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能的僵在原地,也并不打算再向前一步。

    贺家来的这些宾客里,绝大部分我都不认识,或者有过那么一面之缘但是我却没怎么记住人家。

    倒是跟传闻中林依然是个及其“自负且目中无人”的钢琴家没有多大关系,换句话说,我这人虽然记性不是太差,但也没好到可以过目不忘的地步。

    或者是像刘之妤这样让人不得不时隔许久还能一下子想起来的,确实不多。

    好在目前有两条路可供选择,一是我继续站在原地等贺太太,二是直接回头在半路跟贺太太碰面。

    我毫不犹豫的转身准备往回走,前脚还没抬起来就被叫住了。

    那人说:“等一下。”

    只要是等,就很容易等出问题,我说:“不好意思走错了,我不是故意要过来打扰你的雅兴,我的朋友还在等我。”

    那人问:“你是谁家的?”

    这个问题仔细分辨后,我觉得非常有意思,我说:“顾家。”

    那人疑惑:“顾小姐,没听说顾家还有个女儿?”

    我回过身看他:“或许跟你知道的那个顾家,不是同一个顾家。”背光的情况下,几乎很难看清人的五官。

    “哦。”随后开始沉默。

    就在我以为这个沉默会持续很长时间,并且打算尽快离开的时候,那人又问:“你今晚为什么要来?”

    我原本整个人掩在一片阴影里,听到这话又向阴影深处退了退。

    但是我多少已经能够确定,这人八成是在湖边待的过于无聊,所以单纯的想找个人聊会儿天。

    “为什么要来?”我说:“其他人是因为什么,我当然也是一样,参加贺太太的宴会是……”我余下的话还没说完,却被打断了。

    那人说:“你知道不知道今天是为了给…,为了给贺家的儿子相亲,才举办的宴会。”

    “略有耳闻。”我客客气气的回答他:“虽然贺太太并没有明说,但是我想今天来到这里的,个个都应该很清楚。”确切的说,正是因为很清楚,所以才欣然而来。

    “你能接受家里安排却并没有感情的婚姻?”

    “啊?”我疑心自己听错了,问他:“你说什么?”

    “如果婚姻不是建立在感情的基础上,那么这段婚姻注定只会在不幸当中走向灭亡。”

    能说出这种话的,不是文艺青年,就是还没经历过人情世故的毒打。

    我说:“事情不一定这么极端,假如某一天我的父母告诉我,说我必须跟一个从来没见过面的人结婚,那我一定会遵从他们的意愿。”

    “就算你心里已经有了喜欢的人?”

    我毫不犹豫的回答他:“这样那就要另当别论了,反抗这场戏势必要做足,毕竟争取还是得要争取一下,但也不能太过。”

    “为什么不能太过?”

    我说:“你不懂,反抗过头容易挨揍。”

    “……,那你反抗的意义在哪?”

    “意义在于万一你还没妥协之前,他们先心软了呢?”我把双手交叠握住:“再说只要双方当事人同意,现下这个社会,其实离婚也很普遍没什么的。”

    那人迟疑道:“你真的这么想?”

    “当然。”我说:“既然两个人都没有办法对对方产生感情,那么趁早放手其实对双方都好,毕竟人家姑娘八成也怕被耽误。”

    那人问:“顾小姐有喜欢的人?”

    “嗯?”我不明所以的点点头。

    静默数秒,那人说:“我随便问问,顾小姐别紧张。”

    我说:“没,我没紧张。”说完就咬到了自己的舌头。

    那人忽然笑了一声:“今天跟能顾小姐聊天很高兴,让我想通了很多事。

    其实长到这么大,跟顾余生在一起让我想通的事很多,能让别人想通很多事,大约还是开天辟地头一回。

    “这里的风景还不错,顾小姐可以慢慢欣赏,我就不打扰了。”

    我对黑暗向来没有欣赏的兴趣,那人从湖边走后,我又折回鹅卵石小路旁的一张长椅上坐着,直到自己的呼吸慢慢恢复了它该有的频率。

    几分钟之后,贺太太果然沿着小路往我这边的方向走了过来。

    我站起来整了整自己的着装,立刻迎了上去:“贺太太您好,我是维克先生的学生林依然,实在抱歉在这个重要的时间还把您约出来。”

    贺太太亲切的过来拉住我的手:“林依然我知道,总是听维克提起你,他说你是他见过最聪明有天赋的孩子。”

    我虚心笑了笑,正纠结出于礼貌自己的脸在这时候该不该红一红,这时贺太太问:“对了,维克他怎么了,听小叶说是哪不舒服?”

    维克先生具体哪不舒服?

    这个疑问很明显我也没办法解答,至于叶晗是怎么跟贺太太说的,简直比让我猜她什么时候会揍叶非一顿还要难上好几倍。

    我说:“老师他身体很健康您不用担心,只不过他的钢琴最近出了点故障,您大概也了解,他的那架钢琴是从来不允许别人碰的。”

    贺太太说:“这么多年了,他这点倒是一直没变,宝贝那架钢琴跟宝贝什么似的。”

    “可不嘛。”我接下贺太太的话:“您不知道,老师的活动范围已经连着好几天都没超过那架钢琴的五米之外。”

    贺太太笑了笑:“确实是他的作风,维克这个人年轻的时候脾气就拗的不得了。”侧过头问我:“既然他人没什么,那今天让你来找我是因为什么事?”

    我说:“老师想邀请您参加国际音乐教育的巡回演出。”

    贺太太疑惑:“我知道,但这个活动人员不是已经确定了?”

    我特意放低了声音说:“是确定了,我专程约您在外面见面,就是为了跟您说这件事的。”

    贺太太问:“这次活动又想整出什么新的幺蛾子?”说完立刻改口道:“不是,是想出了什么新点的子?”

    我由衷的会心一笑:“除了现有已经公布的名单,包括您在内据说还请了其他几位神秘嘉宾,神秘嘉宾嘛因此总是不好让太多的人知道。”

    贺太太习以为常道:“我跟你说,他们往年也是会弄这么过时又没有新意的东西,年年都一个样怪没意思。”

    我说:“老师其实特别希望您能去,这次同去参加活动的他一个熟人都没有,难免该失落一些。”

    贺太太问:“怎么这次维克不打算带着他的学生一起去吗,这可是个难得的学习的好机会。”

    我为难的说:“学弟学妹们还没到假期,学姐学长都有各自的工作安排。”

    贺太太看着我:“你也有工作安排?”

    我十分为难的说:“那倒没有,我近期因为一些事情,所以暂时没办法工作。”

    贺太太关怀道:“工作上的事情说不定我能帮一点忙,你先说说我听听。”

    我及其为难说:“倒也不是工作上,只是最近经常被人骚扰,暂时影响到了生活,只好先把工作停了。”

    “居然还有这种人?”贺太太安慰道:“工作都是小事,还是小心点好。”

    对于一个外行来说,虽然鱼已经咬了钩,但是你能不能顺利把它钓上来,这完全取决于鱼的心情,而不是取决于你的技术和力量。

    我立刻心有余悸的跟她说:“确实是该小心,这人还跟十几年前的一起命案有关,至于最后为什么还是安然放出来了,这一点其实很让人疑惑。”

    贺太太试探性问道:“你说骚扰你的这个人跟一起命案有关?”

    我小心翼翼点了点头:“这件事当时有两个警官是知情的,应该会有相应的记录。”

    “人都已经抓进去还能又给放出来的…”贺太太思索道:“也有知情和记录,该不会是这中间有什么猫腻,但是这都过去十多年了,估计早都销案了,怕是查都查不出来什么。”

    我顺着她的话说:“可不是,这种在当时没什么人知道的案子,时隔多年如果真的再查出来点什么,怕是会在社会上造成不小的舆论和轰动。”

    贺太太问:“你说的这个人他叫什么名字,现在住在哪?”

    我暗暗平复了自己的心情:“名字是许书明,前些时候才因为故意伤人,现在还被关在拘留所里,大概也就最近这几天会释放。”

    “许书明…”贺太太喃喃地说:“想查倒是也简单,这样吧,有时间了我会跟我先生商量商量。”

    我说:“这人实在难缠,希望没有给您造成困扰。”

    彼为公,我为私,予取予求,总该算是个公平交易。

    “演出的事您考虑考虑,晚些时候我再答复老师。”我跟在贺太太身边,沿着小路一起往回走:“另外这件事还希望您能暂时保密,毕竟老师这边有协议。”

    “老古板。”贺太太嗔道:“也不看看,这都什么年代了,你有男朋友没有?”

    这个话题转变之快实在令人瞠目结舌。

    至于我跟顾余生目前算不算是男女朋友,我自己其实多少也有些疑问,认真说起来,我们确实要比男女朋友的阶段更进一步。

    贺太太顺势拉着我的手,语重心长的安慰我:“这也没什么,没有男朋友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你说是不是?”

    她的观点我是认同的,但是这个误会我认为很有必要解释清楚。

    “你见过我家小贺没有?”说起贺弋,立刻变了语气:“我跟你说,小贺他啊,很优秀的一个孩子,从小学习又好,又乖又听话。”凑近一些悄声说:“人嘛,长得还好看。”说罢兀自开心起来:“走,今天你一定要见见他。”

    盛情难却和盛情却不掉是两码事,贺太太铁了心是一定要我进去看看贺弋。

    我看贺弋也就看了,左右我也损失不了什么,但是一想起贺弋的处境比动物园被人围观的动物没差多少,瞬间打心里替他默哀了几秒。

    一直等到半夜十二点,大厅的摆钟庄严肃穆的昭示着第二天的到来,我们也没能等到贺弋出现。

    叶晗硬生生被等待磨得没了脾气,直到宴会结束颓然回到家,这才想起来自己似乎忘了点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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