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殿外已经停了两架马车,一架在前,车厢上多用珍珠宝石装点,窗户处挂着厚厚的黄色锦缎缝制的帘子。另一架在后,同样的黄色锦绸包裹车身,却没有过多装饰。

    景尚儿在四喜儿的搀扶下上了前面的马车,一进去她才发现,原来马车里面布置的才更叫奢华。

    白色狐狸皮毛的垫子铺在正前方宽敞舒适的座椅上,车厢内壁上似乎是鹿皮材质铺就的,就连地上也铺了厚厚的毡垫,这整个车厢内壁以及座椅都镶嵌了不同颜色的宝石。

    虽说一架马车装饰成这样怎么说都有些夸张,但想到原身那奢靡浮夸的作风,便也理解般的一头扎进了车厢内。

    刚一进入,尚儿就感觉自己像是被一阵令人心安的温暖所包围。

    随侍跟进来的小宫女帮她将斗篷解下,毕恭毕敬的拢在怀里抱着,而后便半低着头,眼睛丝毫不敢乱看向别处。

    尚儿在厚厚的狐狸毛垫子上坐下,撩起厚实的帘子向外望去。

    此时扶绍刚刚走出玲珑殿,正往石阶下走,抬起头正正与景尚儿目光撞上。

    不等尚儿做出反应,就见扶绍神色冷漠的错开了视线。

    景尚儿:“……”

    撇撇嘴,放下帘子,尚儿坐正了身体,就注意到旁边的小宫女正一副小心翼翼、如临大敌的样子。

    “你叫什么名字啊?”

    小宫女没料到陛下竟会突然注意到自己,因着今日晨起的事儿,那些年长于她的宫女觉得她运气好,便一齐推举她随同出宫。女帝身边总是要有人的随身服侍的,她年纪小、资历浅,被大家推出来,虽然心中惴惴,也只得照那些年长的宫女们说的做。

    “回陛下,奴婢叫糯糯。”糯糯战战兢兢的回道。

    “糯——糯——,”尚儿仔细咋摸着这两个字,心想还真是名副其实,面前这小宫女性子软软糯糯,声音也是甜甜糯糯的,点点头,道:“那……你可是怕朕?”

    闻言,糯糯颤抖着跪在毡垫上,一脸惶恐:“陛……陛下……仁德,奴……奴婢不……不怕!”

    见糯糯反应这么大,尚儿心中不由有些好笑。

    尚修缙为了给女帝博得好名声耗费了那么多的心血,却也只是做给天下百姓看得。

    在上阳宫中,尤其是玲珑殿,除了四喜儿,谁能在原身身边安然度过一年?

    “奴婢……”

    “好了,”尚儿将糯糯拉起来,重新坐回去,安抚性的拍拍她的肩膀,“你也不必怕朕,以后留在玲珑殿安心伺候便是。”

    糯糯完全没有料到会等来陛下这么一句话,方才拼命去想的说辞这下全乱了,脑中一片空白。

    自今年六月份进宫,糯糯因为出身低微没有倚仗,再加上模样清秀,被“不幸”挑中进玲珑殿伺候。又因着资历最浅,时常被那十几个同在玲珑殿的宫女推到最前面去服侍女帝。

    通常来说,在主子贴身伺候的宫人,最是近水楼台,只要稍稍顺着主子的心意便能得到青睐,从此在一宫之内便是高人一等。

    可偏偏玲珑殿除外,女帝身边除了四喜儿,从没有能在女帝身边长久伺候的,也因此玲珑殿内并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掌事宫女。

    糯糯怎么会想到,人人敬而远之的女帝陛下,实则并不似传言那般呢?

    她迟疑着抬起头来,就见娇贵的少年女帝正倚在车厢壁上,已经阖上了眼睛。

    车子缓缓向前移动,车厢内不时有小幅度的晃悠,厚实的窗帘时而露出个缝隙,暖阳便顺着那缝隙洒进来一缕温暖,洒在少年女帝金线织绣着的华服衣摆上,甚是耀眼。

    在糯糯看来,定是从前那些人危言耸听了,陛下仁善亲和,哪有他们说的那么夸张!

    “糯糯谢陛下恩典!”糯糯用近乎气声的声音道。

    尚儿倚靠在厢壁上,身子随着车子摇晃的节奏轻轻晃动,只微微勾了勾唇角。心中隐隐觉得系统所说的“按照原身人设行事”与她先前想的似乎不太一样。

    系统好像比较在意她在主角面前是否跋扈,而在其他人面前时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过于违背便可。

    车厢内安静下来后,暖意融融的安全感使得尚儿逐渐犯起一丝困意,车马晃晃悠悠缓慢行驶着,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竟真的睡着了。

    这一觉睡的很舒服,也很踏实,待她再次醒来时,便是被糯糯甜甜糯糯的声音唤醒:“陛下,我们已经到扶相国府了。”

    尚儿睁开眼来,伸了个懒腰,被糯糯服侍着系上斗篷,又稍稍整理了衣裙和发髻,才走出车架。

    相国府阖府上下正站在门外迎接,见女帝被宫人搀扶着走下车架,齐齐跪拜。

    “臣扶闻绰携领全家参见陛下,愿陛下万岁万万岁!”

    这时扶闻绰身后的众人才齐声道:“陛下万岁万万岁!”

    此时,相国府外围被几十个士兵围守着,路过的百姓见这架势,胆小的远远望见便绕开行走,胆子稍微大点的,好奇的站在远处远远望着这边究竟发生了何事。

    尚儿自穿进来,大部分时间都是在玲珑殿里,极少有机会像这样出来迎接众人的跪拜,心情不由有些微妙。她刚要抬起一只手,眼角余光处闪过一道靛紫的身影,她侧头望去,就见扶绍一手背在身后,一手半握在前,俊逸潇洒,器宇轩昂。

    两厢比来,仿佛他扶绍才是那个受人跪拜的陛下。

    景尚儿:“……”

    主角光环还能抢人风头的么?!

    “拜见皇后殿下千岁千千岁!”相府众人再度出声。

    景尚儿心情有些复杂,好不容易穿成了女皇帝,气势上竟却还是短了主角光环的扶绍一截。

    她吸吸鼻子,不服气的挺直腰杆,扬起下巴,道:“扶相免礼。”

    “父亲母亲快起来。”闻言,扶绍赶紧走上前去扶起面前的中年夫妻。

    “谢陛下!谢殿下!”相府众人陆续的起身。

    景尚儿将手背在身后,穿过众人,径直朝相国府内走去。

    扶相国乃一介文人,府中布置的也颇为雅致。

    一路被扶相引导着向花厅走去,尚儿发现所过之处目之所及,庭院中栽种的花木虽谈不上名贵,却无论从修剪的姿态还是花木的颜色搭配,都极为独具匠心。

    待进了花厅,帝后因着身份尊贵,坐在了主位,扶相于次位落座,相国夫人坐在扶相下首。

    扶相国十九岁时进京,在京中没有亲戚,又因扶家长子常年镇守于边关,因此此时只坐了四人的花厅就显露出一丝清冷的尴尬来。

    这时,府中侍女进来为四人奉了茶后,便退了出去。

    扶相国这才一捋胡须,道:“陛下与殿下一路劳累,臣妇一早便备下了茶点,二位请先用些。”

    尚儿掀开茶碗盖,一阵清香扑鼻,与她在甘泉宫喝的茶味道一样,想来是父后赏赐的。

    相国府是皇家的赏赐,规模自然可观,但府中装饰摆设尽是扶相国和相国夫人二人决定的。尚儿一路走进来就觉得扶相国是个清廉的好官,毕竟像园子里的花木、待客花厅的陈设,都代表着一家人的门面,自然是要将最好的都呈现出来。

    相国府虽然在布置上足可见花费了颇多心思,但真正算的上名贵的,却没几样。

    想来太后殿下赏赐的茶叶已是相国府中最拿得出手的,因此今日才用来招待她。

    相国夫人虽仅为内宅女眷,却懂得察言观色。见女帝望着手中茶盏,便心中了然,道:“妾身特意备的这些茶点,还望陛下用的惯。”

    尚儿自然用的习惯,向相国夫人点点头。

    “那就好。”相国夫人闻言笑着点点头,如同一朵乍然绽放的花朵,没有丝毫刻意,却美得令人移不开眼。

    相国夫人虽然已经是半老徐娘,可保养得相当好,人至中年尚且风韵犹存,年轻时定然也是个倾国倾城的大美人!

    其实这一点,单看扶绍便能看出,尚儿侧过头看向了扶绍,见他正在与扶相交谈,只留给她一个侧脸。

    扶绍望向扶相国的目光中满是对父亲的崇敬,他眼窝深邃,眸光却异常清澈,鼻梁挺直,淡粉色光泽的薄唇微微勾起一个弧度。

    那是她在他的脸上从未见过的神情。

    原来扶绍也有这样的一面……

    几人攀谈了几句后,便有小厮来通报前厅宴席便摆好了。

    几人移步宴席厅。

    席间,扶相和相国夫人站起身来要给女帝敬酒,扶相乃焉国股肱,况且今日是皇后的回门宴,尚儿自觉的这杯酒应该喝。于是正当她要端起杯子,手却被身旁的人一把按住。

    扶绍见父亲母亲敬酒时,便不禁额角青筋跳了几下,想到大婚夜一杯合卺酒下肚,女帝便翻脸无情……

    情急之下,扶绍突然出声打断道:“父亲母亲,陛下不胜酒力,不若就由儿子代饮吧。”

    说完,一仰头,杯中酒液就已经空了。

    扶相和相国夫人俱是脸色一白,起身离席跪在地上道:“陛下恕罪,老臣教子无方。”

    尚儿虽很意外,但她在扶绍说到自己“不胜酒力”时,也是第一时间想到了大婚夜的事情。

    谁知道系统这次会不会借着酒力再给她来个“托管”?

    尚儿抬起手抵在鼻尖,做出不喜酒气的姿态,道:“无妨。”

    扶相和相国夫人这才对视一眼,不由舒了口气。

    尚儿静静观察着桌上几人的神色,扶绍坐下来之后耳朵便红红的,只低头吃自己面前的小碟中的菜。相国夫人不明所以,坐下来之后便悄悄察言观色,见扶绍罕见的露出这种神色,只当新婚夫妻腼腆。

    而扶相国面色还有些苍白,他是知道大婚夜玲珑殿发生了什么事的,自然不会将此时帝后的行为想象成恩爱,只心道不知刚刚哪里恐触了陛下逆鳞,所以才引得扶绍竟然做出刚刚的举动。

    扶相国对扶绍还是很信任的,方才扶绍逾矩,他第一反应绝不是扶绍有错。自女帝登基以来,扶相便一直教导女帝,但却终究是外臣,并不能摸清女帝私下里的喜恶。

    尚儿不知道他们每个人心中都怎么想的,只是当她的目光撞上相国夫人,而相国夫人羞赧一笑时,她心知不好,总感觉她好像误会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宴席进行的很顺利,用完午膳后,又在相府里呆了两刻钟,才准备起驾回宫。

    尚儿正要起身,就见四喜儿急匆匆的走进厅内,禀报道:“陛下,御用车架出了问题,车厢内不知怎的进了水。”

    此时花厅外一片晴空万里,今日也没有下过雨,按理说帝后所用的东西都是经过宫内工匠精心制作的,即使下雨也不可能漏水。

    尚儿皱起眉头,她所乘的车架漏水,返程理所当然的便要与扶绍同乘。她看向他,见他脸色也并不好看。

    只是不知道他是为了与她同乘而不甘,还是单纯只为今日之事……

    这等变故发生在相国府,多少会有刻意蓄谋争宠之嫌。

    倘若扶绍争气,得陛下喜爱,那自然是好事一桩,可如果这等好事是费尽心机得来的,那么事情就变了味,难免惹人生嫌。

    扶相和相国夫人对视了一眼,心中暗道不妙,纷纷跪了下来:“陛下,此事发生在扶家,请允许臣自行查明原由!”

    景尚儿目光扫过扶相夫妻二人,微敛眼眸,若有所思。

    扶绍看过来时就见到她一张花儿似的面孔上,双眸微垂,似在沉思,更似在压制隐隐腾起的怒意。

    “陛下不必忧心,臣……”

    “朕心中有数。”尚儿出声打断的扶绍。

    扶相的为人她信得过,心中知道今日之事不是相国府的人做的。但因着不好直接说明,还是点点头,应了。

    其实她心中早已隐隐有了猜测。

    回宫的计划耽搁不得,御用车架的事,相府内自行调查,尚儿带着心中的猜测,在扶家父子的惊疑的目光中走出了相国府,被糯糯和四喜儿搀扶着登上了皇后专用的马车。

    她刚坐稳,便有些不舍的撩开帘子向外望去,毕竟身为皇帝,不可能时时出宫,好不容易出来一次,总要看够了才行。

    这时车厢一沉,紧接着车厢内传来一阵悉悉簌簌的动静,但很快便停了下来,是那人坐稳了。她眼睛还依依不舍的看向窗外,身子却自然而然的凑过去示意来人为她解下斗篷系带。

    对面人只稍稍怔愣了片刻,便神色如常的伸出手去服侍着女帝解下斗篷。

    他静静端详着她,她就如同无名指上带着的那枚擂金丝指环上坠着的珍珠,明亮而又美好,鬓间一支牡丹花步摇微微摇曳,更趁得她明丽动人。一如记忆深处那个总是仰起头望着他,跟他提出许多要求的玉雪可爱的小姑娘。

    尚儿够着脖子朝走在后面的人群中看了几圈,却没见到扶绍,心中便只当他是碍于方才发生的事,多半是觉得丢了面子。

    “哎?扶……皇后人呢?”

    得到的回答却是一阵沉默。

    撂下帘子,扭过头看去,这才发现此时坐在之前糯糯位置的,不是扶绍又是谁。

    她被这猝不及防出现在车上的人惊得猛地往远处一蹭,惊声道:“你什么时候上来的?!”

    这时,车厢门又被打开,姗姗来迟的糯糯正要上车,便发现车厢内俊逸出尘的皇后殿下正揽了她的活儿坐在她的位置,又见车厢内似乎弥漫着一股尴尬的气氛,头一低,连忙下了车。

    扶绍还沉浸眼前人刚刚的沉静美好之中,方才亲手帮她解下斗篷更使他有些难为情。

    此刻听到女帝这样问他,不由得又好气又好笑,原来方才她只是把他当作了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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