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除了她自己和简宁以外,谁都知道她不是洛然。

    原来简宁曾说他们外国人普遍对亚洲人脸盲,就像亚洲人普遍对外国人脸盲是“一视同仁”的道理,当中这个“一视同仁”的道理,它果然很有些道理。

    老人说:“洛然小姐最后一次和家里联系,大约是在两年前了。”

    “两年前?”借用了洛然三年身份的林依然问:“联系您的是洛然本人?”

    “林小姐有所不知。”老人郑重道:“我在洛家已经工作了五十多年,连洛因那孩子都是我看着长大的更别说是洛然了,这一点我肯定不会弄错。”

    倒不是怀疑他会认错洛然,只是林依然想到两年前洛然曾和家里联系过,一年前又让顾余生送了东西回来,那就说明飞机出事后起码她是平安的,知道洛然是平安的,那么林依然也就稍微放心了许多。

    她拿出一个信封和一个小盒子交给老人:“这里有一些洛然的东西,既然她不在那就劳烦您先替她收下。”

    “洛然小姐有没有说怎么处理这些东西?”老人接过那些东西,目光移向门外。

    林依然也往那个方向看了出去。

    桐山别院整体是偏中式园林风格的建筑景观,从他们所处的这个会客厅向门外望去正对着一排葱茏的青竹,青竹前方有假山,假山旁有个小池塘。

    此时暖阳初生,悬在偏东的位置,太阳光斜斜地穿过竹叶间隙,落在青竹前方小小一隅的池塘水面上,波光粼粼仿佛酿着一池名为时光的佳酿。

    这样的景致,让人油然而生一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林依然说:“和一年前她让送回来的那些放在一吧,这里是些照片之类的东西。”这样等洛然回来时也不至于会把这些照片遗忘到脑后。

    老人却疑惑着看向林依然:“照片?”不解道:“这也要埋在那儿?”

    “埋?”林依然也疑惑了:“照片埋起来的话不就损坏了么?”

    但他会这么问,明显是因为上次洛然的东西是特地交代过要他们埋起来了,可什么东西需要埋起来呢?

    “洛然并没有告诉我要怎么处理这些东西。”林依然又看向竹林,一眼尽收所有景色后才发觉这间所处位置有些偏的会客厅是绝佳的赏景地点:“您先收起来吧,等她回来再自己决定。”

    随后,大约又坐了一盏茶的时间。

    从聊天过程中得知老人姓康,一直在洛家任职的算是管事之类的职务,因为在洛家工作的时间最久年龄也最长,所以这里的人大多称他一声康伯。

    洛因辞世后,洛然也几年不见踪影,因此桐山别院的生活等各项事宜一直由他负责打理。

    康伯坐在林依然对面,和善地说道:“洛然小姐曾提起过您。”

    林依然把目光从墙上的一副古画移到了面前的茶碗上:“她怎么跟您说的我?”

    康伯说:“我记得她那天很高兴,说是找到了自己的亲人,姓林。并且说见面后觉得和您果然很聊得来,那天她还乐呵呵的难得独自在这在儿待了好半天。”说着由衷露出了一个欣慰的笑容。

    林依然微笑问道:“所以我在电话里说我是林依然时候,您就知道了我是她说的那个亲人?”

    “不是。”康伯摇了摇头:“我是在看到您本人之后才确认的,您跟洛然确实有像的地方。”

    事实证明两个长相相似的人如果不是凭着医学手段达到的相似,那么几乎很容易就会被人察觉他们一定存在着某种关系,因为基因这种东西简直是世界上最□□最坦诚的证据。

    但谈起基因确实有些严肃了,总归他们只是在闲聊,林依然喝了一口茶,目光从会客室打量道室外:“听您刚才话里的意思是洛然似乎并不常常来这里?”

    她猜想或许洛然原本学的是芭蕾,因而对于中西方的审美存在些差异化,因此才并不十分喜爱这里的景物,所以也不爱常常待在这里。

    康伯却叹气道:“恰恰相反,早些年的时候,洛然几乎只要有时间就往这儿跑,您看那个池塘。”眼神示意林依然向那边看过去:“不知道林小姐信不信风水,这里从建造初期就找懂这些的先生来看过,风水先生说这边方位不正要忌任何和水有关的建筑景观。”

    “我其实不怎么信那些。”林依然看着那别具一格的小池塘,笑说:“我猜洛然也是不信的。”

    康伯也笑道:“那孩子,她压根就不信。”

    “我想也是。”林依然认同道:“她要是信了怎么可能会有这个小池塘呢。”

    “林小姐猜错了。”康伯摆手:“池塘是洛因让人弄的,因为小洛然说每次有阳光的时候就感觉那里应该要有个池塘。”

    林依然正感慨洛然在这方面的审美天赋,却听康伯又说:“那时候洛然就爱赖在这院子里玩,这里本来是洛因学习工作的地方,所以洛因总嫌她吵闹。”说着像是陷入到了过往的回忆当中:“洛然小时候是调皮了一些,但她其实也很乖很听话,这里的人都很喜欢逗她玩耍,逗急眼了她也不哭不闹,闷闷的就自己跑到这里来挖竹子,每当在别院里到处都找不到她时候,只要到这里就一找一个准。”

    林依然接下他的话:“看来洛医生和洛然的关系很好。”

    “洛因聪明极了又是个温柔的性格只是话不多。”康伯欣慰的笑了:“所以这里的竹子快要被洛然挖完的时候,洛因隔天又不声不响给种了回去,他虽然一直说洛然吵闹,却一次也没开口赶她走过。”此时的康伯就像是家里的长者,闲谈时说的总是些子孙辈的趣事。

    林依然在脑海中描绘了一下一个前头挖竹子,一个后头种竹子的场景,莫名觉得有趣同时又觉得那场面也十分的温馨。

    人生的许多“如果”都是在事情发生之后且无可挽回时才做出的假设,林依然已经没有办法把洛然失去的前三十年本该属于她的父母亲情还给她了,但至少她现在知道了她这些年也有许多疼爱她的家人。

    并且因为有了这些家人对她的包容与爱惜,所以洛然才能成长为那样一个毫无保留地表达自己喜恶的优秀的人。

    简宁曾说舞台上的洛然更像是一只与众不同的天鹅,林依然问她具体怎么个与众不同法,她苦苦从自己匮乏的形容词里选出了特别这词,她说反正就是很特别非常特别,是那种让人一眼就能注意到的存在。

    那时候林依然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的洛然,听简宁这么形容,只觉得她夸张以及私人感情的成分比绝对要大于客观事实,所以她压根没放在心上。

    这时室外响起了竹叶沙沙声,有微风从小池塘上拂过,光影交错的水面虚虚浮浮搅乱了人的视觉,这一瞬间,林依然仿佛在那水面上看到一只在安静休憩的天鹅。

    但很快竹叶声就停住了,平静的水面上再也没了天鹅的踪影。

    林依然正盯着那池塘恍惚出神,蓦然一个身影闯入到了她的视线里。

    “康伯。”来人抱着一叠文件,向站起身来的康伯说:“资料我先带走了。”又注意到一旁的林依然,问:“有客人,找谁的?”

    康伯立刻介绍道:“这位林依然林小姐是洛然的朋友。”又跟林依然介绍那人:“迟枫迟医生,洛因医院的同事。”

    那人打量起林依然:“洛然的…,朋友?”

    “……”林依然说:“洛然的表姐。”

    迟枫笑说:“我说呢,看林小姐这样貌和洛然就不应该只是朋友这么简单的关系。”

    林依然说:“迟医生确实好眼力。”

    “过奖。”迟枫忽然神色焦急道:“哎呦我这忘了还在赶时间,康伯、林小姐我先告辞了。”说着,急匆匆走开了。

    因为还有一个地方要去,所以这时林依然也跟康伯道了别。

    但就在离开时她却忍不住好奇问了句:“您能告诉我洛然让埋起来的是什么东西么?”

    “没什么。”康伯说:“只是一个很普通的盒子。”

    盒子?林依然问:“埋在什么地方?”

    于是康伯指向了那个小池塘,那个从会客室里看出去一眼就能被吸引目光的小池塘。

    从桐山别院出来之后,康伯让人开车送林依然到了机场。

    她这一路在出行交通这方面倒显得很幸运,没有一次因为需要赶时间而匆匆忙忙的来去,林依然十分喜欢这种时间充裕的感觉,她在机场里找了个较为安静的角落后,给顾余生打去了电话。

    这个时间其实已超过了他们两个小时通话的约定,但半个小时而已怎么也不算超的太过。

    铃声响了十多秒之后,那边才听到了顾余生的声音。

    她以为她可能打扰到了他:“在忙?”她问。

    顾余生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慵懒的腔调:“一不小心睡着了。”

    “我是不是吵醒你了?”林依然问:“那你还是继续睡吧。”

    “不了。”顾余生说:“昨天晚上做了个梦。”

    听他言语间依旧带着困倦的语气,林依然问:“你没睡好?是噩梦?”

    “嗯。”顾余生说:“我被吓到了,所以一夜都没睡。”

    “告诉你一个方法。”林依然说:“海边有一种蓝色的海螺,跟它许愿再也不做噩梦之后用最大的力量抛回大海,那么他就会带走你的所有噩梦。”

    顾余生说:“你平常就是这么哄洛祁的?”

    “怎么会。”林依然说:“你和洛祁怎么能一样。”她想说洛祁已经扔过很多次蓝色海螺,早就不信这些了。

    那边顾余生说:“我其实很胆小的。”

    林依然嗯了一声,耐心等他的后话。

    顾余生问:“所以你今天回来吗?”

    林依然手上正拿着一把钥匙端详,有些犹豫却还是开口问道:“有个问题我很想知道答案,一年前你送去桐山别院的盒子里装的究竟是什么?”

    电话那边沉默了几秒:“一颗种子。”他说。

    “种子?”林依然疑惑道:“什么样的种子?”

    “很特别的种子。”顾余生似乎并没有要隐瞒她的打算,他说:“一颗发不了芽开不了花也不可能有任何结果的名为“遗憾”的种子。”

    林依然摩挲着手里的钥匙,良久她问:“顾余生,你要实在睡不着,有个地方你去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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