不熟悉,不做评价。数学考试就是在最短时间里,怎么拿最多的分怎么来。”

    愣了愣,庚瑭还有些迷茫,但低头看自己的试卷,试图从大片的空白里参悟些什么。王志霖指着第18题的立体几何:“你的立体几何比较弱,但思路是简单粗暴的顺着写,这样注定没法在两个小时里拿高分。”

    “你的水平来说,后面三道大题的一二小问是写的出来的,第三小问根据套路也能骗两分,那为什么不要呢?”王志霖在草稿纸上加加减减,告诉庚瑭如果按他的方法来,及格根本不是问题。

    加上那十来分,庚瑭的名次就和高一差不多,甚至还高些会。

    “做试卷是有策略的。”王志霖从抽屉里掏出一张表格,上面的字都不大,庚瑭看不清楚里面的内容,也不好昂头看就也没问。王志霖倒是直接把表格给她看了,横向的表格里是各科学科,纵列都是些熟人。

    王志霖从抽屉里掏出几摞试卷,一边翻一边和她解释:“我们老师讨论过了,培优的效果不好,决定实施‘补短’方案。根据入学以来的考试成绩做的表,你其他科目都没什么问题,给你安排的是数学和地理的补短。等会地理课上,你们小张老师也会和你们说的。”

    “这几张立体几何还有15、16填空体型的专项训练,你拿去做。”面对庚瑭哽咽的道谢和湿润的眼眶,王志霖有点绷不住,打哈哈开玩笑说:“你下句台词不会是‘此恩无以为报,请受我一拜’吧。”

    无语哽咽,庚瑭翻了个白眼,拿起卷子朝门口走了,到门口临了回身,贩剑报复道:“我会和小张老师说你想受我一拜的。”

    不去管王志霖的哀嚎,庚瑭大步走回教室,好心情地哼起了莫名的小曲儿,与从一班教室出来的曾安润碰了个正着。

    她的肩膀径直撞上他的手臂上,说了几声“抱歉”,庚瑭没听见曾安润说话,抬头看过去。只见他盯着自己的脸一言不发。良久,才说:“没事。”

    不知道是说给谁听的。

    简单嗯一声,俩人错身。

    一个进了教室,一个出了教室。

    把王志霖给的试卷在试卷夹里放好,庚瑭注意到桌上多了一瓶学校特供的学生奶,正正好是她最喜欢的麦香味。虽然知道是香精味,但她的心情明显好了许多了。

    嘴边荡开一个笑,庚瑭把吸管插上,一边比对着黑板上的地理选择题答案,嘴里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嘬着。

    心想,是于玉林,还是徐晓雨给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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