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人!”

    韩彰一听展昭的喝声,却是心中一凛,甩头就往右偏院看,他只看到一黑衣人滋溜一下窜进了僧寮。

    白日穿夜行衣?

    他感觉奇怪,总觉得今日之事颇多怪异之处。这时候展昭已追了出去,他来不及细想,提步欲追,不想一道身影却拦在了他的身前。

    五弟!

    他皱着眉,看着眼前人挺拔的背影,正欲出言询问,白玉堂已奔向右偏院,这下韩彰更困惑了,他分辨不清刚刚白玉堂是有意拦他,还是无意走到他的身前。他提步追去,毕竟迟了一步,当韩彰叔侄追进僧寮时,已看不见展昭和那个黑衣人的身影。

    “在这儿。”白玉堂指着最末一间僧舍。

    韩彰奔去一看,这间僧舍很是简陋,只有一床、一柜、一桌、一凳和一佛龛,虽简陋各处却被擦拭得一尘不染。僧舍里哪里有黑衣人,只展昭一人,只见他站在佛龛前,拿着一锭五十两的银元宝若有所思。

    “人呢?”韩彰问。

    “被他逃了。”

    展昭望向三人,晃晃手中的银元宝,“这个是我从他手上抢下来的,还有一锭供在佛龛里。”

    从半开的佛龛中韩彰看到那佛龛共两层,上面似供了一尊佛,他走过去,打开佛龛,果然在遮挡住的另一边有一锭银元宝。

    “重光寺的和尚沾这世俗之物?”

    他将银元宝从佛龛中拿了出来,只见背面密密麻麻刻满了字,“鞠家金银铺,五十两,十足色,震威镖局赔银十万……”

    “什么?震威镖局!”

    当他念到“震威镖局”四字时,韩星河脸色大变,慌忙走到他身前,韩彰见堂侄急切,赶紧递上手中的那锭银元宝。韩星河接过,又拿过展昭手中的那锭,两锭银元宝反反复复的看。

    “怎么,有问题?”

    “震威镖局……震威镖局……”韩星河声音发颤得厉害,在极短的时间内,他的脸就变了好几个颜色。

    韩彰见堂侄难过得落下眼泪,大惊道:“星河,你怎么了?震威镖局……是不是与你有关?”

    展昭这时接过话茬:“我复核案件时有查阅陈年旧案,看到了一桩至今未决的灭门案件。震威镖局在十五年前被人一把火烧了,起因就是这些银子,足足有十万两之多,死了很多人。”

    韩彰眉头皱紧,再次转向展昭,质疑道:“怎么这么巧?”

    “或许这世间还真有这么巧的事。”

    接下来,重光寺完全炸开了锅,府衙来了不少人。

    “那十万两是由陈州鞠家金银铺兑换,每锭五十两,一共两千锭,每一锭上都刻着鞠家金银铺、五十两,十足色、震威镖局赔银十万的字样。”说话的是一个叫万明楼的铺头,他的意思是既然十五年前悬而未决的案子今日有了新线索,那就得一查到底,还震威镖局几十号无辜死亡的人一个公道。

    在他的带领下,全寺搜查还有无其他赃银。展昭这边,他和另一个捕头李阳开始审问寺中僧侣,首先就是住在那间僧房法名为摒尘的老和尚。

    老和尚摒尘眉眼低垂,沉默不语。

    李阳威胁一句,“若再不开口说出实情就要用刑”,可是没人会对这个老和尚用刑,他全身都有烧伤的痕迹,再加上年老,这样的人根本经不住一轮酷刑。

    “重光寺香火不旺,出家人也少,空着十几间房。”

    “出家人讲究六根清净,除早午晚课,大多时间都在各自房中静修,没人知道他藏了两锭脏银在房里。”

    重光寺的众僧嘁嘁嚓嚓说什么的都有,年轻的不知摒尘过往,只说摒尘性子孤僻,住在最偏的这间房,又喊他们无辜。年老一些的,当年都参与过救摒尘,但他们都不知这两锭银子是怎么冒出来的。

    “当年救他的时候他都快被烧光了,身上哪里能藏那么大两锭银元宝。”

    “就是就是。”

    住持这时长长叹了一口气:“当初给摒尘取法名时希望他摒弃尘缘,如今看来,他还是尘缘未了。”

    原来十五年前,住持和庙里的和尚去参加法会,回程时途经荒野,远处忽然浓烟滚滚,众僧立即前往浓烟处查看,发现是一废弃的民宅起火,众僧赶紧加入救火的行列。

    “当时已有两位施主在那里救火,我们合力救出了摒尘,好在发现及时,摒尘虽被烧伤,也未危及性命。老纳会些医术,与救火的那两位施主商议后,一起将摒尘抬了过来,治了一个月才将他治好,可惜他容貌全毁,后来摒尘就一直住在庙里。”

    李阳问:“大师可知摒尘俗名?”

    住持摇头,回答不知。“在治他的那一个月,老纳曾问过他两次,每次问他,他都痛哭流涕,不能自抑,想来是有极伤心之事,老纳只告诉他‘孽海茫茫,回头是岸;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就没再问过他的过往了。”

    展昭趁机对李阳说与重光寺和尚一起参与救人的那两人或许知道摒尘俗名,得找到那两人。

    令众人惊喜的是住持认识其中一人,“其中一位老纳再未见过,另一位倒是有心,后来还到重光寺看望过摒尘几次,每次来他都带着他的儿子……”

    坐在一旁台阶上蔫头耷脑的韩星河一听“带着他的儿子”几字时,掩面而泣,似乎已经痛苦到了极致。

    韩彰转回头,若有所思,忽然问住持那人是谁。

    “老纳只知是一位江湖中人,他家里也是开镖局的,就在陈州,姓韩。”

    “姓韩!”

    韩彰的脸色一下阴沉下来,变得相当难看。

    李阳听住持说姓“韩”,赶紧翻出誊抄出来的震威镖局灭门案的卷宗,翻到最未一页,逐行逐行看去,当他的目光定在某一行上时,说道:“韩淞,震威镖局善后事宜都是他在做。”跟着他露出吃惊的表情,瞄了瞄韩彰,然后又瞄了瞄坐在台阶上的那个青年身上,“原来韩总镖头在十五年前是震威镖局的趟子手!”

    他说完这话,神情就变得古怪了。

    他的反应其实不难理解,如果韩淞他们在荒郊救回的只是一个普通人,这没什么,但救回来的这个人却藏有两锭十五年前震威镖局灭门案的赃银,说不定他就是当年灭门案的凶手,而韩淞十五年前又是震威镖局的趟子手,这就不得不引人联想了。

    展昭接过誊抄的那份卷宗,从头看到尾,“十五年前的案发当天,江益平、韩淞、王翼山恰好不在陈州,江益平和韩淞都有妻女、家眷,王翼山简单,只有他一个人,将这三家所有的人全部找到,全部带回府衙问话。”

    李阳指指韩星河:“那韩公子呢?”他的意思是韩星河十五年前才七、八岁,不管震威镖局灭门案与韩淞有没有关系,韩星河当年都太小,请回去没什么用。

    展昭眼望那个突然变得忧郁的青年,心中叹了一口气,头也不回就对李阳道:“本官说了是所有的人!还有那位摒尘大师,”他下巴向那个沉默的老和尚一抬,冷冰冰的吩咐道:“他既然不想在这里说,那就请回府衙,让他慢慢说。”

    展昭和白玉堂最难的就是如何将十五年前的这件陈年旧案再次曝光于天下,查案反而简单,因为前世他们就查清楚了这件灭门案的所有关键。

    十五年前,案发之前半月,韩淞寻好了一处废弃民宅用以藏银子。案发当晚,他与王翼山藏好十万两银子后,杀了帮他们运银子的几个伙夫,带着几具尸体和被打晕的江益平离开,他们于蔡河弃尸,然后连夜赶到商水,果然天亮没多久,陈州府衙报丧的人就来了,说是几十号人被烧成了一团,根本分不清烧死了多少人。

    他们又马不停蹄赶回陈州,在当时几个捕头轮番询问下,他们和他们的家人相互作证,说他们从陈州一路往西南走,半路无人离开。

    江益平因承受不住良心的折磨,在几个捕头的询问下很快就病倒了,后续事宜皆由韩淞代为打理。江益平这次病得很严重,但在外人眼里,他无疑是大孝子,都说他是因父母家人惨死,忧伤过度而病倒的。包括苦主林雄见了江益平也是这样认为的,他前失了十万两银子,后又没拿到一两赔款,灰溜溜的回了江浙。

    没多久震威镖局灭门案被认定为山匪打劫,成了悬案。

    经过几个月的煎熬,江益平活不下去了,他去了藏银的废宅,打算将代表他罪孽的十万两白银毁掉。他刚挖开洞口,拿了两锭银元宝出来,韩淞和王翼山就赶了来,三个曾经的好友为了十万两反目,在那座废宅里大打出手,韩淞和王翼山谁也没料到江益平会突然点火,更趁二人不备,纵身跳入火海。韩淞再次封了洞口,他怕浓烟引人过来,反过来救火,这时候重光寺的和尚到了……

    就这样,江益平成了重光寺的和尚摒尘。

    韩淞怕事情有变,与王翼山启出了十万两白银,意外的事情发生了,十万两,五十两一锭,应该有两千锭,但任凭他们怎么找也只有一千九百九十八锭。

    王翼山怀疑是他们杀的那几个伙夫中有人在运银子的途中偷摸着拿了两锭,不然两锭银子不可能不翼而飞,韩淞也想不出还有其他可能遗失两锭银子的地方。后来二人找□□上的人换了一批能用的白银和飞钱出来,二人二一添作五,分了钱,分道扬镳。

    三个曾经共同犯下那桩灭绝人性的大案的同伙至此走上了三条不同的道路。

章节目录

梦回吹角连营[七五]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九栩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九栩并收藏梦回吹角连营[七五]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