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乔反手一握便夺回了主权,抓着她的手滞于胸前,轻笑道:“你这话便错了,如今朝局形势,晋王早已和睿王生了嫌隙,如若不然,睿王出事,父皇怎会将他也禁在宫中,从前谁不知道他们两个关系甚笃。”

    顾清乔言辞凿凿,初微却无法相信他的话,顾子衿和顾清让,他们俩怎会分道扬镳,她想着,扭着手挣脱开来,抬眼道:“湘王殿下觉得我会信吗?”

    “不信便不信,本王何故要诓你,只是,你最好不要去问,因为两位皇兄可是因为你才会……”

    因为她?

    初微疑惑皱眉,望着顾清乔欲说什么,却见他眉梢微扬,这才发现自己已然被他牵着走了,“湘王殿下何必将话题岔开,若是我不能知道原因,湘王不说便是,只是,我希望你能给我解药。”

    她不能保证穆参丹的药效,所以她还是要拿到解药才行。

    “解药?”顾清乔嗤笑一声,负手而立,侧颜望着一旁假山,半阖着眼睑道:“你如此急匆匆赶回来,便就是为了找本王拿解药?如此本王便不懂了,你既心心念念着离开,为何又要回来救他,就像方才,你一口一个‘湘王殿下’,对九哥,你却是直呼其名,沈初微,你曾与九哥有什么,本王不管,如今你心里于他有多少,本王却是想弄弄明白。”

    他缓缓回头,冷眼凝着她,“如果本王说,只要你跟我一晚,我便将解药给你,你也肯吗?”

    顾清乔以为初微会冷了脸色,可她就站在他咫尺距离,却是脚步未退,面色未改。

    谁都不懂她此时的心情,就连初微自己也不懂,她回来的原因,原本在江林的时候,她便告诉了自己的,可顾清乔跟她说的,却似乎是埋藏在云雾里的一粒微尘,看不到,却存在着,想要忽略,却又被人一瞬点明了存在。

    她自衣袂中握紧了双手,压声道:“湘王殿下……”

    顾清乔却朝她贴了过来,微俯下身子凑到她耳边,温柔的气息吐在她耳上,打断了她的话,“叫我的名字,只要你像叫九哥那样叫我的名字,我便跟你说那晚的事。”

    三年过去,他长高了不少,眉眼也越发的成熟,带着早已不能隐藏的魅惑,几位皇子中,初微觉得,只有顾清乔是最不像北戡帝的,因为他五官的细节所勾画出的颜色甚至比许多女子还美。

    而他明显带着勾引意味的沙哑声音,便是对他没有什么,初微心中也是不由一震,所谓妖,便是如此吧。

    她侧过脸去,让他烫人的气息尽量远离自己,“名字本来就是让人叫的,是你们这里的人要将人分成三六九等,才又是尊称又是忌讳的,我自是可以……顾清乔!”初微正说着,耳上忽传来一阵热腻,竟是顾清乔蓦然衔住了她的耳垂,她猛一挥手将他推开,怒气冲冲地瞪着他,咬牙低喊道。

    饶是她尽量压低了声音,凉亭里的稚初还是听到了她声音里的激切,忙赶了过来。

    “初微!”稚初自假山上一跃而下,落在初微和顾清乔中间,他一手将初微护在身后,一手握拳垂在身侧,好像顾清乔再往前一步,他便要与他拼命一般。

    嘴里似乎还有她身上独有的淡淡气息,顾清乔心中一痒,察觉到身上某处地方的燥热与紧致,他一瞬不瞬地凝着站在稚初身后的初微,恍然明白为何这么多年自己总是在关系到她的事情中无法抉择。

    她微红的耳垂,自是没有她如冬梅般红艳的嘴唇味道好,回想起当年在春花楼,他故意作弄她,借故强吻了她,那种味道他到现在还记得,那是一种带着甜腥和芳草,甚至混着苦咸的味道。

    那时她拼命挣扎,绝望着恨不得杀了他,之后却又在他软下心给她上药时傻傻地跟他道谢。

    也许从那时开始,她于他便是特别的。

    可她是他的嫂嫂。

    他得不到,所以肖想着,哪怕是他和慕倾容成亲那晚,她都曾在他脑海中闪过一瞬。

    那时她刚“死”,他得知消息后,竟是不愿相信,续命丹的事,他是亲眼看到了的,那她为何会死?

    所以,他才悄悄潜进了睿王府。

    他在那具尸体的脸上一遍遍确认,最后发现,的确是她。

    如今想来,那具尸体是假的,而他之所以能顺利去查探,定也是睿王故意为之,因为他知道他曾给她吃下续命丹。

    而现在,谁能想到,那个他以为已经死了的人,竟忽然站在了他的面前。

    她说南清已经死了,她叫沈初微。

    那么,她便不再是九哥的女人。

    如此一来,他便不再有顾忌。

    气氛就这样降到了冰点,初微立在稚初身后,身子还微微颤抖着,她下意识环起双臂,尽量让自己放松下来,可即便是这样,她的心还是因为忽然的紧致一阵阵地泛起窒痛。

    她已经很久没有想起过了,那时在哨营,那个脸上有着黑痣的东震人,当她被人禁锢在他身前时,他便是在说话之际舔了她的耳朵,而后更是……

    方才顾清乔对她那样做,她便立刻回忆起了当时的情况。

    察觉到身后初微的异常,稚初急忙侧过身来,关切问道:“他对你做了什么?”

    初微深吸一口气,“我……我没事,稚初。”

    稚初看出她在说谎,心中噌一下窜出怒火,他回身一把攥起顾清乔的衣襟,怒斥道:“你对她做了什么!”

    眼里因生理反应而积起的潮气还未褪去,初微急忙过去制止,“稚初,别在这里惹事,他没怎么样我,是我……是我被吓到了,所以才忍不住叫了声。”

    “他没做什么,你怎会被吓到,初微,你来找他,是不是因为你觉得是他对睿王动的手?若是这样,你大可将他交给陛下或者睿王,何必再跟他废话,我本来就是不同意你进宫的,你偏要过来,甚至还将自己的身份暴露,你可要知道,若是让人知道你曾是南清,你会有危险的。”

    “我没事的。”她终是将心中起伏沉下,冷静道,“你先出去吧。”

    而后她又看向顾清乔,“湘王殿下,你方才所要求的,我已经做到了,如此一来,那晚的事,你能跟我说了吧。”

    见流连着终还是离去的稚初,顾清乔心中一恸,望着初微道:“是因为本王……”

    方才她眼里一瞬间涌出来的恐惧,在他回神时便已经看见了,饶是过了许久,她那种下意识的害怕竟是没有消退下去,从前,她便是个心思极深的人,往往面上带笑,心里却不知窜着多少愤恨与怒气,他不知道她为何会如此,难道就因为方才他故意的作弄?

    可从前他不是也吻过她吗?

    初微勉强笑道:“不关你的事,我知道你做那些只是为了作弄我,记得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便是这样了,于你,那时我是躲都来不及,如今却也只能来找你。”

    “南……”他下意识喊道。

    “湘王殿下,想来方才的事已经惹了人注意,这都怪我,你自是不必多想,好了,现在湘王殿下可以将那晚宫宴的事告诉我了吧。”

    顾清乔低着眼眸看着她嘴角僵硬的笑意,薄唇不自觉地抿了起来,他不解她方才为何会如此大的反应,却也知道她不会跟他解释。

    只能来找他吗?

    并非是先找他再去找太子,他心里已然明白,哪怕是什么都不知道,她也已经猜到这事与他有关。

    他倏然正了脸色,稍瞥了一眼初微身后,而后沉声说道:“那并非是本王安排的,可是九哥受伤,却也是因为本王,当时本王不过是想着带她来皇宫散散心,因为她在王府暗房里已经呆了三年了,在本王娶了慕倾容之后,她更是没法踏出房门,却没想,她之所以想要进宫,竟是为了杀九哥。”

    初微愕然拧眉,心一瞬紧了起来。

    所谓她……

    “她从未忘记过南家的仇,更甚至,她一直以为当初南家的事,是九哥做的。”

    南弦!

    刺杀顾清让的,竟然是南弦!

    ……

    睿王府,辰安阁。

    屋内是浓浓的梅花香气,阿乐立在床榻旁,看着面色青苍地半躺在床榻上的顾清让,一刻钟之前,凝儿派人来报,说是初微去了陆府,如今更是带着陆文渊进了宫,他得知此事后,立刻来了辰安阁,将之告诉了王爷。

    本以为王爷会想要进宫的,来这里的时候,他甚至已经想好了劝说的台词,因为王爷此时万不能走动,没想王爷听了,却只是沉默不语,只盯着手中的东西发愣。

    那鸦青色的绣物,自王妃离开后,他便经常见到王爷拿在手里。

    那是一个荷包,听说是从前王妃让晋王妃帮忙绣的,却在还没有交到王爷手上的时候便被弄坏了,后来,王爷找了最好的绣娘将其修补好,只是,即便是用最好的手艺将它补好,埋藏在针线下的裂缝已然在。

    知道的,便是知道上面那个笑弯了眉眼的女子肖像曾被斩得四分五裂。

    从前,王爷不舍得拿出来,在王妃昏迷的时候,便用最好的锦缎裹着放在了装着王爷从安梅园外收拾回来的纸红梅的木箱中,那些纸红梅上满是暗色污渍和灰迹,即便是王爷一片一片地擦拭过,那些痕迹也净不了。

    两年过去,绣物已经有些旧了,即便是它的主人将它保护得很好。

    “王爷,”阿乐小心翼翼开口道,“要不让属下将王妃请回来吧。”

    回他的,依旧是沉默。

    就在阿乐快要放弃等待再次开口的时候,顾清让却抬手将荷包放进了怀里,动作缓慢到仿佛握在他手里的是个华丽却易碎的琉璃制品,他稍动了动身子,引出几声咳嗽,苍白干裂的嘴唇张了张,哑着声音说道:“你和墨稚初,谁的武功高?”

    阿乐一愣,心下比较了一番,回道:“从前在初锦阁的时候,属下便看出了他功夫不浅,只是属下与他从未比试过,想若是属下拼了性命,定还是能将他拿下的。”

    “拼了性命?”他嘴角轻勾,微聚了眸光,“若是你能在两招之内让他毫无还手之力,或许还能将她带回来,若是不能,那何至于要拼个你死我活,她见不得血腥,更见不得身边的人受伤,更何况……”

    他嘴角笑意浅淡,却直白地勾勒出心里的紧痛,满眼的蕴黑里泄露着星星点点,攥痛着他的眉眼,“更何况,她不愿回来的。”

    他等了两年,或者说,他想了她两年。

    谁给了谁自由,其实道不明。

    两人的关系再也回不到从前,这一点在他知道关于她的一切后便已经明白,只是,那时以为自己可以去补救的,对她好,做她想他做的事,到最后,却还是没能将她留下来。

    救了止若后,他并没有带她回帝都,而是将她送回了滨州,这次,他与她恳谈了一夜,他告诉止若,这一生,他只会爱一个人,那人便是初微,于止若,他可以用别的方式补偿。

    说是补偿,其实也不过是不希望她再执着下去。

    从前,以为两人从小一起所带出的感情,是爱,直到他遇到了她,这才发现,并不是,不然,他不会容忍止若去接近方亭知,哪怕是为了他的大计。

    他若是爱了,便只要那人属于自己,那时心中便有这样强烈的感觉,所以,无论如何,他也要她留在自己身边。

    可他满心憧憬地回来,她却是走了。

    望着烧成灰烬的客房,他将她回来后的一切仔细地想了一遍,恍然后,心里地骤痛让他心灰意冷,他知道,从一开始,她便是要离开的,哪怕他做再多,她也会走,因为有些事,即便是再小心翼翼地弥补,也会有痕迹,就如那个绣着她笑脸的荷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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