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礼一事,有韩溯川当初与楚弦的仪式在前,即便楚弦再压根不在意这些虚礼,他也不愿这般仓促地行礼,连一尺红绸都无。

    而且,逛了快一日,也有些饿了,当务之急是解决晚饭问题

    其实要算起来,现在就开始做饭,是有些早的,但是两人都没什么下厨的经验,为了避免到了半夜三更都吃不上饭,就干脆提早动手。

    两人走到厨房,看这琳琅满目的厨具与油盐酱醋,只能佩服怪不得静轩坊能做到一骑绝尘,这等细节都做到如此贴心,就不难想明白,中原武林盟中势力更迭轮换数次,静轩坊虽从未跻身最核心的地位,但也从未被当成小角色。

    毕竟一个门派若是有一技之长,却又从不以武力见长,大多时候要么是沦为大派的附庸,要么就容易招来一些不速之客。

    江湖中这等腌臜之事见多不怪,炼兵阁的灭亡缘由颇多,谁也无法保证这里面就没有窥探炼兵阁铸炼之法的心思在,这便更显得静轩坊能够屹立弋阳数百年不倒,是有多难得。

    楚弦下意识看了一眼拧眉研究该如何开伙的韩溯川,暗暗想,司马信到底是哪里得罪了韩溯川,混成了这般窝囊样。历代的静轩坊主若是知晓自己的后人被人这般使唤,恐怕要气得跳起来将司马信踹进棺材自己再重整山河五十年。

    韩溯川一脸严肃地将火生了起来,而后神色凝重望着那准备好的肉块和青菜,长剑出鞘切得倒是很齐整,下锅时有些迟疑。

    “我是先放肉还是青菜?”

    楚弦琢磨了一下:“煮药的时候,带叶子的总是最后煮完那叶子也经常未烂,想来是难煮的,要不先放青菜?”

    韩溯川此刻也没头绪,听她这般有理有据,便依言将青菜下了锅。

    “哗”一声,那菜顿时冒了烟,再下一刻便闻出了糊味。

    楚弦连忙叫道:“是不是该放肉了?”

    韩溯川连忙将肉又丢了进去。

    一阵噼里啪啦声,肉块里炸出了油,将锅上的灰给洗了出来。

    两人面面相觑。

    “这锅,是不是得先洗一下?”

    “这菜是不是糊了?”

    一顿菜没做成。

    两人都不是容易放弃的,这会儿知道了原因所在,立刻改进一回,重新再来。

    这回做出来,青菜是焦的。

    楚弦挠挠头:“怎么这青菜如此容易焦?”

    韩溯川非常有探究精神:“那我这次先放肉。”

    再来了一回,改善了入锅顺序,调整了火候。

    到这时,已经离他们想做饭过去了两个时辰,天色已然完全暗了下去。

    这次的菜瞧着没糊,只是颜色不大好看。韩溯川身先士卒夹了一筷子尝了,刚入口,便冷静地将菜全倒了。楚弦一脸期待转瞬消弭干净,饿得前胸贴后背也只能叹了口气。

    “今日做饭可能指望不上了,我们吃点什么?”楚弦虚弱地看着韩溯川。

    司马信是给他们留了三顿的量,结果被他们一顿全给祸祸了干净。

    韩溯川将灶台收拾干净,揽了楚弦入怀,便朝外走,一顿饭耽搁了这么久,他语气有些许懊恼:“我们去找点吃的。”

    行吧,好歹不是先饿着明日再说。

    楚弦双手绕过他的脖颈,将自己牢牢挂在他身上,而后便看韩溯川纵身一跃,朝着山下快速奔去。

    她原本以为是山里随便打些东西烤了吃。不会下厨做些正常饭菜,行走江湖这么久,收拾点乱七八糟的烤了也能吃,若非方才将那些肉全给糟蹋了,现在也不至于没东西吃。

    可是瞧韩溯川的方向却是有些像要朝着弋阳城里去的。

    楚弦下意识攥紧了他的襟口:“我们,要回弋阳城里吃?你身上还有钱?”

    韩溯川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背:“不在城里逗留,过了这么久,身后那些尾巴应该也跟上来了,就算他们在弋阳顾忌静轩坊不敢光明正大动手,但现下夜黑风高正是干这些见不得人勾当的好时机,我们不去冒险。”

    闻言楚弦松了口气:“那就好。”

    她倒不是觉得韩溯川保不住她,只是觉得,每次两人提及成亲之事,总会出些岔子。这回怎么说两人难得意见统一,她不想横生枝节。而夜里独行于弋阳城中,便是最大的变数。

    若能避开,便是最好不过。

    只是……

    “那我们去哪里找吃的?”楚弦拧眉问道。

    弋阳城不好大摇大摆进店吃饭,难不成偷偷摸摸去?

    还未等她想明白,头顶便传来一声轻笑。

    楚弦抬头,眼皮跳了跳,后背一凉,总觉得,韩溯川那笑意里面藏了些图谋不轨。

    果然,跃过已经收摊了的集市,看着静轩坊越来越近的时候,韩溯川一翻身便进了静轩坊,在静轩坊的厨房前飘然落地,没有弄出丝毫动静。

    这下,总算明白他们是上哪找吃的了。

    不禁暗暗叹气,司马信到底怎么招惹韩溯川了,让韩溯川这么盯着他折腾。

    楚弦刚想说话,韩溯川对着她“嘘”一声,示意不要出声,便拉着她,悄悄从厨房后窗翻了进去。这会儿早已过了吃饭的点儿,这会儿厨房黑灯瞎火,也不知道能不能有收获。韩溯川也吃不准,让楚弦等着,他一个翻身进去,猫着身子四处走了一圈,再出来的时候,手上已经提着一个食盒,共五层,每层都放了一盘菜。

    楚弦撇了撇嘴,无言地感叹。

    太体贴了。

    哪个正经人家半夜三更还会放几盘做好的菜在厨房?喂老鼠吗?

    这分明是没指望他俩做出饭菜来,专门给他俩留的。

    楚弦望着韩溯川的目光多了些复杂的情绪。

    想他一生正直端方,她是从不见他偷鸡摸狗的,究竟是什么样的交情,才会让司马信觉得,韩溯川会半夜三更来偷菜吃?

    韩溯川目的倒是十分明确,将食盒拿上,就要带着楚弦离开。

    可忽然间,静轩坊的灯火仿佛是一瞬间亮了起来。韩溯川只能带着楚弦在厨房的墙角暗处躲了起来。

    楚弦埋头在韩溯川怀中:“这是你干的,要丢脸你一个人丢脸。”

    韩溯川无言,还未及开口,院中便喧闹起来,接着便是几队人整整齐齐朝着一个方向奔去。

    两人透过厨房窗口,瞧见司马信神色匆匆,外裳都未穿好,就带着那队人远去。

    这动静到底有些大了,住在院中的褚甘凑出来问了两句,被下人挡住了,但褚甘晚上就没见着韩溯川,心下正是疑惑中,又闹出这奇怪的动静来,便有些不依不饶起来。

    韩溯川对他们的纠缠没有兴趣,看了一眼楚弦:“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

    楚弦摇头:“我也想去。”

    韩溯川只能带着楚弦跟了上去。

    平心而论,韩溯川对于静轩坊内部有什么大事并不太关心,因为静轩坊这么多年来一直是以一种商人姿态游走于中原武林盟核心与边缘之间,无论谁做这中原武林盟盟主,他们都并非真心的效忠。

    所以这晚上分明是他们静轩坊内部之事,他这个“前”中原武林盟主,实在是没资格伸手管。

    可是,若他记的不错,叫司马信的那队人,是剑洞的人。

    而司马信之前离开的方向,也是静轩坊的剑洞。

    恰好,他还有一柄剑,司马信尚未铸成交货。

    韩溯川趁着那些人被褚甘吸引住了目光,带着楚弦便绕了出去。

    静轩坊从外到内是分了几个院子。

    前院乃是议事以及习武之地,后院则是客人厢房。后院之后先是一座小花园,然后就是主人的院落泽云居,那院子像一道隔断一般,横跨在后山前,将前院完全挡住。泽云居旁边的一处小径很隐秘,从那儿进去到后山里面,便是静轩坊的剑洞。静轩坊的作坊其实有几个入口,泽云居一旁的小径只是主人过去的道,伙计和师傅进去的小道,韩溯川也没搞明白在哪儿,似乎他们总是凭空而来凭空消失一般。

    方才,司马信应当便是从泽云居旁的小道进了剑洞。

    两人正要过去,却见司马信拧眉气冲冲地又回来了,身旁跟着个小年轻,韩溯川记得刚才拦住褚甘的人中就有他,想来是一个照面便发觉拦不住褚甘,只能来请司马信亲自出马,这才能赶在韩溯川前面。

    司马信带着人匆匆离开,韩溯川本身就是带着楚弦悄悄过来,也没打算现身,乐得与他们错开,于是趁着他们离开,便钻进了那条小道。

    从泽云居的小道踏进去才知道,里头根本不简单。

    看着这眼前凸在外面却被雪掩埋了的石块,韩溯川叹了口气:“静轩坊的阵也是摆得越来越厉害了。”

    四周悄无一人,看来这静轩坊是对这阵法颇为自信。

    楚弦有些奇道:“你看着好像不是第一次来?”

    韩溯川应了一声,拉着楚弦在石块中快速游走。

    虚虚实实,弯弯绕绕,站在这阵中绕了一圈,思量许久,而后再迈步,不多时便走了出来。瞧见眼前的窑洞时,他舒了一口气。

    韩溯川一定不是第一次来,他对静轩坊的剑洞位置这么熟悉是为什么?常言道,了解到这种程度的,不是相濡以沫的知己,便是不可相见的死敌。楚弦立刻来劲了:“司马信到底怎么你了,你似乎从来没有这么针对过一个人?”

    韩溯川无奈地看着她:“我也不是针对他,只是,跟司马家的人打交道,总得留点心眼。”

    楚弦指着眼前的剑洞道:“这可不是一点心眼。”

    韩溯川默然良久,才坦白:“静轩坊应承了问柳山庄一对宝剑,可是二十余年过去,只给了一柄。”

    楚弦指着他的腰间:“流光?”

    韩溯川点点头:“另外一柄还在里面,我们先进去。”

    那剑洞看来颇深,在外头依旧是未见得一人。有些暗,却在熔炉的火光下也还瞧得清楚,四周是炼造的炉子,高温烧得整个剑洞都有些闷热,在这冬日里,都似乎有了汗意。楚弦受不住地拉拉身上的裘衣,没有办法,实在太热,索性脱了下来。两人相牵的手中早已经被汗水濡/湿,颇有些黏黏的感觉。韩溯川怕她不舒服,便放开了楚弦的手,退到楚弦后头,在楚弦后头护着走。

    一声轻响,楚弦连忙停脚,望向韩溯川。

    韩溯川朝里凝神听去,那里面显然一点动静都没有,对着她摇摇头,然后低下头瞧见脚下似乎有一些碎铁块,还有一些炼废了的兵器以及其他物件。

    她放了心,继续朝里走去,尽量小心脚下,以免又踩到发出声音来。可不时还是会不小心踩到那些个东西弄出点声响。一开始还有些提心吊胆,可到了后来觉得有些奇怪。一次没有听到这个可以理解,可她这么频繁地弄出这些声音,居然还是没有一个人听见?

    方才不是很多人都赶过来了么?

    转头瞅了瞅韩溯川,有些昏暗的剑洞里,他的一张脸明明暗暗看不清楚,却隐约瞧见那目光似乎骤然间凛冽了起来。

    韩溯川又朝里看了看,淡淡道:“这里面,恐怕是没人了。”便不再小心翼翼,拉着楚弦就往里大步走,走到了最里面的空室,正中央一座熔池,似乎有些刺鼻的奇怪味道,也不甚在意,这铸造东西的作坊他们也不常来,也不知道该有些什么味道。

    虽是这么想着,这心却莫名的提了起来。

    熔池中被铁链吊着几把剑,都只有剑柄露出。扫了一眼,各有不同,有一把似乎是快成了,瞧那剑柄,纤细弯曲,印着熔池中的熔浆,似乎看见了水纹流动。韩溯川轻轻叹道:“这把就是‘灵波’了。”

    “灵波?”楚弦顺着韩溯川的目光看过去,果然,那把剑身通体都泻出流光溢彩,但是瞧那剑柄,便十分眼熟了,“你说的另外一柄剑?”

    韩苏川点点头,感慨了一声:“流光和灵波,原本是我爹找静轩坊打的夫妻剑。按道理,也应当是同时铸成。可是几年前,流光出炉时,灵波却被毁了。这些年,静轩坊一直在重新铸造灵波,一直不能成功。司马信说,这回应该是能成了。”

    “灵波这么难铸造?”楚弦仔细打量,到底不是铸造大师,也没看出来什么东西。

    韩溯川摇摇头,望着手中的流光有些许遗憾:“倒不是灵波难造,而是这两柄剑,原本就是以一个剑胎铸成的两柄剑。”

    楚弦了然:“所以,静轩坊一直在重新做一柄与流光出自同一个剑胎的灵波,但剑胎已然成了剑,灵波再怎么做,也不会是那同一个剑胎出来的。”

    “是啊,再怎么努力,也只能是极其相似罢了。”韩溯川说着,眼角似乎被什么光芒晃了一下,走过去捡起那东西,放在眼前仔细看着,“玄晶石?”

    跟在韩溯川身后的楚弦身形立刻僵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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