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不在船上,覃霜此刻却觉得有些晕船。特别是听到“马车”两个字。尴尬的脸色已难以掩藏:“那次是意外。”

    男人对女人无非是那点七情六欲。

    江沉雪在男女关系上一向清心自持。但那次,温香软玉几次入怀,叫人硬生生起了反应。瞧她的反应却总像个没事的人。

    他语气意味不明道:“不知道的自然会错意,可我知晓霜儿磊落坦荡,定然不是有意。”

    明明是帮着解释的话,听起来却不是那个味儿。覃霜的脸上的红没褪下来,走了几步,累得再次停下。他却没有停下脚步,自顾自朝前。

    “公子。”

    那男人头也没回。她咬了咬牙,又唤道:“阿靳。”

    男人闻声止了步,缓缓踱回她跟前,俯视她:“这是怎么了?”

    覃霜扶着双腿,软声道:“我的脚走不动了……“

    他扬起唇,语速慢下来:“我这双手刚才不觉得。眼下却有些乏了。恐怕,抱不动人。”

    不给台阶下,又不愿下台阶。覃霜没了法子,一双眼睛眼巴巴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地上。

    感觉她快要哭出来时,江沉雪才背对她,缓缓蹲下了身:“上来。”

    她收回眼泪,乖乖地趴到江沉雪的背上。回想在漠北,他也曾这样背着她在茫茫雪原上走。

    江沉雪内心则有些不快。小姑娘长大了,随便做些什么都觉得在勾人。

    特别是当他清晰地感受到小姑娘胸口的绵软紧贴着自己的后背,愈发心气不顺。明明是自己故意刁难,怎地现在难受的反而是自己?

    到了客栈,覃霜才发现盘缠落在那艘船上已经指望不上。亏得江沉雪身上的钱袋还在,勉强能住上一间房。可自己竟然又要和江沉雪住在一个房间里?

    从刚刚一进房间,她就开始坐立难安。

    而江沉雪却依旧和从前那般,往案几边一坐,一脸平静:“我叫人备了热水。你先梳洗免得着凉。”他擦拭着剑身,抬头见她不自然的表情,动作顿了片刻。面无表情地添了句,“我不会乱看。霜儿大可放心。”

    她心不在焉道:“文文还有其他两位兄弟还下落不明。”

    “有小五和长思在,文文不会有事。”他又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补充了一句,“你该担心自己。现在连三脚猫功夫都不会以后若是遇到点麻烦,如何防身?”

    她想要解释什么,但想了想还是放弃了解释,“对不起,又给你添了麻烦。”

    “我说过你我之间不必这么生分。”

    也不知是怎么了,大抵是中了魔障。现在似乎只要被这男人三言两语一激,她就红脸。

    不一会儿热水就给抬了进来。覃霜背后的伤触到水,愈发疼痛难忍。中途忍不住疼得轻哼了一声。

    江沉雪的声音立马隔着帘子传过来:“怎么了?”

    她握着帕子的手和心脏一同紧张起来,慌忙道:“我没事!”说完觉得还是不放心,又道,“你别进来。”

    覃霜听他的脚步远了,才逐渐静下心。待她穿戴整齐后走回寝屋,那个高俊挺拔的身影赫然立在床边。看样子,似乎已经等她许久。

    “你、你怎么在这儿?”覃霜直接打了结巴。

    江沉雪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床,气定神闲道:“躺下。”

    见覃霜的姿势和神态过分的堤防,江沉雪料她许是想歪了,好脾气地解释:“方才沐浴是不是碰到了伤?”他晃了一下手中的小盒,“我给你上点药。”

    覃霜立在原地问:“这是哪里来的药膏?我们那盘缠不是……”

    “偷的。”

    话音一落,一室寂静。

    覃霜心中暗叹了一口气,声音极小道:“你先闭上眼睛。”

    江沉雪闭上眼,耳边传来细碎的宽衣解带的声音。等他再度睁开双眼,女子趴在榻上,衣衫半谢,上身只着了件素净的抹胸。两根极细的带子从婀娜的腰肢下穿过,于凹陷的腰窝处系了个结。白皙光洁的后背上几道红肿的伤痕有些醒目,背脊中央清晰漂亮的一道沟壑,直直蔓延到身下。

    这一幕不算香艳,却叫人呼吸一窒。缓过神后,江沉雪才镇定地打开那药盒,指腹抹了那药膏轻轻覆上去。

    覃霜可不敢回头,身体上的触觉却不知不觉变得清晰起来。男人温热的手指在自己的背上几处轻轻揉捻,来来回回,反复了几次。她心跳莫名加快,锣鼓般作响。受了伤隐约而来的酸痛全数淡消下去,只余下淡淡的呼吸和暧昧气氛萦绕在周围,难以抽身。

    也不知过了多久,男人帮她拉上了衣衫,道:“好了。你早些歇息。”

    他头也不回便走了。

    覃霜想要道出的谢谢尴尬地卡在了唇边。

    第二日,伤着实好了许多,也不再隐隐作痛。但覃霜这一夜睡得迷糊,身体还是使不上劲。江沉雪坐在案几旁,眼下两团乌青,看样子似乎也没睡好。两人心照不宣地问了声早。然后又陷入短暂的沉默。

    江沉雪揉了揉太阳穴,眼底的红血丝清晰可见,语气略显疲倦:“我一早已去探过消息,没有等到他们的信号。”

    覃霜蹙眉:“会不会出了什么事?”

    “不应该。无月岛上的人在江湖中鲜少露面。昨日与我交手的其中那个矮个是顶尖的高手。过了几招暂且还摸不透他的路数。跳水也是因你不会武,安全起见才出此下策。”

    他说的矮个子,是昨天拿斧头的男人。“那人确实厉害。”覃霜想到那次的交手,还有点后怕,“你的意思是,他们都是无月岛的人。他们此番出手的目的何在呢?”

    “知道碧月山庄么?”

    “只略有耳闻。”

    “我们接到密令,说寒霜剑就在碧月山庄。”这一句,他说得很轻。

    覃霜呆了呆,声音飘渺:“所以你们这一次是来……”

    “不错。”说完,他眼神示意覃霜小心隔墙有耳。

    覃霜咬唇,点了点头。

    “初到枫泾也并未觉得不妥。”江沉雪的眼神微变,“直到昨日遇到那些蒙面人,我忽然有一种强烈的直觉。那小县令和码头还有船上那帮人,没准都与碧月山庄有关。原本不应该有联系的几样东西,忽然之间有了细微的联系,里面定然有诈。”

    她好像回忆起了什么:“这儿的百姓过得并不如意。那县令本就作恶多端。”

    “既如此,为何还要选在这里隐居?”他的眼神淡淡投过来。

    刚才还在聊无月岛,怎么就又聊回了自己身上。这个男人是不是又想套自己的话。覃霜自觉瞒不过他,干脆直言道:“确实很艰难,因崔婴相助才勉强撑到如今。”

    没想到崔婴这般喜欢置身事外性子,她也搞得定。江沉雪的眼睛轻轻眯起,又问:“那位于少主现在可还好?”

    “不大好。”她的眼睛似是被蒙上了一层霜,不再清明,“本应寸步不离地照顾他,可是我这次答应帮你的忙,自然也会帮你帮到底。”

    “这么说倒是我叨唠了。”他讥诮一笑,眼底的寒意涌上来。

    没看过江沉雪这样直接地对自己摆脸色。她极快地收敛起所有情绪,低声道:“对不起。我不该说这些。”

    他若不问,她又怎会说呢。覃霜心中是委屈的。

    “你都自身难保了。还想护着他?”他已极力隐忍不发。可见她强装笑脸的样子,又觉得那股火气再度冲到头顶。

    在漠北他因那一点恻隐之心救下她的时候,她还很爱笑。

    没有记忆的感觉很痛苦。好比一个人明明长着齐全的身子却总觉得自己残缺了什么。那两年没有人问过他的名字,他亦不愿与人来往。而覃霜是第一个问起他名字的人。他一直没能忘记那一幕:

    “你的名字挺特别的呀。”原本走在后面的小姑娘忽然跑到他前头。慢慢回过身道:“我叫覃霜,‘研精覃思’的‘覃’,‘傲雪凌霜’的‘霜’。”看起来分明就是个野丫头,笑起来却瞧着很是顺眼。

    她吵着要帮他刮胡子。拿着那柄短剑倒腾他的脸。他明知道她是故意逗弄他,却鬼使神差地答应了。完全没有想过那本是男女之间极其亲密的事。

    她丝毫不见脸红,撅着嘴问:“看着我做什么?”

    他没有回答。她便继续专注着手上的动作。他看了她很久很久。

    直到她起身,一脸认真对他道:“九鸣,你还真的挺好看的。”

    他见过她本来的样子。真挚,明朗。一身功夫不能说极佳但也不赖。至少两人打架,他让着的时候也曾被她欺负过几回。

    如今呢。

    面前的小姑娘抿着唇,全然一副低眉顺眼的姿态模样。可她的眼睛还是不会骗人。他知道,她就要哭了。

    江沉雪暗暗握紧了手中的剑鞘,道:“罢了。”

    他终是不忍再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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