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雀跌跌撞撞赶至文昌宫。

    这个时辰,文昌宫以往都会有不少仙子来此听书,今日竟阒无一人。

    那素日讲书的司命,正斜倚在窗棂旁的软榻上休憩。

    灵雀心急如焚,上前赶忙摇他:“司命仙君,你快醒醒,我家殿下出事了!”

    朝夕被她摇醒,扬目看着这只急不可耐的小灵雀,边起身边茫然地问道:“出了何事,这般着急?”

    灵雀一抹眼泪,将事情的首尾告诉他。

    朝夕一闻是荷华公主挑起的事端,整了整衣襟,道:“我们快些去找天君,天君会为小灵官做主的。”

    灵雀愣住片刻,连忙摇摇头:“是殿下、殿下堕魔了,司命仙君,你觉得天君会为殿下做主吗?”

    若天君真的能公正无私,殿下也不会被荷华公主逼至堕魔。

    一个是天族公主,一个是不相干的羽族,孰轻孰重,谁都明白。

    殿下这次在劫难逃。

    朝夕沉吟着,坐回榻上,看着灵雀急切的面色,指端在茶几极有规律的敲着,沉吟片刻,道:“或许还有一线转机。”

    “什么转机?”灵雀不由攫紧心脏,一眼不眨地盯着他。

    “上次,我交给小灵官是石头可还在?”

    灵雀回想给殿下收拾行李的时候,顺手将那块石头丢在了药院的角落里。

    那东西毫无灵力,她只当是用了一次便废弃的法器。

    “我这就、这就去拿。”

    灵雀急的昏头转向,转身就走。

    朝夕抬手摁住她,道:“我与你一起去。”

    灵雀点点头,就被他抓住肩臂,眼前一花,几息之间,便到了药院门口。

    院中架上的草药因为打斗,翻落在地,地面上血迹斑斑。

    那是殿下流的血。

    灵雀心头悲痛,将丢在角落里的石头交给朝夕。

    “接下来要怎么办?”

    朝夕打量完石头,转身望向远处斗法的身影,天间乌压压的魔气下,那抹单薄的血色身影仿佛会随时随风而散。

    “去摘星殿。”这是她最后的机会。

    灵雀咽下啜泣,虽不明白他的打算,也只能跟着他去。

    天上天兵天将如雪花纷飞似的落下,先前乌泱泱的兵将只剩金神将与其身后的两位副将。

    “小灵官,望你敬酒不吃吃罚酒,等宸月神君过来,焉能留你性命!”

    任副将虚张声势,少女眼神沉寂,整个人如朽木死灰一般,握着竹笛的手落下一滴一滴血。

    金神将原本想耗上一会,可见她周身萦绕的魔气涌动得厉害。再下去,白玉京只怕是会沦为一方魔域。

    他攥紧天神戟,铆足全部仙力,挥戟而上。

    长戟破风而来,少女轻抬眼皮,周身黑雾凝为实质般的结界,挡下了近在眼前的战戟。

    金神将扬戟再上,抵挡的黑雾屏障顷刻化做利刃,朝他袭来。

    “金神将!”副将惊呼。

    与此同时,一道白影闪过,卷起冷冽的风,挡下余下的利刃。

    “宸月神君!”

    宸月神色淡淡,将身受重伤的金神将交给副将,随后看向堕魔的少女,目光停在她胸口那把侵染鲜血的匕首上。

    他向来寡言,此刻亦如此。

    旁边的副将恨恨道:“宸月神君,快、快杀了她,杀了这个魔女!”

    他一起声,身后零零散散的天边天将跟着吼道:“杀了这个魔女,为将军报仇!”

    “杀了这个魔女,为将军报仇!”

    “杀了这个魔女,为将军报仇!”

    将士们气势浩大,就连地上的仙子都不由跟着喊。

    看着他们仇恨的目光,其中不乏熟悉的面孔。

    明明前几日,他们还一起听过书,赏过瑶池的花……

    副将见宸月神君不为所动,横举天神戟至他面前,半跪相求:“求神君为将军报仇!”

    宸月扫向这把沉重的战戟,众人切迫灭魔的呼声逼得他不得不接。

    长戟化作利箭,搭上月神弓,一箭而出,风激电骇。

    宸月神君乃先天之神,战力无双。

    自昊元天君即位以来,便被尊为战神。

    只不过,从未见他插手天界俗事。

    他既出手,堕仙必死无疑。

    就连风习习也预感到了死亡的临近,不由自主松开了攥紧的竹笛,悲哀地闭上了眼睛。

    千钧一发之刻,天间落下一道悠远空灵的铃音。

    如山寺间清晨的撞钟,震醒了众生灵台的浑噩。

    天光乍破,白蒙蒙间,忽现一道朦胧的清影。

    冰凉的指尖落在额间,风习习迟愣地睁开眼,昏蒙的心窍陡然间好似被灌入一股清爽的风。

    魔障尽祓,天地清明。

    随之,一片染血的赤金凤翎飘飘而落。

    风习习勉强恢复些气力,仰起脸,只见天开一线,一道熟悉又陌生的虚影自万丈光华缓缓浮现。

    “穆……清……神君……”

    男子眉眼安静圣洁,一如既往的温柔,温柔之下透出隐隐期许。

    “你可愿随我走?”

    这话若是放在平日,她定然惊喜交加。

    可是……堕仙,魔女……

    如今,她已成妖魔鬼怪,怎能跟他走。

    她垂下头,轻轻摇了摇脑袋。她不想连累任何人,神君、灵雀、兄长,还有羽族。

    为今,只有一计。

    她低头望向脚下那座天桥,她的竹笛,落在那。

    灵雀也在与她招手。

    她情不自禁扯动嘴角,冲她微微笑了笑。灵雀看见公主似笑似哭,忧心如焚,拾起落在桥上的竹笛,急急飞去。

    “殿下!”

    “殿下,你……”她焦急得不知所措,便只将笛子过去,“给,你的笛子。”

    风习习望着她递来的竹笛,眼神微微恍惚,沉默一会,才启唇轻声道:“凤族长老应当来了,这次,就随他们回去,将它还给兄长。”

    灵雀听她这般言语,定是对大殿下失望至极,失望到连她都要抛下。

    “殿下,我是跟着你的,你去哪我就去哪,你回去我就回去。”

    风习习想到自己现在的处境,苍白的脸露出一抹苦笑:“我成了堕仙,你也要跟么?”

    “当然,我才不管殿下成了什么,从小我就跟着殿下,况且,我才不管,我要一直和殿下在一起。”

    灵雀扬扬脸,将笛子往前送了送,满眼期待,她笃定殿下一定不会丢下她。

    风习习无奈地笑了笑,视线扫向她身后,那些充满敌视戒备的天兵天将。

    没有她,小小的灵雀,能在天界安然而活吗?

    默然片刻,风习习终究是妥协般伸手过去,灵雀见此,咧嘴将竹笛送过去,正开心着,便被忽然而来的一掌打下云间。

    “这次,你要听话,跟凤族长老回去,别再胡闹了。”

    这一掌,施了束缚的法术,灵雀挣脱不开,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殿下离自己越来越远。

    她的声音越来越飘渺,她的身影也越发飘摇。

    “天界众仙家,金神将,”风习习抬头看向云端被天兵搀扶的威武将军。

    她虽与他并无什么交集,可她还记得,他曾借着去同月老寒暄,蹭了她好几次酒。

    他还夸过,她酒酿的好。

    比起天界别的神仙,他是她见过最有人情味的神仙。

    “今日,”风习习低下头,朝他作揖,“是我误入魔障,害于众仙。”

    金神将见她神识清白过来,同自己请罪,心中五味杂陈。

    那么多天兵天将死在她手中,无论如何,活罪难逃,死罪也未能免。

    他斟酌着正欲开口,就听她继续说道:“今日之罪,我罪不可恕,凤凰一族有涅槃之能,若论死罪处,想来众怒难平,唯此一道,方能息怒。”

    就在众人不解何意之时,云间那一抹染血身影横剑颈前,血洒云间。

    凤凰死后,魂归故里,涅槃重生,唯有自戕不可魂归故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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