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内安静了一瞬,但紧接着众人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样,哄然大笑起来。

    就没见过这么狂妄的!

    西平安定王说的一本正经,现下见众人反应,有些不爽的皱起了眉头。

    而先前出声的武将此时笑得最为猖狂,直接离了坐席,走到安定王身旁来调笑道:“就算你们西平新皇来了,也不一定能有机会能做我朝皇后,更何况你?”

    安定王闻言,顿时额头青筋一跳,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那武将只摊了摊手,多的也不多说,一脸戏谑的就往回走。

    安定王见自己被无视了,举起一拳就向武将身后追去,武将只大步向着自己座位走,拳风将至时,他气定神闲的微微偏了偏头,将将躲过那一拳。

    安定王见一击不重,抬起另一只手又向武将击去,这时武将已经走回到自己的座位,顺势转身,抬起手接住安定王的拳头,狠狠一拧,眼前的瘦高青年就这么被他轻而易举的拧着胳膊矮身跪了下去。

    与安定王同行的几个西平使臣见自家王爷吃了亏,也都坐不住了,纷纷站起身来,气势汹汹的向武将那边跑去。

    武将这边眼看着寡不敌众,又有几个焉国武将站起身来。

    眼看着两厢就要动起手来,突然一道清亮声音打断了众人:“西平新皇心意朕心领了,但皇后恭顺,朕暂且没有换皇后的打算。”

    尚儿脑中一团黑线,原文中西平王爷并没有要求做皇后啊?她脑中飞快运转,思索该怎么平息这场突如其来的“风波”。

    众人齐齐向女帝看过去,就见女帝陛下气定神闲的道:“安定王身份尊贵,在西平国,自有无数适龄女子盼望嫁与王爷。”

    “虽说我们两国永结秦晋之好是好事,但王爷自请做朕的皇后这个请求……”思及此,尚儿不由掩口笑出了声,“未免不切实际。”

    安定王先前对着一众武将没有好脸色,现在面对起女帝,立刻换上一副恭敬态度,脸颊不由飞起两抹酡红,温声道:“为何不切实际?”

    安定王心中想的简单,在他看来,只要女帝陛下点了头,什么现任皇后、朝廷大臣,能有什么反对的余地?谁还能左右焉国最尊贵的女帝陛下不成?

    再说,女帝陛下身边的这个皇后,虽然生的是好看,但一个男人,长得那么好看有什么用?瘦的跟个小鸡仔儿似的。

    尚儿没想到安定王竟不接茬儿,还一味刨根问底,虽说两国友好结盟,但也没有必要一味忍让对方试探自己底线。

    她沉声道:“朕的皇后虽然出身不比王爷,但扶相国为焉国鞠躬尽瘁半生,扶将军镇守边关三载,是为功臣之家,朕又怎可寒了老臣和功臣的心呢?”

    言罢,众臣看着她的目光变了又变,最终不禁红了眼眶,内心深受感动。更有资历、功劳不亚于扶氏父子的大臣,眼眶中闪着泪花。

    扶绍惊诧的看向景尚儿,似是没有想到她会这样说这样想。

    他眼眸微动,心中一阵无法言说的情绪翻涌。

    整个饮流殿静了片刻,安定王似是斟酌了一番,才道:“我西平铮铮男儿,绝不会强人所难,既然女帝这样说了,那本王也不便再多说。”

    安定王向女帝又行了个西平礼,这才又重新回到自己的位置坐下来。

    其余几个西平使臣见安定王已经坐了回去,也纷纷回去坐下。

    “臣等,多谢陛下体恤!”待西平使臣坐回去,众臣齐齐向女帝敬酒道。

    这个小插曲之后,宴席进行的还算顺利,宴席结束时,已临近人定。

    尚儿半阖着眼睛靠在撵架上,虽说那如同果汁一样的酒几乎没有酒的味道,但饮的多了,仍然有些上头。

    待仪仗临近玲珑殿,尚儿听到身后的扶绍道:“今晚……多谢陛下维护。”

    尚儿睁开眼睛向后看去,就见扶绍坐在撵架上,正一副感动又带着些疑惑的神情。

    尚儿:“……”

    她该说自己这样做并不是为了他吗?

    第一次见到扶绍这样的神情,尚儿颇有些不习惯,她嘴巴动了动,却什么也没有说出来,最后只生硬的扯起嘴角。

    扶绍眼眸微垂,两架撵架便就此往两个方向分向而去。

    尚儿伸出手来揉了揉脸颊,呼出一口气。

    ……

    翌日,上元节,天空又飘起了零星小雪。

    直至临近午时,天空才终于放了晴。

    今日过节无事,尚儿便起的晚了些,只是自睁开眼睛开始左眼皮就时不时的跳几下。

    在尚儿手指沾了清水压了第三次后,终于有些不耐烦了起来。

    但很快在看到糯糯准备好的今晚要出宫的便衣和要带的东西后,便又开始心心念念着夜幕赶紧降临。

    终于等到临近傍晚,宫里设了家宴,只宴请了皇亲国戚。

    待用完膳,已然夜幕低垂,一行人终于浩浩荡荡出了宫。

    摘星楼位于陈留城城西,是整座陈留城中最高的建筑,名字取自“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且与城中月老庙相距不远,自也是一片繁华景象。

    此楼共有三层,楼梯略有些狭窄陡峭,尚儿拖着繁冗的华服一步步登到顶楼时,虽然一旁有四喜儿搀扶着她,但依然感到双腿一阵酸胀感。

    在她身后,很快尚修缙和扶绍也上来了,不同于尚儿上到顶楼后已经累的呼吸急促,尚修缙和扶绍皆是呼吸匀称、一片风轻云淡。

    见身后二人都那么轻松,尚儿也不好意思表现的太明显,只得转过身去悄悄的自己调整呼吸。

    突然夜幕间一朵绚烂的烟花绽放,尚儿抬起头望去,正看到那烟花绽放到最大的瞬间,待到金灿灿的星星点点簌簌落下,她的目光缓缓下移……

    尚儿有些痴了。

    点点星光下,扶绍眉头舒展的望着摘星楼下,烟花的光芒映照在他的光洁的脸上,他的额头一直到鼻尖、嘴唇、下巴,形成一条完美的泛着莹莹光泽的线条。

    尚儿极少能见到扶绍这样放松的状态,也很少见他穿玄色的衣服,今日扶绍的华服同尚儿的相匹配,一玄一白。

    扶绍的华服玄色为底,其上用金色丝线织绣着一只展翅翱翔的凤,而尚儿的华服以白色为底色,同样以金色丝线织绣着的,是一条穿行于云空的龙。

    在扶绍似有所感转过头来之前,尚儿迅速将视线从扶绍身上移开,向楼下望去。

    扶绍转过头来时,只看见她鬓边微微摇曳着的珠穗,不由失笑。

    站在摘星楼上,整座陈留城尽收眼底。

    万千舍宇建筑都有灯火装点,自楼下向远处望去,那灯火犹如一条火龙,令人身处于料峭的冬日里心中增添了一丝温暖。

    夜幕间不断有烟花绽放,尚儿双手撑在栏杆上,心中一片豁朗。

    上元灯节,帝后登临摘星楼与民同乐,是自摘星楼建成以来每年固有的环节。

    楼下百姓抬起头向楼上的帝后望去,虽看不真切面容,但即便是这样,能够得窥天颜也使众人心满意足。

    尚儿不知百姓们心中所想,只觉得今日所见的陈留城,相较于前几日,更为繁华热闹。远处依稀能够望见舞狮舞龙的队伍,还有各色规模气势不输于恢弘的高楼殿宇的鳌山。

    这都是尚儿曾未见过的景象,想来盛唐时期的灯会夜景也不过如此了。

    “今年的灯会可真热闹啊!”这时,端王也登上了摘星楼。

    作为本朝唯一的亲王,端王自是有资格的,而跟在他身后一同登楼的便是刚刚入京不久的西平使臣安定王。

    尚儿闻声转过头去扫了端王一眼,见他双手背在身后,似有意又似无意的正往尚修缙身边蹭,不解的皱起了眉头。

    “陛下小小年纪,莫要总学着太后殿下装深沉假正经。”端王突然目光扫过来,带着半分长辈教诲的口气说。

    “……”

    端王抬起的脚步突然转了个方向,朝着尚儿的方向迈了两步,在尚儿身前不远处气定神闲的站定。

    “舅舅此言差矣,父后平日里劳心劳力,甚是辛苦,”尚儿看了眼身旁面露不屑的尚修缙,没好气的回道,“不似舅舅只需做一个闲散王爷,享乐就好。”

    尚修缙碍于现下当着这么多人,自觉不好直接回怼,不料尚儿出言,端王却丝毫没有察觉到气氛中的尴尬一般。

    继续说道:“陛下所言正是,本王观陛下面色红润,想来也如本王一般闲散享乐了?”

    端王这话如利刃般,专挑人痛处扎。

    原身从小便受着皇权不可僭越的观念熏陶,自然对登基后迟迟不能亲政,且还要受人管束有意见。

    但他没料到的是此刻在他眼前的早已不是那个暴戾昏庸的女帝,尚儿本就不想管理朝政,她只想早日完成任务,端王的挑拨之言自是对她没有效果。

    尚儿微微一笑,道:“倒是不知舅舅为何如此面容憔悴?别是劳累了不该劳累的?”

    闻言,端王脸色变了变,但终归身处上位多年,很快便恢复如常,叫人以为是自己眼花。

    一旁扶绍不动声色的瞥了尚儿一眼,尚儿抬起眸子正正撞上他的眸光,很快意识到自己这句话中有歧义。

    尚儿的脸顿时有些红了。

    端王却没有注意到尚儿的变化,只讪讪的笑了笑,道:“陛下真会说笑。”

    之后端王便没再说话,尚儿也不由舒了口气。

    先前同端王一同登楼的安定王此时也抬头看了过来,显然在作为外邦人的安定王听来,颇具深意的中原话使他云里雾里的摸不着头脑,只从中原少年女帝仓皇躲闪皇后的目光中,揣摩出了一丝意味。

    安定王抿起唇,微微勾动着唇角。

    夜幕间,绚烂的烟花不断绽放之后又簌簌的洒下星光,忽明忽暗的光华映照着尚儿如珠如玉的面庞,西平王不由看得眼睛有些发直。

    话音落后,尚儿便注意到料峭夜风中的这道灼灼目光,她迎着目光与其对视,只见他忽然惊醒般的怔了怔。

    西平王略有些心虚的眼神飘忽了一阵,却在撞到女帝身后的那道目光时,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挑衅,起初还有些不服,但很快便有些顶不住,终于还是败下阵来。

    尚儿就见西平王似是见到什么可怕的东西一般,惊慌着收回了视线,灰溜溜的压下了眼眸。

    她心中狐疑,转过头去看一旁的扶绍,对方只是在收回视线时目光随意的在她脸上扫过,状似无所事事般的抬起手抵在鼻尖轻咳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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