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英殿内落针可闻,众臣纷纷在猜测陛下心意,想不到尚未亲政的女帝陛下,威压竟不输太后殿下。

    尚修缙只是调整了一下坐姿,微微扭向景尚儿的方向,颇有些期待的看向她。

    景尚儿双手紧紧扣着黄金的龙头,指节泛白,心中一阵擂鼓,面上却强作镇定。

    “怎的?刘大人?司侍郎?”尚儿点出方才玲珑殿中四喜儿念到的几个名字,声音平缓,不闻喜怒道,“不知二位大人有何见教?”

    那被点到名字的两位大臣俱是身形一抖,跪行着出了列队。

    司侍郎硬着头皮道:“启禀陛下,臣听闻大婚之夜皇后殿下冒犯您,致使您受了伤,身为臣子若不能为君分忧,已是罪过,倘若竟还伤及圣上龙体,那便是……便是……罪无可恕……”

    说到最后,司侍郎的声音渐渐弱了下来。

    若说陛下是为回护皇后而来,可明明陛下起初并不满意这桩婚事,且大婚夜又发生了那样的闹剧。但见陛下态度,又不似是为了给皇后定罪而特意来寻找帮衬。

    众臣想不通,便只道君心难测。

    果然,就听高台之上,少年女帝的声音不同于寻常少女般甜软,似是在笑,又似是怒道,“哦?看来司侍郎和刘大人向来懂得替朕分忧?”

    这话一出,两人大臣俱是心中一凛。

    陛下年岁尚轻,刚刚大婚,还未亲政,此时却因着他们弹劾皇后一事而特意亲临朝堂,又岂能是“替君分忧”了呢?

    方才与司侍郎刘大人等执相同言辞的大臣此时也纷纷惴惴起来,大气都不敢多出一口,就怕女帝突然也点了他们的名字上前回话。

    从前只听闻女帝陛下娇纵任性,猜测定然好哄,只需多加顺其心意,便可从此在官场上风生水起。如今见来,怕是先前所想尽是空,女帝陛下不光不好哄,还颇有些护短。

    先前弹劾皇后的大臣们悄悄打量着同样跪在地上,却比他们每个人都显得从容得多的扶相国,不由一阵心塞。

    不知道现在更换阵营还来不来得及?

    ……

    与此同时,洛引像往常一样接过御膳房的小宫侍送来的朝食,正要转身回去,却被小宫侍叫住。

    他眉头微蹙,这上阳宫的人最是拜高踩低,自家公子自大婚之后便一直被禁足,眼下不定又是怎样一番落井下石的奚落。

    他不欲理睬,转身就走,那小宫侍却耐不住性子,上前拉住洛引的胳膊,兀自亲近道:“奴才是来给殿下道喜的……”

    洛引不耐的回头,看向态度与先前截然不同,笑得一脸谄媚的宫侍。

    待听宫侍讲明原委,朝食盒子都来不及先去放下,洛引便急匆匆的奔向重华宫寝殿。

    此时,重华宫寝殿内室,只着了薄薄里衣的扶绍正兀自给膝盖上药,膝盖上的红肿几乎已经消了,今日是最后一次上药了。

    大婚当夜,女帝撞在床栏上,当场晕倒。可他也没有好过,整整在殿外跪了一夜,膝盖肿成了馒头般大小。

    见洛引风风火火的进来,抬起头,微蹙起眉头问道:“怎么了?”

    洛引一进殿就奔到扶绍身前,面带喜色:“您猜刚刚来送朝食的宫侍带来了什么消息?”

    扶绍神情淡漠,但还是看着他,示意他继续说。

    洛引刚刚跑的有些气喘,道:“今日早朝,有朝臣弹劾皇后殿下您。”

    听闻此消息,扶绍垂下长睫,意料之中的事,便也没有多少意外。

    紧接着便听洛引继续说:“陛下…陛下亲自去了前朝,发了好大一顿脾气,下令从今往后谁敢再提废后之事,如同妄图废君。”

    扶绍猛的抬起眼眸,那眸中满是不可置信,但也只是一瞬。很快他眸中情绪淡了下来,状似不在意的回了句:“是吗?”

    洛引狠狠的点了下头:“真,奴才听的真真儿的!”

    扶绍不置可否,想到那日她那么嫌恶鄙夷的看着他,说在这上阳宫中绝不会有他一席之地的。

    她又怎么会…怎么会这样为他解围呢?

    突然一个念头浮上心头,他不由的自嘲般的笑了一下,而后又觉得自己方才竟真的有片刻动心,简直愚不可及。

    洛引见扶绍就只是笑笑,再没有什么多余的反应,有些着急道:“公子,您继续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这几日扶绍被禁足于重华宫,再加上他的腿伤一直未好,便被困了数日。如今得到这样天大的好消息,怎能不抓住机会翻身呢?

    “我知道的,你先出去吧。”扶绍安抚性的笑了下。

    洛引还是担心自家公子没有想明白,可见他一副不容置喙的神情,终究还是一步三回头的退了出去。

    待内殿安静下来,扶绍摇了摇头,继续低头上药。骨节分明的中指舀了一些药膏均匀涂抹在还微微泛红的膝盖上,缓缓涂抹均匀。

    思绪不由飘回到数日前,想到大婚当晚发生的事情……

    她怎么会特意去帮他说话??

    他匪夷所思,这般想着,手上的动作也渐渐停了下来。良久之后,终于在心中得出一个最有可能的结论。

    大抵是为了顾全皇家颜面吧?亦有可能是太后殿下叮嘱的……

    扶绍在心中猜测。

    既如此,那想来也不是她心中所愿的了。

    所以……他又有何必要再去她面前惹不痛快呢?

    ……

    甫一出武英殿,景尚儿心跳尚未平静下来,手也不自觉地有些发抖。

    刚刚在朝堂上,为了在不违背原身人设的前提下给自己积累一点主角好感度,她硬着头皮跟那些官场老狐狸们应对,好在原身名声不好,这些人多半之前有所耳闻,因此心中还是有些忌惮的吧。

    但生活在社会主义红旗下的大好青年景尚儿什么时候见过这种阵仗?!

    虽然她现在身处于上位者的身份,可依然有些难以适应。

    四喜儿细心的察觉到女帝的异常,不动声色的稍稍向女帝靠近了一些,阻断身后宫人们的视线。

    “陛下还未亲政,有些紧张也是理所当然。”四喜儿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安慰道。

    景尚儿侧头看了眼四喜儿,却只见他恭敬的低垂着眉眼,遂将手掩于袖中,继续向前走去。

    待回到玲珑殿,尚儿一头扎进了西暖阁中。

    玲珑殿是自先帝以来女帝生活起居的宫殿,而西暖阁其实是玲珑殿内十数间其中的一间书房。先帝每每秉烛处理公文,都是在西暖阁。

    她初来乍到,需要对这个世界进行更多的了解,西暖阁是她获取信息最好不过的地方。

    西暖阁内布置的十分简单,因着先帝为国事殚精竭虑,时常处理公务致废寝忘食,是以暖阁内除了处理公务用的书案、座椅,以及书案前摆着的一道山河落日屏风以外,侧旁还摆了一条小榻供先帝临时补眠。

    虽是小榻,却也足够身量九尺的男儿郎舒舒服服的躺平。

    尚儿盘腿坐在香榻上,身上披着一条油光水滑的水獭毛的小毯子,面前的小几上是小宫女刚端来的一碗热气腾腾的乳茶,左手边是一摞朝廷任职官员的名册。

    景尚儿特意从中挑出来两册,细细翻阅起来。

    一旁鎏金莲花纹香炉上升起一缕袅袅氤氲,随着她翻动书页的动作来回飘忽直至消散,那沁人心脾的清冽香气便四散到暖阁的每一个角落。

    第一册是关于扶闻绰的,扶相国天资卓绝,十六岁登科,十九岁高中状元,其人品行端方,又能于官场中长袖善舞,仅仅用了二十年,一路稳步上升,官拜丞相。

    另一册是关于扶昭的,扶将军镇守西境都护府三年,如今不过才二十又二,其威名赫赫已然响彻整个西境。

    只要有他镇守在西境一天,西境的安宁便得以保障。

    扶家当真没有一个等闲之辈啊!

    当然,这其中也包括扶绍!

    想到扶绍,景尚儿算了算日子,到今天满打满算禁足也有半月了,按照正常的流程,大婚后三日便是皇后的归宁之日,但因被禁足,归宁的事情自然而然没人再提。

    倒不是尚儿多么遵守原文中的大婚习俗,主要原因还是如果扶绍不出宫的话,那么原文中举足轻重的女主角冉南晴便无法与扶绍相识,男女主不见面,剧情便难以推进。

    算算日子,待扶绍禁足解除之日,女主冉南晴也差不多就要出场了。

    当然由于原文时间线有些模糊,她看文又属于一目十行。因此她不保证这次特许扶绍归宁,他们定能相见,但倘若两人没能见上面,她还会继续找第二个第三个,甚至更多个理由给二人制造见面的机会。

    室内光线陡然一亮,景尚儿抬起头,便见是四喜儿推开门,半躬着身子进来,行了礼,才道:“陛下,冯侍郎携长子于殿外求见。”

    闻言,景尚儿眯着眼睛细细回想了一番,除了今日朝会时,冯侍郎“帮”扶绍说过话,此外对此人就没有太多的印象。

    今晨,尚儿在朝会上重重的斥责了那几位弹劾皇后的大臣,却因为冯侍郎从头到尾都没有一句弹劾之言,躲过了惩罚。

    而尚儿思索原文中冯姓的角色,很快便锁定了一位比炮灰更炮灰的炮灰配角。

    所以……不会是……那个……吧?

    尚儿一阵头大,忍不住伸出手揉了揉太阳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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