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往A市最近的航班是在晚上八点,七点不到的这个时间点,洛然正坐在机场旁的一个咖啡馆里和褚源聊天。

    说是聊天,但褚源似乎对她有很多的疑问。

    他问:“你一个人来旅行?”

    洛然说:“一个人旅行有问题?”

    “对别人来说确实没问题。”褚源说:“但你不行。”

    洛然下意识问他:“你怎么知道别人可以我就不行,你很了解我?”

    褚源一怔,道:“那倒不是,只是比较了解顾余生罢了,据我对他的了解,他根本不可能答应让你独自出远门。”

    洛然对褚源的这句话产生了一些兴趣,她喝了一口咖啡,才悠悠地对他说:“他为什么不答应,我们又不是彼此的附属品,一个人在场就必须要有另一个人?”

    “或许只有你不会这样想。”褚源认真道:“但顾余生确实是。”

    洛然问:“是什么?”

    “附属品。”褚源道:“准确的说他希望你能把他当做是你的附属品,甚至恨不得让全世界都知道自己是你的附属品。”

    洛然略沉默了有数秒,看向褚源:“他不像那种性格。”虽然他们相处时间并不算长,但顾余生的性格明显更稳重细腻一些,根想象不出他会有这么极端。

    褚源一副你果然会这么说的表情:“因为你已经习惯了,所以在你看来他的这些偏执也就很正常。”

    “偏执?”洛然以一种难以捉摸的神情看着褚源:“你似乎很了解顾余生。”

    “你别误会。”褚源忙解释道:“我这可不是跟你背后说他的坏话。”

    洛然意味深长:“哦?”她说他很了解顾余生,指的是他们之间的关系很好,但褚源明显误解了她的意思。

    这时褚源想了想,拍桌道:“还记得之前我跟你说他把万晨申打了的那件事吗?”

    “万晨申?”洛然好奇道:“他怎么了?”虽然她这么问,但也只是单纯的被勾起了好奇心,至于万晨申是谁,她是压根也不记得这个人了。

    褚源果然道:“我就知道你肯定忘了。”接着回忆起来:“就是那年顾余生的生日会那晚,大家本来都挺开心的就喝了点酒,但其实压根也没喝多少,不知道万晨申突然发的什么疯,说要和在场的大家开个赌局。”

    “赌局?”洛然问:“赌什么?”

    褚源神色微妙:“赌你。”

    洛然讶异:“赌我什么?”

    “大伙儿不是都听说当晚你会到场嘛。”褚源说:“然后万晨申就说等你到了之后要跟你告白,就赌你会不会接受他的告白。”

    洛然:“……”

    “不过好在最后那晚你没去。”褚源继续道:“我们大伙儿头一次见他那么发火都被他吓得不轻,反正从那以后就再也没有人敢在他面前开你的玩笑了。”

    洛然道:“拿这种事情做赌属实不怎么礼貌。”

    “当然。”褚源慌忙摆手解释:“我可从来没有做过这么没品的事。”

    洛然笑对褚源,说:“看得出来,你并不像是那种人。”

    “哇!”褚源故作惊讶:“感谢认同。”

    洛然笑了笑,一手支着下巴问他:“那后来呢?”

    褚源这时却将视线落在了面前的桌上:“后来反正就闹得挺不愉快的呗,万晨申被揍的挺惨,但原本就是他理亏所以好长时间他也没再出现过。”又思量着开口:“其实那时候不仅仅是我,但凡有眼睛的都看得出来顾余生对你的感情哪里只是姐弟这么简单。”

    洛然看着褚源,认真问他:“所以万晨申后来的确没找顾余生的麻烦了对吧?”

    褚源兀地抬头看她:“这是重点?”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神情:“你难道就没发现他除了你之外跟谁都保持着冷淡社交吗?”

    一时,洛然也沉默了。

    在脑海里搜索片刻后,她问:“什么叫冷淡社交?”

    褚源:“……”

    经过褚源的耐心解释,洛然大致理解了什么是所谓的冷淡社交。

    打个比方,明明是两个熟悉的朋友,见面后一个问吃了吗,正常的情况另一个会答吃了以及吃了什么之类可以促使话题继续下去的回答,但冷淡社交就是一个问吃了吗,一个答吃了然后话题至此结束。

    洛然对这样的流行词汇知之甚少,但听褚源这么一解释,潜意识仍然觉得吃了吗对吃了这样的回答其实也没什么问题。

    她说:“那会不会他生性就不爱社交?”就从最近他和他们的相处来说,顾余生为人健谈且开朗,性格稳重又体贴,她是丝毫没有看出他哪一点有冷淡的倾向。

    褚源:“……”张了张嘴,愁容涌上眉头:“要不我说你俩简直绝配。”

    “你这个词…”洛然以现在自己是林依然的心境思考了一下,赞赏道:“用得很有水平。”

    她前一秒赞赏的话刚刚说完,后一秒那位“简直和她绝配”的人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洛然向褚源说:“抱歉,接个电话。”

    褚源点头:“我去点单。”

    此时咖啡馆已经没什么人了,她看着落地窗外渐渐黑下去的景色,蓦然想起那晚夜色中他落寞的神情。

    她以为他又一次打电话过来仍然是为了下午那个她什么时候回去的问题,却听那边顾余生说:“家里的工具箱你放在什么地方?”背景伴随着一些丁零当啷的声响。

    “唔…”洛然被他这个问题问的很是措手不及,她一边回忆一边含糊的说:“要不你在储物间找找?要是储物间没有,或许也可能会在洛祁隔壁那个房间,不对不对,我记得和简宁修水管那次用过…”

    那边顾余生似乎有几秒的沉默,沉默过后,他说:“你说的这些地方我都找过了。”

    “那…”洛然好不容易又从记忆中搜索到了一点关于工具箱的最后印象,她说:“不然你在露台桌子的墙边找吧,我上次好像拿来修桌子腿来着…”

    顾余生问:“能确定吗?”

    洛然诚实道:“不太能。”

    “再自信点儿。”顾余生轻笑道:“确实也不在那儿,不问你了我还是自己找吧。”

    洛然应了声嗯。

    接着电话里又是丁零当啷的声响,顾余生说:“今晚要住的地方已经订好了吗?”

    洛然问:“你怎么知道我今天不回去了?”

    顾余生说:“那你还回来吗?”

    洛然说:“不啊。”

    “……,别忘记我们约定的通话时间就行。”他说:“回来的时候提前跟我说一声,我去接你。”又是一阵丁零当啷的声响。

    洛然担忧问道:“你不会是…要把家拆了吧?”

    顾余生:“……”

    挂了电话之后,去前台点单的褚源还没有回来。

    看了看时间,已经临近八点。

    洛然拿上自己东西来到前台和褚源道别,这才发现他点的咖啡品类属实不少。

    “苦命打工人。”褚源无奈道:“这次由我负责接待分公司来培训的同事。”

    她表示同情他的遭遇,道了声辛苦,然后说:“我还有事,下次再聊。”

    一个小时后,飞机在A市落地。

    正常情况下,是没有人会把见面地点约在医院里的。

    洛然隔着一面玻璃看着里面病床上的叶微,看着她那和自己极为相似的脸,心中五味杂陈。

    “抱歉林小姐,我太太还没办法招待你。”

    说话的男人神色平静,目光却一直没从叶微那离开过。

    他说他是叶微的丈夫顾漠,不久前洛然联系叶微时,就是他接的电话。

    洛然看着叶微憔悴的没有多少血色的脸,问:“她现在的情况怎么样?”

    “还算稳定。”顾漠依旧平静的跟她对话:“目前没有能够完全针对这种病的治疗。”

    洛然没办法从他镇定毫无起伏的神情里读出许多情绪来,但她却能感受到那平静下汹涌着浓烈的无能为力的悲恸气息。

    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顾漠,或许早在三年前叶微查出身体细胞再生出现障碍时她就已经安慰过他,但在今天看来所有安慰的话语都是虚弱无力却能扎透人心的芒刺。

    尤其,是对顾漠。

    后来,他们又在叶微的病房外坐了很长时间。

    临走前洛然把一个信封交给了顾漠,那里面是叶微的照片。

    不仅是叶微,她身上还带着需要还给洛然的那一份。

    三年前录的视频里,她提醒过自己一定要记得把这些照片还给她们。

    其实那个视频里她还提醒了三年后的自己很多事情,比如要去疗养院,比如归还她们照片还有那把钥匙的使用地址等等,事无巨细地让她怀疑自己三年前就认定会忘记这些事情。

    从医院出来的时候已经十二点过五分。

    洛然给自己定的那家酒店位于繁华地段,据闻A市素来有夜之城之称,所以在打车过来的路上,仍有大批人流在灯火霓虹中穿行。

    司机把车停在一个架着隔离栏杆的路口前,指着前头第二个路口说:“姑娘你从这儿下车走那条道左转再有个三四百多米就到了,前面这段路禁行我就不拉你到跟前了你看行不行。”

    洛然道了声谢,正付钱时,司机又热情介绍道:“姑娘你是来旅游的吧,我跟你说我们这个‘夜之城’这个时间点其实是最适合从这条路走下去逛的,虽说没有各种表演了但不像你来的早就只能看个人从众。”

    她往依旧热烈喧嚣的人群方向看了一眼,虽然心里有些退缩却还是说了声谢谢。

    步行前往酒店的中途,一个弯腰扶墙站着的人忽然一把拉住了她。

    那人低着头,声音有些忍痛:“朋友,请你帮个忙。”

    要不是身边人来人往,洛然大概早被她这突然的举动吓退好几步。

    “你还好吧?”她弯下腰去询问她的状况。

    “崴脚了,麻烦你把我扶到前面的酒店门口就行。”那人侧过头,目光正好落在洛然的脸上。

    她原本痛苦的五官在一秒之间转换成了惊讶,又从惊讶转换成了惊喜,然后用几乎整个人都快扑上来的力气抓紧了洛然的胳膊叫道:“林依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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