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想。”

    “如今除了小侯爷,谁还会娶你呢?谁愿意娶一个病秧子回家呢?”

    “至于他是不是私养了小妾,弄了孩子,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娘亲语重心长说着,又忍不住拿了尚书大人做例子。

    “你看你爹,也算清流了罢?虽然没有妻妾成群,也没有拈花惹草,沉迷青楼,够洁身自好的了罢?”

    “可你大哥是怎么来的?秋姨娘又是怎么来的?”

    “我们这种门楣的,家里只一个妻子倒反而奇怪。”

    “譬如楼家,听说楼远山只得萧韵致一个正妻,皆因他先前是王府幕僚,穷困潦倒得很,全靠王府接济。并无多余闲钱,再娶妾室罢了。”

    “你听懂了么?”

    “懂了……”

    “三妻四妾是财阀门第的象征,我不该为这苦恼的……”

    杜葳蕤嘴上轻轻浅浅说着,眼眸低垂,心中却更是难受。

    不是的。

    明明在松鹤楼,那个清朗少年眉目间有温柔神色,说着“这比喻不妥”,对妻妾成群十分不屑,甚至妻子死了都不会续弦……

    呵。

    算了罢。

    又是歌姬,又是舞姬。

    满嘴谎话。

    杜葳蕤觉得胸口窒息,比全身斑斑点点的猩红疼痒还叫她难受。

    却还是恭恭敬敬对母亲说,“娘,我会好好养病,一年后嫁给小侯爷的。”

    “……只要他不嫌弃我,一年后毁诺就行。”

    “他不会。”

    “你爹在朝根基多深,他不过是一个后起之秀,刚封了爵位也没几年。他爹楼远山还是靠着他,才在朝中谋得一官半职。”

    “他哪敢毁约?”

    娘亲分析了一番局势,又劝她好好休息,别胡思乱想。

    杜葳蕤却是眼尖。

    看到孔雀屏风支柱下,似乎又多了一封信。

    !!

    怎么可能?

    尚书府守卫森严,居然又被那人抽空留了密信?

    呵,这回又要如何利用她?!

    **

    冬至前一天晚上,天上有断断续续的雪霰。

    萧露笙在偏厅等了很久,才等到姗姗来迟的楼薄西。他一身倦容,眉眼中满是掩饰不住的无奈。

    “小楼哥哥?”

    “你怎么才来?”

    “我都换了三盏茶了。”

    萧露笙半是埋怨半是撒娇,声音幽幽,把冰凉的茶盏推到他面前,让他尝尝是不是水都凉透了。

    楼薄西皱眉,好容易从公务中脱身,想着要赶到西巷别苑,却被下人们来三番五次禀报,说表妹等在偏厅,怎么劝都劝不走。

    “小侯爷,咱们做下人的,最重的话,不过是‘小侯爷公务缠身,真的是脱不开身了,您改日再来行不行?’”

    “可她说什么都不依,非要见到您才罢休。”

    小七挠挠头,十分尴尬最后一次来书房催了楼薄西。

    此刻。

    他看着萧露笙一身翠绿薄纱,半露半褶的打扮,仿佛一枚新鲜莲藕刚剥出来一般鲜嫩,先是忍不住皱眉。

    “怎么了?大冬天的,穿成这样?”

    “不冷么?”

    萧露笙见他一开口就是关心自己衣着,忍不住微微一笑,心下暗暗窃喜,又多了几分胜算呢。

    她嘴上却是小声抱怨,一副勉勉强强的样子,说,“这不是想着要来见小楼哥哥么?总不能穿成笨拙繁琐的样子,裹成粽子来见你。”

    “冷倒是不冷了,可小楼哥哥只记得深夜见了一只翠绿粽子,这怎么行。”

    “说到深夜……”

    “原来你也知道入夜来访不妥呵。”

    “我们既然有了婚约,这两年之间私底下相间,实在不妥。”

    他对萧露笙自以为俏皮话的粽子比喻,一点也未接口,反而是揉着眉心,十分不耐烦把话说完,喊了小七来,就要脱口而出“送客”。

    却在他开口喊人之前,看到萧露笙甜甜一笑,手上露出半截白鳬似的白皙胳膊,上前来,轻轻扯着他衣袖说,“……还有两年。太漫长了。”

    听着楼薄西亲口说出“我们有了婚约”这几个字,让她整个人似乎浸泡在糖水之中一样甜蜜,胆子也愈发大了。

    今日来。

    本就是抱着豁出去的念头。

    萧露笙心中擂动着细细密密的鼓点,抬眸望着他,声音温柔。

    “小楼哥哥,我听说你的舞姬怀孕了……”

    “你日日夜夜照料她累不累?要不要我来替你?”

    “何况。”

    “我也听说了,杜葳蕤姊姊这一年来都不能嫁到侯府了。”

    “你的舞姬又恰逢怀孕,那些低贱婢女必然不懂得怎么体贴人,要不要我来替你……”

    她含羞带怯,拿纤纤玉指捂着嘴,似乎不好意思说下去了。

    气氛暧昧。

    她的翠绿薄纱吊带滑落,露出一抹香肩。

    好嘛。

    就算她色相不够妩媚,是断然比不上那个千娇百媚的舞姬了,可现在舞娘怀孕,她趁虚而入总行了罢?

    萧露笙在烛光跳动中,双眸满含期待,盈盈脉脉望着他。

    等他一双手,来揭开答案。

    楼薄西扶额。

    他终于晓得今晚萧露笙闹着要来见他,是为了什么了。

    “表妹,你要……自荐枕席?”

    他试探着问。

    萧露笙捂着脸,双颊绯红。

    被如此直白拆穿,她到底是害羞的。

    却还是坚毅点头,小声“嗯”一下。

    她想,自己这么一番欲拒还迎的娇羞模样,没有一个男子可以拒绝的罢?

    心下忐忑,却又满是期待。

    “……”

    楼薄西觉得他低估了这位表妹的大胆,居然这都能认。

    “表妹,这于礼不合。”

    “规矩就是规矩。”

    “别坏了表妹名声才是。”

    他只好挑了一些场面话说,想打发她走。

    “呵。”

    “那小楼哥哥怎么又宠幸舞姬呢?宠幸得孩子都有了?”

    萧露笙骄纵惯了,自从楼薄西从凉州搬到盛京以来,她整整三年在侯府都受到礼遇,整日听到的都是楼薄西温柔言辞。

    因此。

    今日她并不想轻易放弃,很快就翘起小嘴,一脸不满来。

    “……她是贱妾,你是贵妾。”

    “……她并无名声可言,可你却是萧家嫡女,还是要注重下声誉的。”

    楼薄西只好说。

    萧露笙这才甜甜笑了,露出一个释怀神色,娇嗔说,“也对哦。”

    “我都忘了,那个舞姬不过是贱妾罢了。”

    “小楼哥哥说得是,是妹妹我考虑不周了。”

    “算了。”

    “就当我今晚没来过罢。可不许侯府下人们乱传。”

    见萧露笙又突然担心下人们口风紧不紧了,楼薄西这才松了一口气。

    他让小丫鬟们另外拿了一件裘衣披风,替她披好,又说。

    “好了。”

    “小心着凉。”

    “以后别偷偷摸摸来了,让人落了口实不好。”

    “我送你到上马车。”

    萧露笙这才觉得心头温暖,似乎冬至前的寒风都吹不散这份温柔暧昧。

    她上马车之前,忍不住捉狭一下,在楼薄西手上飞快印下一个吻。

    这才依依不舍辞别。

    等马车终于在雪地中走远,楼薄西双眸冷了下来。

    他回到西巷别苑,让下人们打了水,反复洗手。都快把手掌搓红了,才皱眉擦干。

    来到厢房,见到一个倔强瘦弱的身影,在床榻上歪着。

    楼薄西想想,还是坐在床沿上,揽过沈澜的身子,对她一五一十说了刚才萧露笙的事。

    只跳过了贱妾一词,生怕恼了她。

    沈澜这一个多月来,被他逼着要“遵循医嘱”,半点都不让她下床,每天除了睡觉,就是睡觉。

    外头又站了好多家丁守着,都是会家子,生怕她逃走。

    呵。

    防贼一样防她。

    此刻。

    听着楼薄西说萧露笙翠绿薄纱,一直说到手掌的轻吻,沈澜实在听不下去。

    “?”

    “你和我说这些做什么?”

    “气我?”

    “想看我拈酸吃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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