吟流宫,秦婉数着日子,南荣烈已经一月有余不曾见她。

    不止是她。

    她不知道他竟也是会伤心的。

    自打有了身孕,她的反应与当初的齐月有过之而无不及,不过身旁照顾的人多,南荣烈不来,她也落得轻松。

    这不,云琦又端着一盘酸枣过来。

    铛花与红霞伺候在旁,每每瞧着秦婉吃下酸枣,二人皆难掩兴奋之色。

    入夜,秦婉躺在床上,回忆起了去年的中秋团圆日,那时她初到南荣不久,她还未与阿肃成婚,她与云琦在金秀宫相依为命,她想念她的亲人。

    后来她受了风寒,是母妃无微不至,将她照顾有加,让她以为是娘换了一个方式回来了。

    上天无眼,去年她失去了家人,今年她又失去了家人。

    她恨自己眼睁睁地看着母妃的尸体被慕容姜践踏而无能为力,她更恨为了这一出戏利用了母妃,却对母妃带出黑木林无能为力。

    沧海中的尘埃,只有依附于风,否则永远都被人踩在脚下,永不翻身之日,她没有选择。

    慕容姜死了,她下了地狱,受尽十八般刑罚,母妃这么善良,她会不忍吗?

    南荣烈正在拟定中秋宫宴的名单,上头只有寥寥几笔,宫外之人除了王室宗亲,便只是邀请了齐家与萧家。

    这时顾七来报,刘胜回了书信。

    南荣烈并未放下竹笔,反而朝砚台沾了沾墨水,“他说了什么?”

    顾七打开书信,眉头微微皱起,他犹豫不决地瞧向南荣烈。

    南荣烈手中的竹笔正悬在名单的上方,余光扫过顾七的神情,顿时明白了,“他只字未提吧!”

    顾七摇摇头,显然有了愤怒之色,“他只是慰问大王。”

    南荣烈的眼神冷若冰霜,手中的竹笔被轮廓分明的手指紧紧握着,笔尖缓缓下落,最终名单最后多了两个字:李显。

    南荣烈用力将名单合上,喉咙口发出阴沉的声音,“行动吧。”

    顾七眼神一定,立刻斩钉截铁地答了声:是。

    中秋宫宴那日,南荣烈与齐月上座,齐月着一身素装,发髻高高盘起,只添了一支再普通不过的玉簪,整个人散发着一种清冷的气质。

    萧蝶与齐羽分别坐在下座第一排的左右,秦婉坐在萧蝶的右侧,也就是第二排。

    秦婉明白即便都是夫人也是分三六九等,因为在这里,她们都有亲人,而她没有。

    秦婉暗暗余光扫过,左边的萧蝶着了一身浅黄色的衣裙,也卸下了满头珠翠。

    她的对面是一个上了些年纪的男子,在秦婉余光扫过之时,男人冷峻的眸子正好落到她身上。

    那是毫不掩饰的轻视。

    这时,耳边响起铛花略微慌乱的声音,“夫人,用些酸枣吧。”

    秦婉顺势将眸光落在了案几上的精致琉璃碟子上,赵贵说那是南荣烈特意为她备下的,南荣烈还下了令,落云身子抱恙,不宜伺候吟夫人前往宫宴。

    她知道这是云琦与南荣烈的有意为之,毕竟这宫里见过云琦的人比她多得多,虽然她脸伤痊愈回宫,也不能保证不被人认出。

    秦婉停止了思绪,玉手轻轻落在了那碟子酸枣上。

    南荣烈与齐月相视一眼,眸中染上一层淡淡的忧伤,二人缓缓端起酒盏,“中秋之日,孤有幸与各位同聚于此,国丧之期,粗茶淡饭,还望各位体谅,孤在此敬各位。”

    这时,秦婉对面的男子率先起身,“太后是臣的阿妹,臣与大王感同身受,臣先干为敬”,说着慕容狄一饮二净,“逝者已矣,还请大王节哀,保重身子。”

    秦婉心里一惊,才知道方才视她如蝼蚁的人是何方神圣,果然不是一类人不进一家门。

    “夫人。”铛花小声提醒。

    秦婉回神才发现在座各位正陆续起身,耳边传来整齐的声音,“臣等感恩怀德,谢大王,请大王节哀。”

    秦婉跟着众人端着牛奶轻轻抿了一口,心头疑惑着,这些人这些说辞是提前商量好的吗?为何一字不差。

    铛花小心扶她坐下。

    “宫内不宜轻歌载舞,孤便只安排了琴奏。”说着,南荣烈朝赵贵使了个眼色,赵贵拍了拍手,门外便进来一个男子,怀中抱着一把古筝。

    秦婉对此并没有心思,因为她又瞧到一个熟人,她想起上回他见到她的眼神,仿佛要将她吃掉。

    可今日那人却始终没有抬一下眸子,眉眼间全然不见戾气,只有柔情,他的身旁坐了一个女子,二人举止亲昵,想来那位便是萧蝶的阿妹:萧薇。

    秦婉收回目光,若是她对面的人是慕容狄,而他左边是南荣映与一个男子,那个男子定是萧邢,那么她的右边便是齐言了。

    她不敢再左顾右盼,只是低着头。

    一曲悠扬的琴声在耳畔拂过,南荣烈的眸光不时朝秦婉处匆匆一瞥。

    他已经一个月不曾见她了吧,她似乎清瘦了些,想到这里,南荣烈的心头闪过一丝愧疚。

    宫女上了一盘清蒸黄花鱼,鱼腥味儿直入鼻腔,秦婉皱了眉,强忍住胃中的翻江倒海,铛花见状立刻跪下为她轻轻拍打后背。

    无人注意主仆俩,只有南荣烈紧了紧拳头,眉眼间是不易察觉的忧色。

    萧蝶的余光扫过,正好落在南荣邑为萧蝶夹菜的一幕上,心有不甘的她转而瞧向上座,她的夫君正与他人伉俪情深,恨意在她的心底肆虐。

    慕容狄与萧邢,齐言逢场作戏,互相恭维,不知为何,秦婉突然想到了元牧,处事圆滑,眼下活得恣意吧。

    她垂下眸子,委屈,内里一股温热打转。

    宫宴结束,各人散去。

    秦婉在铛花的搀扶下,一脸落寞地退了出去。

    转身,那双楚楚可怜的狐狸眼缓缓合上,再睁眼,只剩下冷意。

    齐月拉了拉南荣烈的袖角,担忧道:“大王,切莫过度忧伤,身子要紧,妾陪大王回去歇着吧。”

    南荣烈轻轻拍了拍她的手,柔声道:“孤想出去透透气,你先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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