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沐白一进镖局,立刻被赵聪拦住,拽着衣领一路回到院子。

    齐沐白强忍着没有甩开他,这个弱书生装的真是够了,状似无意地脚下踉跄,刚好挣脱赵聪的钳制,“赵兄有话直说。”

    赵聪四下看看,见周围无人才压低声音道:“那天进村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和忠山伯进村找了几遍,没见一个人影,后来莫名其妙收到一封书信,居然是齐沐白写信告知二人因事不能返回!

    孤男寡女,双双失踪。

    赵聪接到信时,双手一直发抖,若不是相信齐沐白的为人,他当时就要找过去。

    还有父亲......

    父亲得知后居然令他们不许去找。

    赵聪想不通,父亲不可能不在乎明溪的安危。

    究竟为什么?

    齐沐白指指他的手,示意他松开,他惯常会演戏,短短片刻便想好了说辞,“赵兄原来在担心此事,此事我的确有所隐瞒,但赵兄也要容我喘气。”

    等赵聪放开手,齐沐白揉揉脖颈,声音略微嘶哑,“赵兄应当知道,明姑娘加入镖局的目的,那日我们在村子里,碰见一批神秘人物,有一人的声音和明姑娘之弟有些相像,是以多跟了他们一段路程。”

    赵聪仍然不相信,“你没有武艺傍身,带着你跑不快,明溪若是需要帮手,也该找我才是。”

    何况他与明溪相识多年,总不能漏过他更相信一个书生吧?赵聪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情急之中来不及考虑太多,当时只有我跟着明姑娘,她只能作此选择。”齐沐白遗憾道。

    赵聪心中更不是滋味,是他没有照看好明溪,才让她走散。

    他将二两银子抛给齐沐白,也不管他一个书生能不能接到,“这是你分得的镖礼,按照镖局的规矩,擅自脱离车队要扣半两银子,这次就算了,下不为例。”

    “扣镖礼?咱们把货按时送到即可,回来时耽搁一会有那么严重吗?”明溪牵着震风找来。

    赵聪立刻变了一张脸,笑着迎上去,将三两银子塞给明溪,“规矩也得看情况,你第一次走镖,出点差错怎么了?”

    明溪看看银子,忍笑道:“每个镖师都是三两银子?”

    赵聪大言不惭,“那倒没有,这得看镖师出力多不多。”

    被内涵出力不多的齐沐白:......

    齐沐白早就知道这两人暗中往来,如今看到赵聪的殷勤,也无甚意外,他倒是觉得赵聪此举兴许是舅父默认,为了让明溪加深对镖局的寄托。

    舅父为了找一棵根基不深的摇钱树,真是煞费苦心。

    明溪瞧见齐沐白准备离开,连忙追上他,“齐公子,齐大哥!”

    她追上去,将银子举过头顶,“江湖救急,这事只有你能帮我!”

    齐沐白眉心微跳,心中突然出现不好的预感,但不等他拒绝,他已经被两人半拉半拽进了屋子。

    短短半日,齐沐白没能自己走一步路,等回到房间后,他看着衣服的皱痕,额头直跳。

    “二位有何要紧事?既然赵兄愿意出面,某未必能帮上忙。”齐沐白坐到二人对面,防着他俩突然出手。

    赵聪悻悻道:“多个朋友多条路嘛,既然明溪想找你帮忙,那就是相信你。”

    齐沐白看着他不说话。

    赵聪默默拿出一两银子,放在他面前。

    齐沐白得了应有的报酬,眉眼舒展道:“说吧,何事?”

    明溪伸出两根手指,“两件事,我先说其一,帮我画一副画像。”

    赵聪立刻研墨,明溪描述那个人的相貌,很快齐沐白画出来,吹干墨迹之后,三人定睛看去。

    “这个人是青州盐运使,尤玉良,明溪你为何打听此人?”赵聪问道。

    原来真的是青州盐运使啊,明溪将这几个字咂摸一遍,道:“谢了,齐公子。”

    齐沐白折起画像,烧了,慢悠悠道:“明姑娘这次碰到的麻烦事与青州盐运使有关,不妨说说看。”

    心累,兜兜转转,这烫手山芋还是没能甩开,齐沐白状似听得认真,心中却在盘算怎样装病比较自然。

    明溪摇摇头,“说来话长,官员向商户索要银子,并不是新鲜事,我已经想到办法了。”

    齐沐白抬眸,不动声色地打量明溪,外人不知道青州盐运使为何要囤积五百石粮食,他却是调查过。

    边关战事吃紧,连年征战之下国库空虚,每年筹措粮草都是户部的一个大难题,而青州是运输粮草的要道,从这里运输粮草到边关,走官道约莫十日。

    青州原本设有粮仓,用来补充粮草,但这份功劳归属于青州刺史,简单来说,青州盐运使是个肥差,但不容易有政绩,升迁困难。

    所以尤玉良将主意打到粮草上,只要他能够在紧急关头拿出粮草,通过青州的水路直达边关,他就能在皇帝心里记一大功。

    这等空手套白狼的买卖,尤玉良怎么可能舍得放弃?

    齐沐白摇摇头,明溪虽说有些才智,但做事太过稚嫩,激进,他权且看一次热闹。

    连赵聪也不赞成,“明溪,这个人不好招惹。”

    明溪摸着下巴,语出惊人,“齐公子,我记得你与我那素未谋面的未婚夫交情不浅,如果他肯出面,尤玉良会不会收敛一点?”

    齐沐白抬眸,似笑非笑,“明姑娘可想好了?”

    真是奇怪,倒像是知道她不愿与周启航有过多来往似的,明溪点头,“这是我唯一能够帮上我娘的办法。”

    齐沐白颔首,淡淡道:“如此也好,你与周兄是未婚夫妻,同气连枝,他不会坐视不管。”

    明溪闻言,面上有些犹豫,如果这次她开口,便是将这门婚事板上钉钉,她再也没有回绝亲事的资格,而荣国公府也不会轻易退婚,那等门第最是在乎声名,绝不会背上背信弃义的名声。

    她到底还是不太甘愿,问道:“齐公子,周启航的为人如何?”

    齐沐白垂眸细细思索片刻,他很清醒地知道此刻应该说说挚友的好话,安明溪的心,若舅父起事,便可以从明珠商行顺藤摸瓜将荣国公府拖下水。

    但终究心中良知尚存,他道:“周兄为人落拓,机敏,有高门子弟的涵养,于我而言他是好友,但也有些不羁,端看明姑娘如何琢磨相处之道了。”

    他低头抿茶,余光却落到赵聪身上——赵聪拿着墨锭一直在研墨,墨汁已经溢出。

    齐沐白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起身取了洒金信笺。

    明溪觉得齐沐白话中有话,但她猜不透其中深意,“眼下帮我娘度过难关才是要紧事,五百石粮草万一影响米面行的定价,我娘还要花费心思挽回商行声誉。”

    赵聪默默听着,闻言丢下墨锭,难得有些动怒,“苏伯母更清楚这些弯弯绕,可她不愿用你的婚事换取庇护,一次都没有向荣国公府求助,明溪,你冷静一下,至少镖局会帮明珠商行想办法。”

    明溪敷衍地感激两句,“大恩大德,永世难忘,改日请大家伙吃酒去。”

    她看向齐沐白,语气坚定,“信要多久送到?”

    齐沐白不语,写好信后唤来鸽子,绑好信后放飞,那只鸽子振翅飞向蓝天。

    “越快越好,兴许周兄在路上也未可知。”

    鸽子在灵泉县上空盘旋一圈,朝着青州城的画眉阁飞去,白日里画眉阁尚在沉寂,宿在此处的公子哥们沉睡在姑娘的臂弯里。

    层层红帐中,人影看不清楚,红莲绞了帕子,想要撩开帐子给俊秀公子擦脸。

    “走开!”

    红莲被推开,脸上立刻挂了一串泪痕,她抽噎道:“奴家哪里侍奉不周,惹得公子一早上不痛快?”

    周启航捂着心口缓了片刻,才恢复清醒,他模样俊朗,衣着华贵,腰间的虎纹玉佩彰显着不俗的身世,任谁看了都说是玉面公子。

    他的锦蓝外衫睡得皱巴巴的,发冠歪在一旁,等他从睡梦中清醒,意外道:“做噩梦而已,红莲?怎么搞的?”

    红莲未语泪先流,“不怪公子,红莲没什么大碍......”

    周启航强硬地拉过她的手,惹得美人发出一声嘤i咛,但紧接着手腕传来痛感,这次红莲真的哭了。

    “这几日练曲辛苦,手腕要是伤了可不好受,好在我有经验,按照本公子的方法,按揉这几个穴位,保准你到五十岁还能弹曲!”周启航自信满满。

    红莲抬眸看他,一双眸子仿佛盛着秋水,哪怕她知道这个男子对她只有乐律技艺的欣赏,但她仍然起了不该有的希望——万一她的曲子得了他的欢心,自己就可以跟在他身边吧?

    “公子,红莲跟着画眉阁的妈妈学艺多年,却不如公子几句点拨,红莲无以为报,只好裁了一件衣服赠与公子。”红莲吩咐婢女将托盘呈上来,里面放着一件崭新的锦蓝外衫。

    周启航点头,他的外衫有些皱了,起身拿了外衫换上。

    他不知道一只鸽子从窗户飞进来,丫鬟看见后眼前一亮,“好肥的鸽子。”

    这只鸽子是周启航养来,专门与齐沐白传信用的,养的毛光水滑,丫鬟将鸽子抓进来,无意中碰掉鸽子腿上的信。

    红莲吩咐丫鬟将鸽子拿下去处理,自己坐在梳妆台前,她轻咬红唇,将衣领拉开。

    等周启航出来时,便看见红莲鬓发散开,香肩半露。

    她朝周启航走去......

    周启航一动不动,看着美人莲步款款,藕臂朝脖颈探来,等红莲抚上他的鼻梁,周启航才笑着点在红莲的额头,“你坏规矩了。”

    红莲愕然,下一刻就见周启航将虎纹玉佩重新戴好,一脸高傲道:“本公子没那么糊涂,为了美色免费给别人当曲艺师傅,既然你的心思不在学艺,那我也不多留。”

    红莲大惊,连连哀求周启航留下,可玉面公子再不回头。

    只剩下信筒孤零零地掉在椅子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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