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陆馨文与覃霜重逢,表现出了十二万分的惊讶,“当年和你一起舞剑的晓月姑娘?”

    覃霜刚放下盘发略感诧异。没想到自己如今这般模样陆馨文竟还能认出,于是微笑道:“陆姑娘,又见面了。”

    见覃霜对自己笑,陆馨文害羞地回了个笑。

    一旁的顾宪则是肩膀拱了拱一旁的江沉雪,暗暗说道:“你小子藏得够深啊!我说你怎么平时一副清心寡欲的样子,原是外头是养着人。”

    声音不大但也不小。覃霜的笑容就这样尬在了脸上:“……”

    江沉雪却倘若未闻:“县令府之事已有了眉目,等长思回来便议一议。”

    “你带我来这儿也是为了这个?”覃霜问。

    顾宪看热闹不嫌事大地插了句:“这可说不好。”

    “传闻那县令近来独宠府中一美妾。覃姑娘今日去送药偏叫那县令夫人给抓了。”江沉雪转头看覃霜,“你把那夫人跟你说的再一句不差地说与我听。”

    覃霜如实相告。

    “好毒的妇人……”陆馨文皱眉道,“还好师兄出现的及时,你才逃过一劫。”

    江沉雪道:“覃姑娘若肯相助,此事便行得方便许多。”

    “覃姑娘都自身难保了,怎么帮忙?”顾宪疑惑。

    “明日就算我们不出手,那妇人也定会帮你的忙。”江沉雪看着覃霜,面上是他一贯的从容与自信。

    “这怎么可能?”陆馨文瞪圆了眼睛,“她那点心思都呼之欲出了,覃姑娘若是去了那县令和县令夫人不得杀了她?你怎么可以把她往火坑里推?”

    “长思那里若是没问题……”江沉雪打断了她。

    说曹操,曹操到。付长思风尘仆仆地推开房间,满屋子的人都看过来。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问:“你们都在等我?”

    顾宪朝他招招手:“来啊!九师弟怎的去了这么久?”

    “我这来回确实要段时间。何况,还不大熟悉这儿的地形。”付长思视线与看着自己的江沉雪撞了个正着,眼神不经意地闪烁了一下,继续道,“打探清楚了,那码头确实人多口杂。每日午时一班船往无月岛,客人也不多。按理说,过午那会儿没有人渡船,应该不会太戒备。但实际上光是外头就有十来人看守,凡是路过的也都要查探身份。这点有些可疑。”

    陆馨文撑着脸,问道:“那些船客可都有通关文牒?”

    “不尽然。有几个模样打扮都挺普通的壮汉看起来倒与那帮码头上的交情不浅,没见他们掏什么东西就给放了行。还几人是有文碟在身,但那文碟也有假,今日我便看着其中一人拿着假文碟企图蒙混过关,被那些人当街抹了脖子。”

    陆馨文倒吸一口凉气:“这么严重?那码头如此草菅人命也没人来管?”

    顾宪叹道:“恐怕不是没人管,是没人敢管罢。我看这整个枫泾县都是那狗官一人做主,显然这码头和那县令府之间是大有猫腻在的。”

    付长思坐了下来,自个儿倒了杯茶,灌了两口又道:“的确。稳妥起见,还是拿了通关文碟再去比较好。”他的眼睛又看向江沉雪:“三师兄怎么看?”

    “就按你说的。拿文碟。”江沉雪垂眸静思,,“明天,有好戏看了。”

    覃霜的余光看到那个叫“长思”的年轻人正盯着自己,眼睛是带笑的眼睛,但那眼神,却叫她有些看不明。可当她不带怯地眼看过去,他却马上挪开了目光。

    几人商议好后,江沉雪送覃霜出了客栈。

    “就送到这儿吧。”覃霜迈出的步子戛然而止,回头一笑道,“今日,还是要道声谢。”

    “我送你回去。”他绕过来走到了前头,仿佛不容她拒绝的意思。

    月色宜人,枫泾的小街在夜晚极其的安静,不似上京那般热闹非凡。覃霜身后的人离自己几步之遥,灯下两人的影子渐渐重叠在了一起。行至那小屋的巷口,她自然慢了下来。

    “到了?”他的声音在后面很轻,也很温柔。

    覃霜止步:“嗯。”

    江沉雪站定,两人离得不算近,他微垂着头望她。一阵风过,印在灰墙上的树影斑驳地摇曳着,发出沙沙的声响。不知是不是月光的缘故,他的一袭玄衣看起来不再那么冷。覃霜道:“公子可还有什么事?”

    “愿意与我同去么?”

    覃霜一怔。他好像还是往常那样,对任何事物仿佛都淡然处之的姿态。但她又似乎瞧出了些许的不同。

    “你说无月岛?”

    他默了默,继而才“嗯”了一声。

    “我现在这样,恐怕也帮不上忙……”她推脱到一半,又觉得自己似乎是欠了这个人许多的,改口道,“你们打算去多久?”

    “不出意外,也就几日的时间。”

    覃霜看着他,道:“好。”

    “明日事成之后,我来找你。”男人的侧脸轮廓分明,月光下的眼角眉梢都像渡上了光。覃霜看着他走远,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拐角。

    简单收拾了东西,她背着于洛找到了崔婴的住处。几番劝说之下,崔婴才松口收下了人。她把于洛交给他,也算找到了暂时的寄托。

    这一折腾,天都已蒙蒙亮。

    清晨时分,覃霜如约回到了县令府。

    院子中央一具女人的尸身上头盖着白布。四周是嘈杂的质疑和辱骂声,首当其冲的那个满脸怨气的老头应是今日的主角,县令大人。

    而一旁说话带着哭腔的妇人,可不正是昨天还气焰嚣张的县令夫人么?覃霜心中冷笑。这女人,还真是有千张面孔。

    “大胆!你还不从实招来!”那县令气得五官乱飞,一双眼珠瞧着几乎要瞪出眼眶子,“是谁给你的胆子害我的心肝儿!你不说,我要了你的命!”

    她跪得端正,不卑不亢道:“不是奴才做的,奴才为何要招?”

    听到这儿,县令夫人的一颗心简直都快悬到嗓子眼了。

    明明昨日安排得妥妥当当,若这厮肯配合她演好戏,那先用再杀之而后快。若他宁死不屈,便直接把他杀了,叫人死无对证。可谁知这人竟在插翅难飞难逃的县令府里不翼而飞了?她一夜未眠。大清早这人竟又活生生地出现在了县令府?她此刻恨不得把覃霜撕得粉碎,生吞活剥了。

    “你还敢抵赖?”那县令大人点了地上的尸首,红着眼道,“我的宝贝嫣儿做错了什么?竟要遭此毒手!你这个不知好歹的狗东西!上板子、给我狠狠地打!我倒要看看,你今天到底说不说实话!”

    覃霜被几个人架了起来,压到了一张长凳上,双手被反剪着,那粗长的棍子眼前就要落到身上。她抬起头道:

    “我是被冤枉的!请大人明鉴!”

    这县令已经猜到她背后有人指使。可覃霜若是马上说出实情,定然会叫这毒妇跳脚,同时也会打草惊蛇,让县令心存疑虑。这人若是被逼急了,什么事情做不出来?所以她要认罪,但又不能轻易指认出背后指使之人。这样一来,她便能拖延时间,好为他们争取更多时间。

    “慢着!”县令夫人喊住了下人,转头对身边人道,“这奴才实在厉害,人证物证俱在还敢狡辩。真是心疼我那可怜的嫣然妹妹哪……”县令夫人是个狠人。明明内心已经慌不择路,却还是用帕子捂着嘴,继续道,“官人您真该把他那舌头也拔了去。好好给妹妹出口气。”

    覃霜心中微怔。果然如江沉雪所说,这鱼顺利上了钩。

    “拔了舌头他如何说出实情!”县令爷虽气急败坏,脑袋倒也还算清明,“给我打!”

    县令夫人这次是真怕了。生怕覃霜受不了那重板子被屈打成招,把这祸水东引牵累到自己身上,那可就真是得不偿失了。她心中的念头百转千回,想到费尽心机才让那贱人饮下那毒可万万不能在此功亏一篑。她必须要想一个万全的法子,如是说道:

    “老爷!这一板子下去,人命就没了!”

    “平时也没见你如此菩萨心肠。”那县令老头斜了她一眼,心事重重。

    就在覃霜以为这老爷快要对她不耐烦之时,那妇人的眼泪竟说来就来。

    “老爷,奴家一心只为老爷啊……”她一双凤目含着泪,委屈地伏在他身上呜咽着,“奴家是担心老爷的人下手重了,万一、万一叫人给打死了,那可就不好了……”

    县令老头看到自己的妻子哭得哀切,原本眉头紧皱终于松了松。想了片刻,感觉自己这位夫人说的也有点道理,于是吩咐道:

    “那就……下手注意点。打到他愿意说为止!“

    县令夫人暂时松了口气,见覃霜嘴硬,身子倒也还算硬实,恐怕没那么快求饶。心想昨日应该也不至于让他看出什么苗头,或许自己也还有救。她侧过头看了身边的女侍一眼,悄悄吩咐道;

    “给打板子传个口信,就跟那人说是二夫人下的手,若这么招了,便可保他一命。”

    “是。”仕女低着头退身而出,来到一旁候着的小厮边上耳语了几句,那小厮便叫了另一人一起上前,替换下来了原本在打板子的两人。

    还未开打,覃霜便听到身旁那小厮善意的提点。故意扯开嗓子凄凄惨惨地叫了好几声。感觉差不多了,才又大声喊道:

    “饶命啊大人!我招……”

    覃霜按照那妇人要求地说出了“实情”。县令大人盛怒之下,那二夫人果真就这么冤大头地成为了下一个替死鬼。

    覃霜挨了几下板子感觉倒也还好。昨日听了提醒提前绑了护具,因此少受了些皮肉之苦。就在她在县令府与众人周旋之时,付长思和陆馨文早已潜入了内院,顺利偷到了一副通关文牒。等覃霜被关,二人立马出手相救,门外马车内又有顾宪和江沉雪二人接应。

    五人神不知鬼不觉搞完这一出,就直接动身往渡口去了。

    上一遭引蛇出洞生擒了那帮黑衣人,已能看出江沉雪他的手段。这一遭若不是他出了主意,按照这县令在枫泾城中的手腕,她定然是躲得了初一,也躲不过十五的。

    这一次的体验,也叫覃霜恨极了这深院之下的宅斗。她受了些皮肉伤不得不趴在马车一侧的榻上。

    对面坐了陆馨文和昨日有一面之缘的付长思。

    而她抬眼便能看到离她很近的江沉雪,他月色的袍角此刻正对着自己。陆馨文的欢声笑语最多,而他,则是一贯的沉默。

    她趴着趴着便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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