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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昏的时候,天边有泼墨流彩的霞光,仿佛一朵朵烧灼的火焰。喧嚣了一天的日头终于沉沉坠落。

    凉棚开始收摊,萧露笙蹦蹦跳跳地把老中医送上接送的马车,又对着楼薄西甜甜一笑,说,“最后一天了,我再晒下去要晒黑了。”

    楼薄西看着她白净脸庞,笑着说,“怎么会。谁有你白?”

    萧露笙装作不经意一低头,却是眼疾手快,一把扯下他腰间佩戴的荷包——

    自从上次生辰宴不欢而散之后,萧夫人特意带了她来道歉,楼薄西却只是微笑摇摇头说,“不必介怀,你们不说,我都快忘了呢。”

    他双眸又转向她,十分真挚说,“我一直当你是妹妹的,上次说话重了典,表妹不要介意。”

    明明是婉拒的道歉话,她却偏偏从话外之音中听出了一分转机。

    一分也好。甚至半分都好。

    她脑中飞速旋转,双眸弯成了两枚菱角,似乎含着化不开的柔情,声音甜美说,“小楼哥哥最好了,我哪里会介意呀。你不喜欢,我不乱送东西就是了。”

    一来二去,她慢慢又跟着萧夫人蹭到了侯府,来玩来吃饭来陪小楼哥哥闲聊。

    直到。

    今日。

    她终于又和小楼哥哥一起忙碌了,她似乎嗅到了夏日空气中芬芳的味道,是凉棚背靠香樟树的香味,还掺杂着隐隐约约绣球花的清甜。

    她要赌一把。

    即使小楼哥哥生气呵斥她也没关系,她只是想看看。

    看看他腰间是不是还挂着她绣得荷包。

    漫天蝙蝠。

    寓意颇好。

    她上次能鼓起勇气送如意同心结,不就是瞥见他腰畔挂的荷包么?呵,他只是不敢承认罢了。这种欲拒还迎的把戏,男人们最喜欢了。

    她胡思乱想的时候,却听到一声怒喝。

    “你这又是做什么?”

    “萧露笙!”

    楼薄西连名带姓喊她,一把夺过她手里的荷包。上面的璎珞穗子已经被萧露笙扯断了。

    虽然只是匆忙一瞥,却足以让萧露笙看清——

    !!

    那不是漫天蝙蝠。

    那甚至不是一个完整刺绣纹样的荷包,而是半个针脚粗糙的花纹。她甚至认不出是什么花。

    “……”

    “原来小楼哥哥有喜欢的人了。”

    “是我逾礼了。”

    她抬眸,一双湿漉漉的双眼,小鹿一样楚楚可怜。

    “只是。”

    “绣了一半你也随身佩戴……”

    “一定是小楼哥哥非常中意的人了……”

    萧露笙声音仿佛浸透桃花水般的柔媚,听着让人心生怜惜。

    “哦,这个啊。”楼薄西看似随意瞥了一眼上面的纹样,啧了一声,颇为嫌弃说,“是早上出来匆忙拿错了,你不说我都没仔细看,原来只绣了一半。”

    他随手把荷包扔给贴身小厮,吩咐说,“扔了。”

    “??”

    萧露笙有点懵懂,所以刚才他那么着急自己抢他荷包玩,甚至还凶她,只是因为他弄错了。

    “那……小楼哥哥本来想佩戴的是哪个呢?”

    她扭捏着,轻轻晃着腰肢,小声试探着问。

    是不是那个漫天蝙蝠的呢?

    她想问,但不敢。

    “是我青梅竹马的好友刺绣的。”

    “但她死了。”

    他眸子一瞬也不瞬,只是毫无波澜平静回答。

    萧露笙有点纳闷,“是女孩子么?怎么死的?”

    又突然捂住嘴,抱歉似的说,“我……我不该问的。”

    楼薄西勾起唇角,露出一个淡淡微笑,夕阳照在他半边侧脸上,满是温柔神色,另外半面却埋在阴影中。

    他冷冷说,“从悬崖上摔下来的,粉身碎骨的死法。”

    萧露笙拿帕子捂住了嘴,吓得两只眼睛瞪得滴溜溜圆。

    “啊!这么恐怖!”

    “今天是她忌日呢,今晚我就不留你吃饭了,你早些回家,我要替她上一炷香。”

    楼薄西的眸子倒映着夕阳的霞光,说这句时,似乎温柔又似乎带着说不出的诡异阴森。

    萧露笙不知为何,颤抖了一下,总觉得氛围哪里不对,只好飞快说,“小楼哥哥,那我先走了,你赶紧去忙罢。”

    下一瞬间,楼薄西又恢复了往常得体温柔的笑容,轻声说,“好,你路上小心。”

    **

    都说秋高气爽,秋日夜晚的凉风吹在身上,也是颇为爽快的。

    沈澜细心照料者海棠,想着等将来多攒点银子,就能种一整排海棠了。一想到将来满苑海棠绽放的样子,她嘴角忍不住上扬,露出一个温柔笑容。

    楼薄西来的时候,就看到她一手拿着花洒,一手扶着栅栏,在满苑星空下,对着土壤微笑。

    她甚至在比比划划,嘴中说着,“来年就能长这么高了!真好……”

    “你一定会喜欢的……是不是?”

    楼薄西皱眉,快步上前,轻声呵斥她,“怎么了?”

    “整日自言自语?”

    “闷疯了?”

    沈澜没料到他这个时辰会突然来访,吓得一个趔趄,手上花洒拿不稳,银色铜壶滴溜溜滚到泥土上。

    “没有……”

    “你听错了……”

    她勉强掩饰着脸上慌乱的神色,又忍不住上前抓住他衣襟,着急问,“密室的事,查了怎样?”

    “那个苍老声音到底是谁?”

    究竟是不是我爹?

    这一句。

    她不敢问。

    楼薄西摇摇头,轻轻推开她,让她镇静点,“哪有这么容易。”

    “他们知道自己暴-露了,立即又隐藏起来。”

    “仿佛毒蛇冬眠一般,不动声息地蛰伏。盛京这么大,我手下也没法子挨个搜。”

    “唯有静静等待毒蛇再次出洞。”

    他直视她双眸,一字一句说,“澜儿,你要耐心。”

    “忘了你是谁,从此就这么隐名埋姓在侯府活下去。”

    “懂么?”

    沈澜咬了下唇,点点头,“我知。”

    楼薄西眼神中难得流露出一丝怜悯,仿佛在看一只受伤又无力自救的小兔子一般。

    可是,这一瞬间的怜悯却很快消失不见,被一丝轻声嘲讽替代。

    “你绣的荷包太难堪了,害我被表妹笑话呢。”

    “你说,该怎么罚你?”

    “嗯?”

    “我何时给你过?”

    沈澜颇有些莫名。

    自从千歌楼跳完那一曲轻衣薄纱的霓裳舞之后,凶悍的教舞嬷嬷不再露面,反而来了一个上了岁数的绣娘。绣娘一手苏绣针法又细腻又繁复,看得她眼花缭乱。

    可就这么个看上去和和气气好说话的姑苏绣娘,一旦看到她乱七八糟的针法,就立即翻脸。她手心为此挨了不少板子,又不得不熬夜用红肿的十指,再去返工绣娘交代的课业。

    楼薄西要的剑穗、璎珞、荼蘼花样的荷包,她都只做了一半。被绣娘看了之后,还大声骂她,“什么破烂玩意儿,可别说是我吴绣娘的弟子!剪了,重做!”

    统统被一把银扣剪子生生对半剪断了,多少个日夜都白熬了。

    此刻,她看着楼薄西一脸不悦的样子,仿佛生了很大的闷气,只好低声迟疑着说,“快好了。再容我一个月好不好?”

    “对不起,让你丢脸了。”

    他不吭声,只是蹙眉,让她更加不安,只好低了头一叠连声道歉。

    “你记得你刚来时,我说过什么?”

    楼薄西刻薄讥诮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

    她讷讷摇头,问,“什么?”

    “你是来取悦我的  。”

    “你忘了么?”

    他点漆双眸中流露出毫不掩饰的厌恶,黑曜石一般的眸子在星光下闪烁着冷漠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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