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需要知道孙悟空怎么了。

    我听过他的来历,据说是女娲补天时留下的灵石孕育,又经过几万年的转世轮回,最终化身为孙悟空。

    与上古之神有关,又经历了多番劫难历练,就算是天庭出手,也未必能真让他死去。

    这样一想,孙悟空极有可能被囚禁在某个地方,就像是在五指山下被压了五百年那样。

    离开花果山后,我直奔最近的城隍庙。

    这里是人间中香火极其旺盛之地,但对我而言,这里有着一样重要的东西——值日星君的录日册。

    四值功曹的宫殿往往与城隍庙在一处,因为他们需要离人间很近,这样才能记录下每日发生之事,记录下那些世间万物的功德。

    既然如此,西行师徒在人间行走多年,想必值日星君一定事无巨细,全都记下来了。

    我乘风就近找了个城隍庙,随便幻化出一身普通装扮,从庙宇门口抓了把香,走入庙门。

    恰逢十五,这里人非常多,外面甚至有表演。

    我站在门前看了片刻,那表演非常有气势,人们双手执两根短棒,头戴傩面,跳舞敲击,还有人专门负责演奏乐曲,整条队伍很长,大家舞蹈统一,边走边跳,更多的人围在道路两旁欢呼鼓掌。

    我不知道这是什么,大约只能看出他们在模仿神仙的模样驱邪避疫,并且编成了好看的舞蹈。

    想到这里,我心思一动,用枯荣镜对着四周一照,好在这里并无灾厄,短期内也不会有破坏作物的天气。我又施法将病疫去了一些,让那些唱歌跳舞的人不会被病气所侵,能够更平顺地一直生活到年后。

    其实做这些都是不可以的,我的工作中只有将灾厄分流,让它们随机降落到凡人身上,却不能保护他们。

    但在此刻,我却不想管那么多,或许这份工作从一开始就是错的,是没有意义的。

    进入四值功曹殿后,我使用术法,唤来了值日星君。

    好久不见他,他还是一副疲惫的样子。

    主要是整个天庭、整个三界,可能都找不出比他更忙的人。

    这个人间每日要发生多少事,出现多少功德,大的小的事无巨细,他都要记录下来。

    所以我每次见他,他都是一副睡眠不足的样子。

    往好了说,睡不够还累,大不了一死了之。

    但值日星君是个神仙,他死不了,所以只能累着,日复一日,永无尽头。

    “你还好吗?”我特地给了值日星君一些人文关怀,“又好久没休息了?”

    他点点头,黑眼圈快要掉到下巴上:“也没有多久,上次休息是什么日子来着?好像写《太平经》那小子还没飞升。”

    我算了算,愕然道:“那不是东汉吗?”

    “看,果然没多久,”值日星君显然已经困得神志不清了,揉着眼睛问我,“柳仙,您来所为何事啊?”

    我连忙亮出今日的目的:“我想看看星君的录日册。”

    “从头看吗?”值日星君没听过这么离谱的要求,一时惊呆了。

    他那册子记了几千年,每天少说会有几十万页,从来没人提出想要看,他也不觉得这份工作辛苦且没用,就这么勤勤恳恳地记录着。

    我点点头,一副打算英勇就义的模样:“会看很久吗?”

    值日星君问:“从头看到哪里?”

    我想了想,回答:“看到前一阵封佛大典吧。”

    值日星君点点头,又掐指一算:“您就站在此处,看个三百多年,应该就差不多了。”

    三百多年?那不是要到建国后了?

    我连忙说:“那星君,你要不然就给我个头尾,我看看头,再看看尾?”

    我是这么想的,值日星君开始上班,差不多也是封神那个时候,离上古之神不算太远,如果运气好的话,可以找到当初有关那块灵石的其他信息,就算找不到其他信息,能找到女娲的联系方式,我也算是不虚此行。

    尾,自然就是封佛大典前后了。

    值日星君听后总算觉得我正常了些,这才将录日册唤出。

    “这其中虽然没有什么秘密,但也不要将所看内容散播出去,”他叮嘱我,“否则有可能会让凡人因为过去的事而过度思虑,早早衰亡。”

    我点点头表示知道了,上前一步,细细查看起来。

    不愧是天庭之中的顶级社畜值日星君,这世间有多少人他就能记录多少人的每日行程,客观精准,滴水不漏,从千年前的朝歌到今日,我看着那些密密麻麻的字,震撼不已。

    封神时期的内容非常庞杂,人名又多,他们上封神榜之后都有新的名号,但是传承到现在或许已经换了几代神仙,与现在的并不是同一人。

    我完全不觉得是在看同事,甚至没法对上号,为数不多能确认的是雷祖闻仲、二郎神杨戬、太岁神殷郊,其他的要么不太熟悉,要么已经云游得不知何处了。

    等到看得晕头转向,我也未能在封神榜中找到什么有用的东西。

    “星君,”我忍不住开口询问,“您是封神后进入天庭的?”

    值日星君在一旁打着瞌睡,听到这话睁开一只眼,点点头。

    我又道:“那您见过女娲娘娘吗?”

    值日星君摇摇头:“这种上古大神,我怎么能见?”

    “那有人见过吗?”我又问。

    虽然不太可能,但是如果能找到女娲,是不是也就有了找回孙悟空的办法?

    值日星君仔细想了想,还是摇头:“没人。”

    我不死心:“一个都没有?”

    又思索片刻,他回答:“若说有,应该只有曾经的一个。”

    “谁?”我眼前一亮,“他此刻在何处?天庭?游历?还是西天佛土?”

    值日星君道:“妲己,她曾在女娲座下修炼。”

    我心中欣喜,这名字我听过啊!据说曾是妖族,修炼到现在,怎么也是个尊者级别的人物了吧?

    “原来是她,”我喃喃道,“那她现在在何处?”

    我记得当初妲己名声并不好,在天庭多年,也几乎没听过她的名字,更不见她的踪影。但这很正常,那些有污点的诸天神佛,往往会直接换尊名,舍弃人间的一切,换个新身份从头开始……

    不对!

    我一怔,值日星君喊的是“妲己”,他并未喊尊名。

    我们进入天庭后,从不喊名,这就意味着,妲己并不在。

    见我反应过来了,值日星君微微点头:“没错,妲己她并未封神,而是死了。”

    “死了?”我有些恍惚,“可是她不是女娲娘娘座下妖吗?”

    值日星君依旧是那副困倦的模样,摆摆手:“柳仙,多了别问。”

    “那还有谁能见到女娲娘娘?”我急切地问,“女娲庙可以吗?”

    值日星君道:“可以去碰碰运气,但几千年过去了,没有人再见过那些大神。”

    我听后微微有些低落。

    看来找女娲这条路行不通了。

    向值日星君表达了谢意,我又翻到录日册的后半部分,找到西行师徒的内容,开始翻阅。

    奇怪的是,这些内容在记录其他人时非常细致详实,但有关孙悟空的,多半被匆匆一笔带过,甚至连他大闹天宫这件事都只用一句话概括了。

    我继续向后翻,等到了真假大圣一劫时,孙悟空的内容变得更少,近乎于无。

    然而在最后,我却发现了一句话。

    “协助中坛元帅、二郎真君,六耳于西行有功德一桩,特此记录。”

    功德?协助的还是哪吒和杨戬?

    我指着这上面的字问:“星君,这又是什么意思?六耳不是已经在西天被斗战胜佛打死了吗?”

    我故意问出,想要看他的表情。

    果不其然,他脸上疲惫不堪的神色一僵,眼睛有一瞬间的瞪大,随即又装作无事发生那样,对我说:“没错,这件事虽然是劫难,但最终却促进了他们师徒五人的关系,所以自然是功德。”

    “原来是这样,”我佯装了然,点点头,“我懂了,多谢星君。”

    说完,我将录日册还给他,转身要走。

    值日星君却叫住我:“柳仙,你今日前来,究竟所为何事?”

    “我吗?”我停住脚步,回身一笑,“我平日里司掌灾祸,杀伐太重,对人世心怀愧疚,所以想要找到女娲娘娘,让她替我指点迷津,告诉我用什么样的办法才能够彻底祓除灾厄,让无辜者不再牺牲。”

    我慢慢地说:“我想要知道,这三界之中的规律与法则,想知道真相。”

    寻常神仙,天庭给什么指示便做什么任务,没有开心,也没有不开心。

    但值日星君却看出了我的不同,我和其他员工不一样,除了手头那点事,我还喜欢自找麻烦,干更多的活。

    “原来你竟然是这样的柳仙,”他说,“看来我也要更努力一些了。”

    说罢,我转身离开,他伏案奋笔疾书。

    我看着因为会错意而突然卷起来的值日星君,打心眼儿里感到敬佩。

    离开城隍庙,我心中更是茫然。

    孙悟空怎样了非但没得到解答,反而将杨戬和哪吒卷了进来。

    难道他们知道这件事,又或者是……直接参与了这件事?

    这么想着,我心情更差,打算先找个女娲庙试试看,万一女娲她老人家见我貌美如花,愿意搭理了呢?

    没成想刚打算走,四周风声一变,那些歌舞忽然变得很远,鼎沸的人声也变小了,我无法再向前一步。

    不仅如此,心中的烦躁、怀疑、愤怒也一并淡去了,变成了宁静、慈祥、幸福。

    我顺势露出一个和善的笑,攥住了枯荣镜。

    “多闻天王,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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